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桃花斋出来之后,陶夭夭因为想到之前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便打消了逛街的念头,闷着头径直回了王府,晚膳也没好好准备,嘱咐了红儿几句,草草做完了晚膳便蒙头去睡了。www.kanshushen.com
这一觉睡得虽然早,却不沉,做了一整晚梦,时而梦到悬崖上被汽车压断的那根树干,时而梦到前世里父母跳崖之前对她的句句叮咛,一晃眼又看到了满天的大火,看到几乎化为灰烬的陶府,还有祖父在火光中对她慈祥的笑……
直到东方发白,她才沉沉地睡了过去,然后半个时辰之后被陈忠派人叫醒的时候,她眼上便顶了两个黑黑的眼圈。
“陶季!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看到陶夭夭没精打采的模样,陈忠又气得吹起了胡子,“我让你出府透气,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啊?”
“对不起陈管家,我昨天吃坏肚子了,晚上起夜起得太勤了,没睡好。”陶夭夭苦着一张脸扯了个谎。
“吃坏肚子了?那还怎么照顾世子?”陈忠皱眉。
“现在已经好了!”陶夭夭脸上又挂了笑,“不耽误照顾世子的!”
“不耽误就好,世子这次选了祁风和你,还有红儿在身边,他们两个不用我嘱咐,我就担心你小子!”陈忠继续皱眉。
“我向您保证,一定多听,多做,少说,以世子安危为己任,誓死不给玄幽王府丢脸!”陶夭夭背书似地嚷嚷着,听得陈忠黑了脸。
“行了别贫了!我也不能随行,具体做什么你就听世子的安排吧。”陈忠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摸出个瓷瓶来。
白底蓝花的瓶身,瓶口被一个通红的瓶塞塞得紧紧的。
“虽然那个莫谷主也会一起去,但那个人行踪飘忽不定的,也不能全指着他,祁风得负责世子的安全,红儿又是女子,伺候起来多有不便,所以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陈忠郑重其事地将瓷瓶交到了陶夭夭手里。
“这是什么?”陶夭夭晃了晃瓶身,里面传来“咕咕噜噜”的滚动声,听声音应该是一些药丸子。
“这是备不时之需的药,给世子的,你先替他收着。”陈忠难得正色,又说:“还有马车中世子的那些冬衣,你至少得随身扛着一两件。”
“冬衣?”陶夭夭满脸疑惑,“陈管家,这才刚到深秋的时节,您就给世子准备冬衣了?”
“让你带着你就带着,哪儿那么多问题!”
陈忠瞪了陶夭夭一眼,压低了声音又说:“还有,你眼睛欢实着些,那个红儿,这一次世子打算不让她回来了。”
“哦,我知道了。”陶夭夭原本还疑惑为何洛云锡明知红儿是奸细却还带着她,原来是自有打算。
只是可惜了,红儿一身好本事,人又长得漂亮,若是洛云锡收了她,说不定就没有那么些精力来找自己麻烦了。
“但是陈管家,您还没告诉我这药是做什么用的呢!”陶夭夭又晃了晃瓶身,看到这瓶子,她忽然想起陶轩之前给她的那些药,出门在外的,她似乎也应该好好准备准备。
“世子身上,有不为人知的隐疾……”陈忠忽然压低了声音,“陶季,我是看世子相信你,所以才将这瓶药交给你的,你可不能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啊!”
“隐疾!”陶夭夭一个趔趄,顿时觉得手里的药重逾千钧,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眨了眨眼睛,八卦之心顿起:“陈管家,世子他有什么隐疾?”
