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修拿着震动不停的手机,眼神冰冷的骇人,得到消息的姑姑匆匆赶来,看到的只是陆奶奶的一具尸体,她用尽全力疯狂的扑打在陆铭修身上,他一动不动,眼里却也噙着泪。
陆奶奶去世了。
不久前陆铭修的亲生父亲找到了陆奶奶,期望陆铭修回归本家,陆奶奶同意了、
他曾接到这个陌生男人的电话,男人语气温和,低声下气的和他道歉,恳求他能原谅,陆铭修说,希望不要再来打扰他。
陆铭修的亲生父亲是一位房地产商人——陆启明这些年经营者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有点钱但并不是混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天晚上陆铭修忙完回家后,发现陆奶奶不在,情急之下拨通了陆启明的电话。
原来陆启明得了一种病,需要自己的直系亲属作为血源,陆铭修不答应,他便将陆奶奶带走,而陆奶奶走的时候还为陆铭修感到高兴。
“这个老太婆啊,当然是自愿的,她对你真是好!”
“好儿子,要想见你奶奶,就和我的人走。”
“没有老子,哪儿有你?”
陆铭修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他要求先见陆奶奶一面。
陆奶奶容光焕发,看到陆铭修后开心的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很久不见奶奶这样开心的笑了。陆奶奶轻声说:“铭修,好孩子,奶奶希望你以后好好的啊,你爸爸是个好人,他特意向我道歉,看起来挺有钱的,不过咱也不是贪财的人,你瞧,善良的人总是有好报的,你的苦日子就要熬完了。”
陆奶奶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句句都是对陆铭修的嘱托。
他抬手拭去陆奶奶脸上的泪,他想说,自己不会不管她的,从始到终,他只认这一个亲人。
“铭修啊,做个好人,好好学习。”
他点点头,陆奶奶的病来的太猛,他曾经背着陆奶奶到县城的人民医院去看过,都说怕是撑不过这个夏天,除非找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医生。
夜晚,常常能听到陆奶奶梦呓,她想女儿,却拒绝和女儿通话。
陆铭修有一瞬间竟然真的以为陆启明至少不会对一个年迈的人下手,他恳求陆启明:“奶奶现在必须接受治疗,求你,帮帮她,后续费用我来出,我不会用你一分钱。”
陆启明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陆铭修没有躲开。
“好孩子,当然啦,只要你配合我治疗,费用我全包。”陆启明脸上的油泛着光,他重重的拍在陆铭修肩上。
陆铭修信了,一连几天,他坚持躺在病床上,抽血抽的他面色苍白,手脚无力,他硬是撑了下来。只要他多抽一次血,奶奶的生命就多一份保障。
直到陆启明忽然消失,陆铭修才发觉不对,他给陆启明打电话只显示为空号,他内心隐隐不安,身体的虚弱使他摔在地上,他又重新爬起来。
陆奶奶的病房就在他的下一层,他推门进去,里面住的是另一家人。
他抓住旁边护士的手,力气大的可怕,护士吓得一哆嗦,病例板掉在地上,安静的病房内发出一阵响声。
“我奶奶呢?几天前她还住在这里。”陆铭修面容憔悴,连续几天的抽血让他浑身发软,他强力抑制自己颤抖的身体,但声音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焦虑不安。
护士是新来的,没见过这种场面,她将地下的病例板拿起,向前翻了两页,抿了抿嘴之后轻声说道:“节哀,昨晚已经去世了。”
“怎么会,陆启明明明说,他会找最专业的医疗团队,我奶奶不会死,前几天还好好的啊!”陆铭修再克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前几天确实有好转,但后续资金跟不上,而且手术需要签字,陆启明先生我们这边联系不上,只能进行保守治疗。”护士温和的解释,眼前少年眼神中尽是悲切,使她忍不住眼眶红了起来。
“节哀。”
陆铭修来到太平间,这里冷的可怕,陆奶奶面容安详的躺着。他颤抖的握住陆奶奶的手,声音哑的可怕,他像在哄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把脸贴在陆奶奶冰凉的手上。
“奶奶,对不起啊,晚上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是不是很孤单啊,疼不疼啊。”
“奶奶,你只是睡着了,你最爱睡觉了,每天打好几个瞌睡,快起来吧,最爱看的电视节目就要播出了,可千万不要偷偷抹泪,电视演的都是假的。”
“奶奶,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您一辈子,都是我....如果我没有相信陆启明,您也不会这样遭罪了...”
他们的病房只差一层楼啊,一层楼,明明离得是这么近,只有一层楼的距离........
