“离开了是什么意思?”洛冰吃了一惊:“公子去哪里了?祁风为何没跟去?”
“世子出京了,将祁风留下是为了掩人耳目。”陈忠压低了声音开口,
“世子怕被桃家那丫头知道,所以才千叮咛万嘱咐要瞒着她,可偏偏就是这么巧,怕什么来什么!她才走了一日,这丫头就寻上府来了,你也不知道拦着点儿!”
“那我也不知道世子不在府上啊!”洛冰黑着脸开口。
她朝陈忠跟前又走了两步,声音里难掩担忧:“忠叔,世子是因为何事出京的?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
陈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抬起头来,却悄悄红了眼眶。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洛冰啊……王爷暗中来京了,却在城西大凉山失去了踪迹……”
“等等忠叔!你说王爷来京了?”洛冰的脸上划过一丝震惊。
“王爷怎么可能来京城?皇上并没有宣召他啊!若是被人知道了,这可杀头的大罪啊!”
陈忠跺了跺脚:“所以他才会隐瞒行踪悄悄过来啊!这不也正好说明了王爷对这门婚事的看重吗!”
“再怎么看重也不用他亲自来啊!”洛冰急声道,“定远侯和定远侯夫人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事情已经出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陈忠叹了一口气。
“原本这事是瞒着世子的,王爷想给世子一个惊喜,谁知道要看就要进京了,王爷忽然就失了联系……”
陈忠惭愧地低下了头:“我有心隐瞒也没瞒住,世子看出了我的反常和府上的人员调动,一套话就套出来了,然后他就匆匆带人离开了。”
“那您怎么也不拦着他啊!找人的事可以让我们去做啊!若是被人知道公子擅自离京,那也是杀头的大罪啊!”
洛冰眉头紧锁,不停地在原地来回跺着脚步。
“那是世子的亲爹,我能开口去拦吗?就算拦,我也拦不住啊!”陈忠沉声说道,他四处看了一眼,又说:
“洛冰,你来得正好,反正这件事也瞒不过定远侯府,我寻思着,你在定远侯府待的时间长,这事儿能不能请桃大人帮帮忙?”
洛冰沉吟了片刻之后点点头:“我回去之后就去找桃大人,这事确实瞒不过定远侯府,可是,待会要怎么瞒住小姐啊!”
陈忠沉吟了片刻:“这个你先不用担心,世子临走之前已经做好了安排,待会你找借口早早将那丫头带回定远侯府便可。
回府之后你就多劝劝她别让她出门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洛冰点头应了一声:“我会劝住她的,这几日怎么忽然发生这么多事?咱们就像被笼罩在一张巨大的网里一样。定远侯府是那样,玄幽王府这样,就连桃花斋也是!”
陈忠皱眉:“桃花斋?不是那个酒楼吗?出什么事了?”
“桃花斋的陶掌柜,就是小姐的那个轩哥哥,也失踪了。”洛冰压低了声音开口,“小姐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那就先瞒着她!那丫头重情义,又莽撞,你可得看好她!”陈忠郑重说道。
洛冰点点头:“我知道,那我先去找祁风问问世子的情况,再去客房那边看看,然后找机会将小姐劝回去。”
“快去吧!”陈忠摆摆手,“祁风在青竹居呢。”
洛冰答应了一声匆匆离开去了青竹居,在青竹居跟祁风商量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之后,她又匆匆去了前院客房。
赶至客房的时候,桃夭夭跟沈玉枫正低声说着些什么,他们面前的床上,躺着的是那个被祁风带回来的老者。
看到洛冰进来,桃夭夭兴冲冲地将洛冰拉到了身边:“洛冰你来得正好,这老人家马上就能醒了。”
洛冰笑了笑:“小姐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位老人家清醒与否呢?”
“因为我想知道他那个时辰出现在那里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桃夭夭沉声开口。
话音刚落,沈玉枫就开了口:“人醒了,你去问吧。”
桃夭夭闻言低下头去,正好看到床上的那位老者轻咳了两声,然后微微睁开了眼睛。
乍一睁开眼,他似乎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又使劲眨了眨眼睛之后才轻轻扭过了头。
“老人家,您醒了?”桃夭夭温和地笑了笑。
那名老者看到桃夭夭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顿时留出了浑浊的泪:“……姑娘,我……还活着?”
“是的老人家,您还活着,是这位莫神医救了您!”桃夭夭将沈玉枫扯到了床前。
“您就是莫神医……我……老汉我一介草民,贱如草荠,还劳烦您救我,我谢谢您!谢谢……”
老者挣扎了两下想要起身,却被腿上的剧痛牵扯得呻吟了几声。
“老人家,您也听说过莫神医的大名啊!”桃夭夭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玉枫一眼。
“您躺着就行,莫神医仁心仁术,不仅医术好,医品更好,这事儿他碰巧遇上了,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可没忘了她刚进来时候沈玉枫那张臭臭的脸,果然就如陈忠所说,跟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沈玉枫瞪了桃夭夭一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哈哈:“……那个,举手之劳而已,本谷主就当是布施了。”
老者感动得老泪纵横,疼痛缓过去之后便再次挣扎着想要起身:“老汉这贱命一条,哪里敢劳烦姑娘和莫神医如此费心……”
桃夭夭上前轻轻按住了老者的肩膀:“老人家,您不用客气,您的腿断了,肺腑也受了些伤,就安心在这里养病就好,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跟您打听呢。”
“我不能在外头待得时间长了啊……”那老者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没有继续说下去,倒是惦记着桃夭夭刚才的话:
“姑娘,您有什么事要问?只要老汉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桃夭夭笑了笑,在洛冰递过来的一个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老人家,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您,您拉着那么一大车柴火,是要送到哪里去的啊?”