“这……到了山上你就知道了。”
陈忠捋了捋胡须,“我给你的药是备用的,用得上用不上的还不一定呢,你去厨房吃点饭,赶紧走了。”
“哦,知道了。”陶夭夭点点头,将手里的瓶子随手塞进了自己的荷包当中,“陈管家,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东西没拿,我还得回去收拾一趟。”
说完,她便扭头朝自己房间跑去,将陈忠气急败坏的嚷嚷声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再次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全副武装,腰间挂了两个大大的荷包,一包装了吃的,另一包,则是装的大包小包和大瓶小瓶的药。
自然,她也没有落下洛云锡送给她的那把破云针。
当她匆匆吃完饭以这幅打扮出现在马车跟前的时候,洛云锡已经在马车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陶夭夭对着祁风摆了摆手,艰难地爬上了马车。
“出发。”还不没陶夭夭在马车中坐稳,洛云锡就吩咐出发了。
她身子一歪趴在了红儿的身上,跟红儿抱了个满怀。
虽然身子被红儿软软的身子挡住了没有受伤,可是鼻子却磕在了红儿身后的马车壁上,被硌得生疼。
“陶兄弟,你没事吧?”红儿被陶夭夭一抱,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扶住陶夭夭的那一瞬间,她的胳膊微微一顿,脸色有些古怪地从陶夭夭的胸前掠了过去。
“没事没事,多谢红儿姐姐!”陶夭夭在洛云锡身侧坐正,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和那些荷包。
“陶兄弟,咱们是去上林苑,又不是去逃荒,你背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红儿若有所思地看了陶夭夭一眼,在看到陶夭夭身上的大包小包的时候,不禁乐了。
陶夭夭摸了摸鼻子,“那个……我一个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出门在外的,怕饿着了。”
她掀开后车窗帘子往后看了一眼,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便问:“世子,莫谷主是在后面那辆马车上吗?”
“他有私事要处理,自行赶去上林苑。”
马车当中静默了好一会儿,就在陶夭夭以为洛云锡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开口了。
洛云锡回头,皱眉看了一眼陶夭夭,又问:“让你练了这么久,是不是该让我看看你的成果了?”
陶夭夭一愣:“世子想看什么成果?”
洛云锡对着车外扬了扬下巴:“出去赶车。”
陶夭夭不确定地看了一眼洛云锡:“世子,您确定要让我赶车?”
洛云锡从鼻孔里哼哼了两声:“若是再像上次一样,我就将你丢到山上喂狼。”
陶夭夭:“……”
……
上林苑位于紫云城东北方向的积云山下上,距离紫云城大概有半日的路程,但是因为陶夭夭赶车技术的拙劣,他们生生走了一整日才到了积云山脚下。
从积云山山脚到上林苑有一段不算陡峭的山路,从进山路开始,路口就开始有官兵把守了。
不知是因为陶夭夭的面生不好应对盘问,还是因为路途有些陡峭洛云锡不太敢赌,总之刚进山路他就让祁风将陶夭夭换了下来。
陶夭夭松了一口气缩在了马车的角落里,开始打量起路上的景色来。
许是他们来得晚的缘故,山路上的马车并不多,只有零星几辆,从马车外的标志上就能认出来,而那些马车似乎还多以拉行李的居多,在看到玄幽王府的马车过来之后,纷纷让开了道路。
“世子,咱们天黑之前还能赶上饭点吗?”陶夭夭摸了摸饿得瘪瘪的肚皮问道,虽然他们中午在官道上的镇子上用了饭,可是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行宫里的美食,压根就没好好吃。
“陶兄弟,你忘了今天是祭月节了?行宫里有晚宴的。”见洛云锡压根就没有开口的打算,坐在对面的红儿便笑着开了口。
“那就好,那就好!”陶夭夭从荷包里摸了一包果脯出来,打开之后先送到了洛云锡面前:“世子,您要不要吃一口?”
洛云锡看了一眼陶夭夭手里的东西,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绝:“不吃。”
“吃一颗吧,闲着也是闲着!”陶夭夭又往前送了送。
洛云锡脸一黑:“你要不想被丢下去,就离我远点!”
他向来讨厌酸酸甜甜的东西,从来没人敢强迫他,这小子是第二个。
至于第一个……
想到葡萄镇后山被一人一狗拖下山的遭遇,洛云锡的脸色就更黑了。
“不吃就不吃,那么凶巴巴做什么!”陶夭夭小声嘀咕了一句,将果脯又伸到了红儿面前:“红儿姐姐吃。”
红儿笑了笑,伸手捏了一颗话梅放入口中。
她往一旁挪了挪身子,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谢谢!陶兄弟来这里坐?”