小时候陆奶奶想要抱抱陆铭修他总会拒绝,慢慢的长大一心想着挣钱生活更少言寡语。陆铭修忽然想起幼儿园有家长活动,其它家长穿的光鲜亮丽,只有陆奶奶穿的朴素,又姗姗来迟。
小朋友笑话他是没有爸妈的孩子,他和别人打了一架却输的很惨。回家之后不愿和陆奶奶说话,可陆奶奶却拿自己薄弱的补贴买了当时孩子们都想要的蛋糕,为此姑姑因为陆奶奶偏心和她大吵了一架。
陆铭修闭着眼睛,他不喜欢哭,那是懦弱的表现。而现在,无尽的悲哀涌入心里,脑海中尽是和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无声沉默的流泪,就这样跪在陆奶奶身边,直到眼泪也流干。
“奶奶,您一定会上天堂的,下辈子,记得离我远一点,不要那么好心了。”
他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久久没有起身。
回家后,他才发现整个院子都被人强拆了,到处都是砖瓦残渣,他不顾危险的走进去,身后大树压断一块木板更栽的深了些,破碎的砖瓦将他的小腿划破,陆铭修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循着记忆,在废墟中找到奶奶一直放着的包袱,姑姑家的电话号码一直留存着,那张纸被包的很严实。
“喂?”女人略微尖锐的声音穿来。
陆铭修紧了紧拳头,低哑的说道:“奶奶走了。”
电话那头微楞几秒过后便是滔天的哭喊声,男人接过电话,详细问清地址,凌晨时分,二人赶了过来。
“都是你,你这个祸害,都是你害的,丧门星,我妈的命好苦,她的命好苦啊!”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将自己随身带的所有东西疯狂的砸向陆铭修。
“小敏,冷静一点,现在最主要的是处理后事,不要让妈孤零零的呆在这儿。”男人安慰着。
“我没妈妈了,我没妈妈了,王平,我妈死了,我没妈妈了。”
王平眼眶通红,将妻子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
陆奶奶送到了火化场,那么大的人啊,最后连一个盒子都装不满。
陆铭修小心翼翼地问:“姑姑...能让我抱一下吗?最后一下。”
女人狠狠的甩了一个巴掌,陆铭修嘴角渗出一丝血身体不支的倒在地上,王平连忙劝解:“你打孩子干嘛?”
“孩子?要不是他,我和妈的关系会成这样吗?陆铭修,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被你害死啊,你就是是个孽障,出生就是祸害,活该被人丢掉!我妈就是心太软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对不起。”陆铭修垂眸,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王平让女人先去收拾东西,自己留了下来。
他也无奈,只能拍拍陆铭修的肩膀:“孩子,不好意思,你姑姑她说的都是气话,接下来你计划怎么办?”
陆铭修没说话,将带来的一沓钱放到王平周围的桌子上。
“这是干嘛?”王平问道。
“本来想攒着给奶奶看病的,现在...你们拿着吧,这两天也花了不少钱。”陆铭修擦去嘴角的血迹。
这得好几万吧,这孩子才多大,怎么会攒了这么多钱!王平下意识地想要还给陆铭修,可他早已走掉,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外边的天好蓝啊。
陆铭修无力的走着,他没有地方可去了,如果能一直这样走到死,对他来说简直是最轻的惩罚。他无法原谅自己,姑姑说的没错,他就不该生在这个世界上。
不知不觉,他惊觉自己走到温听雨家楼底,他抬头看向她卧室的窗台,蓝雪花互相簇拥着,整片矮楼,只一眼就可以认出,她不在家,窗户被紧紧地关上。
陆铭修喉结微动,烈日当头,楼底十分空旷,只有他,贪婪又无措的看着盛开的蓝雪花,脸上的巴掌印格外明显,蝉鸣十分急躁,陆铭修静静的站在矮楼底。
忽然窗户打开,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子,低下头,朝前走了几步躲在不明显的位置,才敢偷偷抬起一点头。
温峥嵘知道温听雨宝贝这些花,将浇水当成每天的任务。
温家父女俩都是好人。
他在病床上,温听雨给他打电话,还是像以前那样,将有趣的事都讲给他听,小姑娘快上初中了,有时候还会很懊恼的说又吃胖了些,可惜,他也许永远看不到她长大后的样子。
肯定是漂亮的,她声音很甜,像夏天熟透的西瓜,生气起来也像再撒娇,没有人会讨厌她,即便是他这样别扭可怕的人。
她没嫌弃过自己,一次都没有。
陆铭修心底酸涩。
温听雨那样的女孩儿,即便不是人群中的焦点,那也一定不会太差。
她是冬日里的暖阳,是夏天的一缕清风,是他有限的生命里见到过最美好的....
娇嫩的花朵因为无知沾染上卑贱的淤泥,就让他轻轻拂去吧,这是他唯一能够回报的仅存的善意。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吧,陆铭修告诉自己,温听雨或许会难过,但慢慢的,她会逐渐忘掉自己,交更多更好的朋友,过精彩的人生,有美满的家庭。
他呢?
最好烂在污泥里,沉沦在海的最深处,至少,再不能祸害她。
只是有点遗憾,不能看到温听雨说的那片粉色的海滩,不能和她一起慢慢长大,没有听她弹过一次琴,下一个小年,恐怕是不能和她堆雪人了,还没有一起放一次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温听雨:陆铭修的遗憾好多哟~太贪心吧!
陆铭修:别管我,让我再哭5分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