桃夭夭不提柴火还好,一提起柴火,老者好不容易已经止住的眼泪“唰”地一下又流了出来。
他哆嗦着嘴唇,眼角抽动着,似乎连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我的柴火……我打了整整三天的柴火啊……”
桃夭夭张了张嘴,赶紧小心地劝道:“老人家您放心,您那一车柴火值多少钱,我会加倍赔给您,还有您的车子,我也会赔给您!
您只要告诉我那车柴火是要送到哪里去的?或者,您在出发送柴火之前,可有见过什么人没有?”
那老者用粗糙的大手将眼角的泪抹去,哑着声音摇摇头:“姑娘,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还敢要您的钱……”
他长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我的那车柴火,是要送到闸子口的,有一个买家定了下来,还给我约好了时间,让我在申时一刻的时候送到。”
桃夭夭微微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洛冰一眼:“闸子口是哪里?”
“回小姐话,是内外城相接的地方再往西一点,距离咱们撞车的地方不远。”洛冰回道。
桃夭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撞车的那会儿大概是什么时辰?”
洛冰皱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小姐,我没太注意。”
倒是床上的老者沙哑着声音开了口:“姑娘,我记得时辰,是刚过申时。”
见桃夭夭有些疑惑,那老者又慌忙解释:“因为那位客人说了,必须要我申时一刻赶到闸子口,早到或是晚到片刻都不行,所以我才掐时间掐得死死的,生怕错过了时辰。”
“老人家,那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您就没感到怀疑吗?”
听到这里,桃夭夭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脸色也不太好看。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这位老者,确实也在那人的计划当中,那个混蛋,根本就没打算让这老者活下来!
听到桃夭夭的话,老者叹了一口气:“姑娘,您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没过过苦日子,哪里又懂得我们这些人的艰难啊!”
老者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平日里我上山砍柴,积攒整整三日才能装满一车进城来卖,遇上好心肠的买家,一车柴火也不过能卖个几十文钱……
可是那个买主,张口就开价一两银子,那可够我们一家人用上两三个月的了!我哪里还来得及考虑那么多啊!”
老人的话句句动容,听得桃夭夭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一直知道封建社会底层的人日子苦,却始终不能体会他们那种苦苦挣扎的卑微,原来他们真的如书中所说,活得比蝼蚁还要艰难。
“对不起老人家,我确实没过过苦日子,我跟您道歉!”桃夭夭诚心诚意地跟老者道歉,又关切地问道:“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老者点点头:“还有一个瞎老婆子和一个孙女儿,儿子前年上山打猎摔死了,媳妇丢下一岁多的孩子走了……
老婆子本来还能给大户人家做做绣活儿赚两个铜板,可是儿子这一死,老婆子没日没夜地哭,哭瞎了眼,再也摸不得绣花针了,就靠着老汉我上山砍柴来度日……
这两年,我也抡不动斧子了,只能捡些碎柴火来卖,所以才卖不上价钱……”
老者说完,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桃夭夭心中一酸:“老人家,您先在这里养伤,您告诉我您家里的地址,我会让人去照顾婆婆和您那孙女儿的。”
老者又惊又喜,挣扎着欠起了身子。
他拖着一条伤腿给桃夭夭磕着头:“……姑娘,您可真是个大好人,我们一家人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不用客气,本来就是我们先撞的您,我们一定会帮人帮到底的!”
桃夭夭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伸手扶住了那位老者,然后又将洛冰扯到了床前来:
“老人家,我跟莫谷主还有些话要说,您先将您家里的地址告诉洛冰,我就先告辞了啊!”
老者千恩万谢地又在床上磕了几个头,一直目送着桃夭夭拉着沈玉枫出了门,才又躺会了床上抹起了眼泪。
“你拉我做什么?这一脸坏笑的,又打什么坏主意呢!”沈玉枫挣脱了桃夭夭的拉扯跳到了一边。
“表兄……”桃夭夭上前紧跟了一步,笑得有些假。
“别叫那么亲热,有事说事!”沈玉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龇牙咧嘴地后退了一步。
“是是是!”桃夭夭慌忙点头,却又上前紧跟了一步:
“表兄,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位老伯多可怜啊是不是?”
沈玉枫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这天下间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可怜得过来吗?”
“但这人是因为我们定远侯府才受的伤啊!我不可怜他谁可怜他?”桃夭夭说道。
沈玉枫认真地盯着桃夭夭看了许久:“你哥和洛云锡那么宠你,难道就没告诉过你,做人不能太善良了吗?”
他叹了一口气,“你也在洛云锡身边待了那么久了,怎么就没学到他一星半点的处事方法呢?”
桃夭夭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僵:“你们眼中所谓的处事方法我不管,也不想学!
没错,这天下间的可怜人确实很多,虽然我可怜不过来,但是我仍然坚信,这世上还是善良的人多,所以,只要能帮的,我一定会去帮!”
“善良能当饭吃吗?”沈玉枫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叹了一口气:
“看你这架势,是不是想让我帮忙给那个瞎眼老婆婆医治眼睛?”
沈玉枫的话让桃夭夭瞬间眉开眼笑,她上前一步给了沈玉枫一拳:“表哥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这都被你猜出来了!我就知道,你莫神医,莫大谷主宅心仁厚,一定不会撒手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