“也好!”陶夭夭呲了呲牙,她差点忘了,她现在跟红儿正两情相悦着呢。
陶夭夭换了个位置坐到了红儿身边,正好跟洛云锡面对着面,还故意将嚼果干的声音嚼到最大。
吃完一包果脯,她又摸出一把干果来,这一次,红儿看了看隐有怒意的洛云锡,摆摆手拒绝了陶夭夭的好意。
一时间,整个车厢里都是“嘎嘣嘎嘣”嚼得欢快的声音,听得在外面赶车的祁风心里头都有些抽抽,觉得陶季真是活腻歪了。
他紧了紧手里的马鞭,更加小心翼翼地赶起车来。
“吁——”前面有辆车停在了路的中央,他缓缓勒停了马车。
“到了?”陶夭夭掀开了侧边的车帘,将脑袋从车窗里露了出来。
“公子,有辆马车坏在路中央了,看标志似乎是太尉府的马车。”祁风古怪地看了陶夭夭一眼,忽然发现自己现在愈发佩服这个小子了,敢数次挑战公子的耐性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太尉府?夏太尉家的?”陶夭夭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一眼,瞬间就撇着嘴将脑袋缩回了马车内。
“公子,他们的马车拦住路了,属下过去帮个忙吧。”祁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嗯。”洛云锡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看了一眼陶夭夭,用下巴指了指车外:“你也去。”
“我?”陶夭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哪里会修马车!”
而且,她跟太尉府,似乎还是有仇的,她才不要去给仇家帮忙。
陶夭夭哼哼了两句,却在洛云锡眼神的威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下了马车。
“哥哥,都怨你!我早说要骑马过来,你和爹爹偏不让,看看,这下可好了!”
一阵少女的娇嗔埋怨声传来,陶夭夭循声看去,就见到了裹在一身鹅黄披风里的夏锦汐。
正皱着眉头蹲在车轱辘旁边研究,脸上抹了两道灰,发髻也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看上去没有一丝大小姐模样。
“回马车上去!”夏锦汐身边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模样跟夏锦汐有七八分相似。
看到祁风和陶夭夭过来,他不悦地伸手将夏锦汐从地上拉了起来。
“要不是你总是磨磨蹭蹭不肯出门,咱们能这个时候还到不了地方吗?回头见了父亲看他怎么教训你!”男子对夏锦汐低斥了一声,回过头就见祁风和陶夭夭已经走到了面前。
“这位可是工部侍郎夏大人?在下祁风,我家世子让在下过来帮忙。”祁风对着男子笑了笑,陶夭夭则是对着夏锦汐挥了挥手。
“呀!是你啊!我记得你,你叫陶季!”
还不待男子回话,夏锦汐就朝陶夭夭走了过来,“你还记得我吗?那日在永安巷的乐坊门口,我和桃哥哥一起,跟你见过面的!”
陶夭夭笑着点头:“当然记得,夏姑娘也来参加祭月节吗?”
她不仅记得,还知道夏锦汐身后的那名男子是她的同胞哥哥,工部侍郎夏文启。
夏太尉一家作为她压箱底的仇家,她早就暗中将夏家的情形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夏锦汐点点头,对着身后的夏文启撅起了嘴巴:“我是奔着秋猎来的,爹爹和哥哥都不让我来,是我在嫂嫂和娘跟前强求来的,可是哥哥反而又来怪我耽误时间,明明是他跟嫂嫂难舍难分……”
“锦汐!不得无礼!”夏文启尴尬地板起了脸,将夏锦汐往身后扯了回来,又对着祁风客气地拱了拱手:“不好意思,耽误了洛世子的行程了,还请替夏某多谢洛世子,不过出了些小毛病,一会就好。”
祁风弯腰看了一眼马车,片刻之后直起腰来:“车辕裂了,轱辘也坏了,一时半会的怕是修不好了。”
“太好了,我可以骑马了!”夏锦汐兴奋地跳了起来,却又被夏文启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夏大人,我家世子请您和夏姑娘同行,请上车吧。”夏文启正在踌躇,后面马车上的红儿从车上跳了下来,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又笑:“马车宽敞,再加两个人绰绰有余的。”
夏文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拉着夏锦汐到了玄幽王府的马车跟前。
他对着马车拱了拱手:“多谢洛世子。”
“夏大人不必客气,本世子在京城还要多待上一些日子,少不了得麻烦太尉大人了。”洛云锡的声音慵懒地隔着车帘传来。
听到洛云锡提到自己的父亲,夏文启犹豫了片刻,却没能猜出洛云锡话中的意思,最后只得将夏锦汐叫了过来。
他低声嘱咐了夏锦汐几句,便让夏锦汐上了车,而他自己则留了车夫在原地,将马匹解下骑马而行。
红儿和陶夭夭也先后上了车,红儿坐在了夏锦汐的身旁,陶夭夭无处可去,只得又重新坐回了洛云锡的身侧。
“陶季,这就是你家那个口味挑剔的洛世子吧?”
