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碎开片片浅色蓝光,似流萤飞舞,迷人心神。万仞剑出,碎光如银。而后二人皆感到意识逐渐模糊,再度失去意识。
点点雨声传入耳侧,隐隐能听见其中几声轰鸣雷响。
陵游骤然睁开双眼,四周漆黑一片,湿气弥漫,周身都似被水汽包裹,凉意沁骨。手指微动,他停滞半晌,与上一次幻境崩碎有所区别,这一回能动。
他侧过脸,一张闭目的女子脸庞与他正好相对,近在咫尺甚而能感受到对方均匀的鼻息。陵游下意识向后偏闪,躲开几寸。
恰在此时,女子缓缓睁眼,怔忪片刻后愣愣地喊了声,“二师兄?”
陵游瞳孔微缩,猛地翻身坐起,他定了定纷杂心绪,“三师妹,此地似乎是我们入幻境前身处的山洞。”
“啊?我们出来了!”孙映舟利索地从地上爬起,眼里是欢欣色彩。
她伸手拉住陵游的手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不是幻境对么?我还以为我们又要重开,她最后为何愿意放我们出来了?真奇怪。”
不知何时洞外雨声歇止,只有轻快的声音在洞内石壁四处翩飞。
洞内静得出奇,她也觉察到只有自己在叽叽呱呱说东道西,渐渐止住兴奋的情绪。
“你我安全出来便好。”陵游投来视线,指尖感受到温暖的触感,他既没有出言提醒,也没有回握。
倒是孙映舟先反应过来,先行缩回手,“哎呀,不好意思在幻境里习惯了。”
“无妨。”陵游面色如常,眉眼微弯,“眼下虽是出了幻境我们却不知幻境是因何而破除,那些女子亦未被寻到。也不知梁藻如今何在。你我去寻梁藻时那番天象看起来似乎也颇为古怪。”
“对!”孙映舟一拍大腿,“我也觉得哪里怪怪的。那会儿就突然火气很大,心里憋着一股子气,你们说的那些话特别刺耳,我一听就好想骂你们。”
紧接着她小声嘟哝一句,“甚至很想给你们每人一巴掌。”
现在回想那时她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踹上两脚。
“不只是你,梁藻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观其神情,困惑迷惘、反复无常。与你那时别无二致。并且——”
陵游面色凝重,“梁藻最后的言语似乎不是与你说。”
孙映舟疑惑,“那是和谁?”
陵游摇头,“我也不知。”他侧脸微笑,语气转而变得轻松,“无论如何我们都已安全出得幻境,她并非厉鬼不难对付。找到她将其她女子解救出来,到时便能回宗门检验小考品级。”
“倒是你,三师妹。你如今还好么?”
“什么还好?”孙映舟满眼困惑。
“可仍受幻境影响?当时闻听你心中似有极为在意之人,似是生离死别。”
闻言孙映舟眸光一瞬变得黯淡,垂眸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她不是没想过,如今自己在这个世界,那么现实中的自己又是怎样的呢?是不是可能已经遭遇了某种不幸?孙先生和张女士又过得好不好?
所以当她听闻全二花说孩子就是母亲的命时她才会那样激动。她是在父母丰沛的爱下成长的孩子,她恐惧于自己的父母如全二花所言,那一刻她多么希望孙先生和张女士并没有很爱她。这样的话如果她真的出了意外,那么他们也不至于太难过。
心口像被巨石所压,眼眶又有了湿润的预兆。她想保持乐观,做父母口中永远积极向上的快乐孩子。
可是喉间的阻塞却让她吐露出消沉情绪,“我是真的那么想的,到现在也是。如果我的死会让他们痛苦,那我宁愿他们将我遗忘得干干净净。若真是那样,他们也不要太过爱我。”
“可你如今不还活得好好的么?”陵游不明她此番惆怅从何而来,“前路漫漫,道途光明。三师妹莫要自扰,恐生心魔。”
孙映舟低低地应了一声,她无法和陵游解释,也没有必要去解释。这个世界无人懂她的低落因何而起。
【少自恋了,把你那自恋的毛病收一收。你老觉得全世界都围着你转,这样会让人讨厌的。我们两个老头老太太还等着你养老呢。还有小孩子少在那边天天生啊死的,是不是想造反?】
属于张女士口吻的文字忽而浮现于半空,心间压抑的郁结之气如同行人经过时湖里的游鱼顿时四散,无影无踪。孙映舟看过后瞬间感觉浑身轻松,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下。
她有些疲累,顺势依着身侧之人缓缓合上双眼。她含糊低喃,“二师兄你真好。”
陵游身子一僵,随后渐渐缓和下来。他侧目看向一脸恬静的孙映舟,英俊的面容之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半垂眼眸看了一阵,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三师妹,难道是因为他顺口的一句开解就喜欢上他了?