夏锦汐毫不避讳地盯着洛云锡打量了半天,压低了声音对陶夭夭问道,却根本忘了她们这是在密闭的马车当中,就算声音压得再低,洛云锡也是可以听到的。
听到夏锦汐的话,红儿很自觉地将目光投放到了窗外,陶夭夭则是干咳了两声,硬着头皮对着夏锦汐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夏锦汐的话。
这个夏府的小姐,倒是什么都敢说,不过反观洛云锡,似乎并不以为意,她便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看着也还好啊,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不堪。”这边陶夭夭才刚松了一口气,那边夏锦汐又丢过来一句,吓得她慌忙扭头看洛云锡,却见洛云锡似乎对夏锦汐很是大度,面色并没有丝毫不悦,陶夭夭心里就更纳闷儿了。
“那个……夏姑娘,你刚才说,你是奔着秋猎去的?那你的技术一定很好吧!”
见红儿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陶夭夭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开口,好将这个夏锦汐的思绪从洛云锡的人品这件事上拉回来。
果然,听到秋猎两个字,夏锦汐兴奋地点了点头,小脸上红彤彤的,像是飞过两朵晚霞。
“我是奔着秋猎去的不假,但是我不会打猎。”夏锦汐干脆地开口,面上没有一丝尴尬。
“额……这……”陶夭夭偷偷抹了一把冷汗,这夏大小姐还真是性情中人。
对上陶夭夭尴尬的笑,夏锦汐娇羞地低下了头:“桃哥哥也去打猎,他可厉害了,每年都能夺魁。”
桃哥哥?
桃灼?
陶夭夭心中一动,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夏锦汐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就是跟桃灼在一起。
原来如此——陶夭夭笑了笑。
“但是爹爹还说,今年就不好说了,因为今年洛世子也会参加,所以,谁能夺魁还不一定呢,陶季,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把,我赌桃哥哥胜。”
“打赌,就不用了吧,我很穷的!出不起本钱。”陶夭夭慌忙摆手。
“那好吧,反正在我心里,桃哥哥是最厉害的!”夏锦汐继续开口,“当然,洛世子也不错,因为爹爹说洛世子是好人,所以哥哥才让我上车的。”
陶夭夭抽了抽眼角,她皱着眉头打量了夏锦汐片刻,最终得出结论。
这个夏锦汐,应该就是被她爹和她哥哥养在温室里从来没经历过任何风浪的小幼苗,不谙世事,极易上当受骗!
想到自己跟这个夏太尉之间的仇,陶夭夭砸了咂嘴,若是从这个夏锦汐下手,她倒是还有些把握。
不过,看这丫头满脸单纯的模样,她似乎有些不忍心下手呢。
马车缓缓地在山路上走着,伴随着马车外夏文启的马蹄声,还有马车内夏锦汐滔滔不绝的说话声,一直从她绣的花说到她家管家家里的侄子娶二房,陶夭夭听得昏昏欲睡,可是反观洛云锡,面色却一直没起任何波澜。
于是陶夭夭又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洛云锡讨厌聒噪,大概特指的是自己的聒噪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速度终于缓缓慢了下来,陶夭夭听到了马车外的盘查声。
“咱们到了,锦汐,下来吧。”夏文启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夏锦汐应了一声,对着洛云锡和陶夭夭他们挥了挥手:“我先走啦,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马车外又传来夏文启的再次道谢声,洛云锡淡淡地嗯了一声,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他才看了一眼陶夭夭。
陶夭夭一愣,对面的红儿就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走吧陶兄弟,进了这里咱们就没有资格继续待在马车上了。”
陶夭夭“哦”了一声,跟在红儿身后下了马车,祁风早已经跳了下来,步行牵着马车,在路上守卫的指引下朝前走去。
“红儿姐姐,上林苑好大啊!”陶夭夭惊讶地看着周围的景色,越发觉得自己是土包子了。
他们所在的这条路全部以汉白玉铺成,路两旁是两排整齐的大树,树上挂满了灯笼,夜幕降临,灯笼已经被全部点燃,远远地延伸到前方那座奢华的宫殿跟前。
再往远处看去,满月月光映衬之下,苑内的山林树木高大巍峨,池水宽阔,好一片气象壮阔的景象。
“这算什么?上林苑有十二道苑门,我们进来的不过其中之一罢了。”红儿一边跟着马车往前走,一边小声给陶夭夭解释。
“上林苑北至阳池岭,西至积云山,南猎广阳岛,东到星月泉,绵延数百里,岂是你一眼就能看全的?”
红儿伸手指了指道路尽头的那座宫殿,“那是褚元宫,专供客人休憩用的,再往东还有宁丰宫,绣春楼,光是这几处宫殿的景色,你逛一天都逛不完呢!”
“红儿姐姐对上林苑好生熟悉啊!”陶夭夭话里有话地看了红儿一眼,然后伸手摸了摸肚子:“我只关心今晚上吃什么,睡哪里。”
红儿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她笑着指了指左前方:“我也是听说的,今晚的宫宴设在了玉芙宫,玉芙宫旁边的瑶华宫是专供客人住宿的,我想,咱们今儿晚上应该就歇在那里吧。”
陶夭夭点了点头,又笑:“幸好世子将红儿姐姐带来了,不然我到了这里,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不是平白丢了世子的脸面了。”
红儿脸色有些不自然,慌忙移开了话题,一行人沿着宽阔的汉白玉路面一路行至褚元宫宫门外,有宫人上前接过了祁风手中的缰绳,洛云锡终于下了马车。
他长身玉立站立在宫门面前,一袭白衣胜雪,眉梢微挑,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凌冽,上唇的那粒唇珠因了嘴角的微弯更显得妖媚。
站在洛云锡的身畔,陶夭夭啧啧地轻叹了两声,这洛云锡,若是生为女子,怕是得如妲己褒姒杨玉环那般落下个美色误国之罪吧。
“还不跟上!”洛云锡的声音凉凉地从前方传来,陶夭夭腹诽了一句,赶紧抬步跟上。
四个人沿着高高的台阶进了玉芙宫的正殿,优雅贵气的世子,机灵俊俏的书童,妩媚娇艳的丫鬟,再加上一个清新俊逸的侍卫,几个人刚进殿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对上众人或好奇或思忖的目光,陶夭夭大大方方地在人群里搜索着,反正她有洛云锡这个大瘟神撑腰呢,她可谁也不怕。
一阵脚步声匆匆从前方传来,陶夭夭定睛去看,来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瘦高个子,肤色白皙,两鬓蓄着胡须。
行至洛云锡面前,他恭敬地对着洛云锡施了一礼:“下官柳映见过洛世子,您的座位在前边,请随我来吧。”
洛云锡对柳映笑了笑:“柳大人不必多礼,本世子来得迟了些,有劳柳大人留座了。”
“洛世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您的位置是皇上特意吩咐的,下官一直不敢有丝毫怠慢。”
柳映半弓着身子,亲自将洛云锡一行带到了早就安排好的座位上。
座位上一共有三张凳子,祁风很自觉地站在了凳子的后边,洛云锡看了一眼,自行在中间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又对着陶夭夭和红儿看了一眼,示意她们二人坐下。
陶夭夭自然是乐得坐着,喜滋滋地一屁股坐在了洛云锡的左手边。
可是红儿却惊骇地摆了摆手,眼角还悄悄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人。
“怎么?出了王府,本世子的话就不管用了?”
洛云锡轻飘飘看了一眼红儿,红儿犹豫了半天,才颤巍巍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身体却僵硬得很,一动都不敢动。
桌上已经提前摆满了干果蜜饯,陶夭夭看了一眼,却没什么兴致,一心只惦记着酒菜。
她朝洛云锡旁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问道:“世子,不是说了有晚宴吗?我们已经来得够晚了,怎么才上了这些果盘?”