不一阵孙映舟的鼻息变得均匀且悠长,许是幻境中情绪消耗过大,亦或是此刻正值夜半,她枕着他的肩沉沉睡去。
陵游曲起左腿,将手臂置于其上,在一片幽静之中不声不响,就似一座亘古的石像。
借着洞外漏进的少许月光银辉,陵游打量着孙映舟的睡颜,幻境中那个灼眼热烈的人此刻就在自己身侧。他曾生出恶念,想亲手摧毁她。他曾短暂地自惭形秽,感觉无处遁形。
陵游生于世间,几乎从未感受过爱之一字。而孙映舟此人,恰是被爱包裹而成。陵游此刻终于明白,为何当初他多次都想置她于死地。三师妹有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他曾短暂地热切地渴求过,但无有收获。
他突发奇想,若是让三师妹爱上自己,会是怎样一副情景?他想看她爱自己爱到无法自拔,情至浓处他再告诉她一切真相,到那时以三师妹的性子又会做出怎样抉择?
她会恼羞成怒,一怒之下挥剑相向?还是会心灰意冷,从此恩断义绝两不相见?亦或是死缠烂打,追闹不休?
太有趣了!他真是免不得要去想象未来的情景。
洞外鸟雀惊飞,陵游抬眸瞟向洞外,逐渐浓郁的魔气缓慢靠近。眉头微蹙,似是不悦。
他抬手在孙映舟面前三寸一晃而过,施加一个昏睡术法。除非他将其唤醒,不然直到明日日头升起哪怕山洞崩塌她都不会转醒。
陵游侧身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令其枕于蒲团之上,做完此事他起身抬步出了山洞。万仞剑出,他踏剑而行,直冲那方魔气而去。
此时雨歇云散,银月高悬,映出茂密树林之处一群黑衣魔修。约莫有五六人,他们个个手持兵刃,化灵力为暗器,下手皆是杀招,对一名与他们同色穿着的蒙面男子紧追不舍。
蒙面男子步履蹒跚,显是体力不支,他东躲西闪勉力抵抗,身上却已受了大大小小几十处伤。鲜血浸染在黑衣之上,洇出深色的印迹。
他抬手结出法阵格挡,随后忙闪身避让。仙门之中存有叛徒。不仅如此,魔界奸细潜伏仙门已久,就在三大宗之中!
他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带到仙门,如此的信念一路支撑着他,可他几乎是强弩之末,从获得消息伊始就被这群魔修追杀。
先前卧底魔界的兄弟已暴露身死,同侪费尽心思才将消息带出幽湖关传到他手中,他一定不能折在此处。
眼前围剿他的魔修们乃是魔尊凌霄手下行事最为狠辣的幽冥玄使,出手皆是朝他命门攻来。
力竭之际,只见一人御剑而至,一身缥碧色衣袍,是飘渺宗的同侪!浓稠的血液覆盖于面额,快要盖住视线,但他心中欣喜,正欲开口,一道魔气自同侪手中而出攻向他的命门。
他已无力格挡。
灰飞烟灭并不可怕,他只是可惜未能将消息告知仙门中人。
原来魔界派到仙门的奸细在飘渺宗啊。
陵游收手,掌中魔气骤消。他眼角带笑,幽冥玄使收起兵刃齐齐下跪行礼,“参见二殿下。”
陵游一脸温和,“这是做什么?又不是在幽湖关,若是让人见到岂不是疑心于我?”
幽冥玄使低着头颅,不为所动。
陵游斜睨着几人,一声轻笑,森森寒意侵入骨髓。“起来吧。兄尊养的宠物真是无趣。”
“多谢二殿下。”幽冥玄使齐声回应,随后站起身子,个个低眉顺眼。
“兄尊派你们杀这家伙做什么?”陵游发问,他那兄长无趣,养的宠物也是无趣,非得别人问明白说清楚,他们才会回答。
领头的玄使抱拳行礼,“回禀二殿下,焚离阁前日遭仙门奸细入侵,潜伏名单险些失窃。焚离阁守卫已当场截杀奸细,只是仍有部分余孽未除。此人乃是最后一个,幸得二殿下出手,残党余孽现已肃清。”
陵游闻听自己的身份险些暴露,反而觉得很是刺激。早知如此,方才便用不着下狠手。放那人一条生路试试。
陵游挑眉,“对了,给你们一点建议,下次追人记得把魔气收一收,免得惹人注意。好在这次是我,若是方才引来的是一些苍蝇,可不就耽误了兄尊大计。”
玄使齐声回应:“属下谨遵二殿下教诲。”声音洪亮,震耳欲聋。
“啧。”陵游半眯双眸,作势摁了摁耳朵,“小点声。这大半夜的,就数你们最吵。”
玄使们一声不吭,纷纷垂头而立。
陵游无奈地摇摇头,兄长这群宠物真是没救了。不过正好他们在此处,顺手使唤一把倒也不赖。
“有件事以我如今身份去做不太合适,正巧你们都在。”
“渡河后最近的镇上有几户人家,来都来了,我需要你们杀几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陵游:太有趣了!他真是免不得要去想象未来的情景。
未来的陵游:太痛苦了!根本不敢告诉师妹我以前阴暗爬行。
孙映舟当前账户余额:-430
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到底是想干嘛啊这一天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