洛云锡伸手抓了一把花生在手心里细细地把玩着,闻言挑了挑眉梢:“急什么?主角还没到场。”
“哦。”陶夭夭摸了摸饿得瘪瘪的肚皮,不情愿地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早就听闻洛世子对身边的小书童宠爱至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油腔滑调的男声从对面座位上传来,陶夭夭循声望去,是一个蓝色锦服的年轻男子。
二十多岁的年纪,模样倒还说得过去,就是眼底隐隐有些青黑色。
因为今日到场的人全部身着便服,她从服饰上一时倒也判断不出这人是什么身份,不过,看他对洛云锡说话的态度和坐的位置,身份应该不会太低。
她刚缕清思路,就听身边的洛云锡轻笑了一声:“本世子的人,本世子乐意如何宠爱就如何宠爱,太子殿下就无需操心了。”
太子!
陶夭夭嚼着瓜子花生正嚼得欢,闻言倏地住了口,对面这个竟然是九渊的太子!
九渊皇朝的太子蓝景烁,九渊皇后傅子荷所出,外祖父是定国公傅毅,是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
只可惜这个太子的名声不太好,经常流连于花街柳巷,骄奢淫逸,仗着母族的势力欺凌弱小无恶不作,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恶人。
陶夭夭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这个太子蓝景烁为数不多的消息,似乎九渊皇对这个太子也是诸多不满,只是碍于朝臣和皇后的劝谏才勉强保住了他的太子之位,怪不得洛云锡对太子并无一丝尊重呢。
陶夭夭扯了扯嘴角,索性看起戏来。
果然,蓝景烁听到洛云锡漫不经心的回话,顿时上了脾气:“洛云锡,你爹就算功劳再大,也不过是个王爷,你一个外姓王的世子,见了本宫还不下跪吗?”
洛云锡轻笑了一声,学着陶夭夭刚才的样子往自己口中丢了一粒花生:“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祭月节当日不管品级,不论朝臣,连皇上都会身着便服参加,太子殿下说这话,意思是要比皇上的架子还大了?”
“你——”蓝景烁脸色一变就要站起身来,却被身边的一名紫衣女子拉住了胳膊:“皇兄,你忘了母后跟你叮嘱的事情了吗?”
蓝景烁冷哼了一声,恨恨然地灌了一口酒。
他这个太子,做得实在是憋屈!
朝臣不服他,人前对他一个样,背后却将他说得一文不值。
父皇不信他,从来不肯派任何差事给他,却还怪他不思进取,就连母后也每日里数落他,说他不争气,给傅家丢脸了,这能怪他吗!
他堂堂九渊皇朝的太子,身份地位竟然不如一个外姓王的世子!
蓝景烁的眼中划过一丝嫉恨,他朝洛云锡的方向看了一眼,洛云锡挑了挑眉梢,还回敬了他一杯酒,蓝景烁的面色便更加难看了。
陶夭夭不动声色地嗑着瓜子,蓝景烁的情绪变化完全落在了她的眼里,尤其是他往这边看的那一眼,明面上是在瞪洛云锡,可是陶夭夭却知道,他的那一眼,看的不只是洛云锡,还有坐在洛云锡右边的红儿。
她能看出来,想必猴精猴精的洛云锡也早已经看出端倪了,红儿果然是太子的人!
“世子,刚才拉住太子的那名女子是谁啊?”陶夭夭压低了声音不耻下问。
方才那名紫衣女子拉住蓝景烁的时候,一直时不时地朝这边看上一眼,陶夭夭便注意到了她。
二八年华的年纪,妆容精致,打扮得清丽脱俗。
她看洛云锡的眼神,带着几分愤怒,几分欣赏,还有几分女孩家的娇羞。
陶夭夭咧了咧嘴,看样子洛云锡是惹了桃花了。
“蓝景烁的胞妹,大公主蓝景蓁。”就在陶夭夭以为洛云锡不会回答她的时候,洛云锡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原来是公主啊!怪不得气质如此脱俗!”陶夭夭实话实说地称赞,又问:“皇上不是有三个皇子呢?为何不见其他两个?”
洛云锡抬头,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二皇子蓝景钰不在京中,被皇上派出去军中历练了,太子左边的那一桌,按年龄和座位猜测应该是三皇子蓝景云。”
“猜测?原来世子爷您也不认识啊!”陶夭夭“噗嗤”一声乐了,心里也终于平衡了些。
洛云锡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我见过的人,确实不一定比你多。”
但见没见过和知不知道,就是两码事了。
陶夭夭撇撇嘴:“既然你不知道,就不问你了,我去问红儿姐姐去。”
她趴在桌上,视线从洛云锡面前绕过,正好能看到红儿的侧面,却见红儿却一直低着头,手里把玩着一颗栗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儿姐姐,你想什么呢?”陶夭夭隔着洛云锡对着红儿挥了挥手。
红儿正想着心事,冷不防被陶夭夭一叫,吓得她身子微微一抖,慌忙调整神色笑道:“怎么了陶兄弟?”
“没怎么,世子不吃甜食,都给你吧。”
陶夭夭说着,也没征求洛云锡的意见,直接将桌上的果脯糕点全部朝着红儿这边推了过来。
“不,不用了!”红儿慌忙摆手,“做奴婢的,哪里敢在主子跟前吃东西!”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陶夭夭一眼,忽然心中一动,将桌上的糕点又对着陶夭夭推了过来:“都是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怪不得世子不喜欢呢,陶兄弟不妨多吃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这话,陶夭夭正捏着果脯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朝着红儿看了过去,却见红儿对着她微微笑了笑,脸上再无刚才的那种惊慌失措。
陶夭夭顿时心中一凉,红儿定然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她是如何知道的呢?
她都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
陶夭夭仔细想想,终于想起来方才在马车上,她因为没坐稳跟红儿抱的那一下满怀了。
她悄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她用束胸紧紧地勒过,外形上是看不出来,可是软软的手感却还是有的。
完了,她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是红儿最先识破自己的女儿身。
红儿刚才的话不可能是无心说说的,她说这话是什么目的?
是只是单纯地告诉自己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还是别有用心?
正在陶夭夭皱眉沉思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德妃娘娘驾到——娴妃娘娘驾到——”
“臣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德妃娘娘,参见娴妃娘娘——”
一连串的通报声和参拜声,陶夭夭有足够的时间去打量缓缓从偏殿走入台上高座的几个人。
九渊祖制,祭月节当日可以不管品级,不论朝臣,所有人都可以平起平坐,所以众人参拜也只是弓了弓身子,并不需行跪拜之礼,这个礼节正中陶夭夭下怀,她也正好能将台上的那几个人打量个痛快。
最前面的九渊皇蓝泓威风凛凛,一派王者之气,只是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似乎精神不太好。
跟他一起走进来的应该是九渊的皇后傅子荷,也就是太子蓝景烁的母后了,雍容华贵,姿态大方,确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至于他们身后的两人,因为都是身着便装,陶夭夭倒是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德妃,哪个又是娴妃。
不过,听那太监的通报和朝臣的参拜,都是将德妃排在前面的,那么是不是代表德妃的权利要比娴妃大一些呢?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据她所知,二皇子的母妃是德妃,闺名薛忆盈,是薛相的妹妹,这也是她打听薛府消息时打听出来的,这么算下来,她还应该叫德妃一声姑姑了?
陶夭夭在皇后身后的那两名妃子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半天,也没能分得清哪个是德妃,哪个又是娴妃。
蓝泓和傅子荷在高座上落了座,德妃和娴妃分别坐在了他们的左右两边。
众人各自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一番场面上的啰里啰嗦的开场白下来,蓝泓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掩住嘴巴咳嗽了好一阵才好。
诺大的殿堂里鸦雀无声,众人的眼睛都盯紧了高台上的蓝泓,陶夭夭自然也是一样,她连手心里剥了一半的花生都不敢继续剥了,好怕这皇上咳着咳着一个不留神再背过气去。
“朕身子不适,诸位爱卿不要被朕搅了雅兴。”蓝泓斜倚在宽大的软塌上,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傅子荷:“皇后。”
“是,皇上。”傅子荷对着蓝泓低了低头,站起身来扬声对着下面开口。
“皇上这几日身子不适,心情也不太好,恰逢祭月节这个团圆的日子,便想着出宫来散散心,热闹热闹,诸位不必有所顾忌,尽兴就好。”
说完,她对着偏殿门口的一名内侍点了点头,那名内侍会意,迅速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有宫女捧着盛满了美酒佳肴的托盘鱼贯而入,大殿中顿时飘散着一股股酒菜的香气。
陶夭夭使劲嗅了嗅香味,她将手里没磕完的瓜子和花生一股脑地丢进了桌上的碟子里,手脚麻利地将面前的桌子收拾了干净,给酒菜让出了充足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