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人约在第二天的晚上碰面。
说来也巧,海城艺术剧院最近要排演一个新的舞剧,正在谈判的合作伙伴碰巧找了谢楹所在的律所做尽职调查。
谈判约在第二天,地点就在剧院。
“啊,所以呢……?”沈青亭不太理解谢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所以,明天我刚好要去一趟你们剧院。”谢楹说,“大概是下午,如果你有空,我们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沈青亭:“……”
他眨了眨眼睛,试图思考一些听上去不那么直接的理由来拒绝谢楹。
沈青亭一直过得很封闭,身边能交心的朋友就那么一两个——他连剧院的聚餐都不愿意去,更何况是和前任的大哥吃饭。
好在谢楹也没有再多提这个事情,就像是一句最常见不过的客套一样,说过了就算了。他说:“不确定的话,就明天再看吧,如果你有事就算了。”
办法总是有的,想找事情做,总归是能找到的。沈青亭如释重负道:“好,那明天见,我给你票。”
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沈青亭觉得自己不着痕迹地回绝了谢楹,却不知道另外一边,谢楹在撑着下巴默默叹气。
真难约啊,谢楹想。
第二天,谢楹果然来了。
那时沈青亭正在上课——他们现在演出的这个舞剧在工作日的演出场次比较少,只安排了每周二和周四,今天没有演出,沈青亭正在排练。
排演到一半,舞蹈老师忽然叫停了音乐,紧张兮兮地对大家说:“团长来了,大家好好表现!”
这话说完不到十分钟,舞蹈房门口便乌泱泱来了一群人。
沈青亭本来没太在意,但架不住人群里有个人高得过分显眼,他用余光一瞥——
竟然是谢楹!
原来,他们剧院的团长和合作伙伴的谈判十分顺利,团长热情邀请他们在剧院到处转转,欣赏一番平时排练的风貌。
他们这个舞剧现在正是最火的时候,舞蹈教室自然就成了最拿得出手的参观对象。
沈青亭在休息的间隙朝外面看了看。
谢楹实在太过突出,他一眼就看到了。他挥挥手,朝那人浅浅地笑了笑,就当作是打过了招呼。
谢楹也回给他一个微笑,又冲他束起双手的拇指作为夸奖。
沈青亭腼腆地笑了。
休息的时间非常短暂,五分钟后他们又继续下一项练习。沈青亭全身心投入在舞蹈中,再无暇顾及窗外的人。
他没有化妆,只草草将过肩的长发扎成松松的丸子头,耳边没有束起的碎发随着他轻盈的动作飞起小小的弧度,连那一两根头发丝都戳得人心痒。
舞蹈教室外,团长向那一行人介绍道:“这些孩子几乎都是一毕业就进我们剧院了,都是非常有天赋又肯努力的人……”
谢楹分了一点心思听这位团长介绍,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房间内的人——这间舞蹈房左右两面都是窗,里面的人一览无余。
他的视线随着某个人的动作而移动着,看他将一个一个简单的舞蹈动作拼凑成一部优雅的作品。
他的动作舒展,身形纤长,实在是再耀眼不过了。
他们没有在舞蹈房外停留太久,很快,团长便招呼他们去参观别的教室。
谢楹心不在焉地跟在后面,临走前还扭头看了一眼舞蹈房。
那人背对着他,正在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水。他的颈后也落下了一小滴汗珠,沿着腺体抑制贴的边缘滑进了他的衣服。
谢楹离开的脚步稍停了半秒钟,随后他回过头来,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人。
*
舞蹈课结束后,沈青亭本打算和以往一样乘坐班车回家——海城艺术剧院实在是非常体贴了,包吃包住,上下班还有班车接送,宿舍的位置虽然不在城中心,可也绝称不上偏僻。即便不考虑这里大名鼎鼎的声誉,单说待遇,也足够让人动心了。
可他心里惦记着给谢楹送票的事,下了课之后立刻掏出手机联系谢楹,却发现那人已经早一步发来了消息。
他说:【团长说你们这里五点半下课,现在五点十五,我在门口等一会儿吧。】
沈青亭赶紧回复:【不好意思,刚刚应该直接把票拿给你的。是我疏忽了。】
谢楹秒回:【这有什么疏忽的,上课的时候就好好练习。】
随后他发了一张照片,说:【我的车停在这条路上,你走出来就能看到我。】
沈青亭照着他说的方向找去,果然看到了谢楹的车。
见他走来后,谢楹下了车,老远就冲他打招呼。他没戴止咬器,棱角分明的下巴线条削弱了平日温和的气质,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英俊挺拔。
沈青亭走到他面前站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递给他,说:“给,是下周四的票,可以吗?”
谢楹笑着接了过来,说:“可以,哪天都可以。”
他低头看了一眼,惊讶道:“第五排中间的位置啊,这是不是最舒服的位置了?”
沈青亭的视线也跟着往票上扫了一眼,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轻轻“嗯”了一句。
“之前有一次,我们律所组织团建,就是去你们剧院看演出。”谢楹笑着说,“当时安排票务的行政小妹不太懂这些,以为第一排是最好的位置,给所里的几个合伙人买的都是第一排的票。结果那天晚上,我们仰着头看了两个小时的演出,脑袋都快充血了。”
“第一排是比较辛苦。”沈青亭忍俊不禁,后又惊讶道,“不过,你之前来看过我们剧院的演出吗?”
谢楹说:“当然看过啊,我不止看过你们剧院的演出,你的作品我也看过很多。”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道:“这几个我都看过。你这次的演出,如果不是先去国外巡演,我也早就看了,哪还用得着找你讨票啊。”
沈青亭惊讶不已。
自己进入这家剧院不过两年时间,这两年中参与过的演出并不算太多,刚巧就是谢楹说的那几部剧。
不多不少。
谢楹还在说:“就我们律所团建看的那一次,本来我也早就买了票的,结果当天突然有点工作,就耽搁了。最后还是跟同事一起去看的,这叫什么事……”
沈青亭心中的感觉十分奇特。很少有人像谢楹一样,对自己的演出如数家珍。谢见宁做不到,温星也做不到,自己的父母恐怕都做不到。然而谢楹却……
他细细打量着谢楹的表情,那人没戴着止咬器,可沈青亭竟也不能完全看懂他的神色。
“……一场演出而已,什么时候看都可以呀。”沈青亭轻声说。
谢楹:“不行,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沈青亭还想问,只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谢楹拽了一把。
Alpha力气极大,沈青亭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不得不抓着谢楹的手臂才能站稳身体。回头一看才知道,刚才一个外卖小哥从角落里钻出来,电瓶车骑得飞快,险些撞上路中间的两人。
谢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似乎对外卖小哥的横冲直撞很是不满,但终究还是没有发作,只拉着沈青亭靠了边。
沈青亭的手指从他手肘处的衬衫布料上滑落。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小心拉开和谢楹的距离。
他垂下视线,刚刚的话题也不知如何再继续。
自己拿来的那张票被谢楹攥在手里。谢楹的手掌很大,那张票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角。沈青亭垂眼看着,忽然想到一件事。
“啊,对了,之前忘了问你跟谁一起去看,就只拿了一张票。”沈青亭说道,“你和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一起去看还是……?”
“……”谢楹眨了眨眼睛,说,“我自己去看。另外,我单身。”
“哦,哦。”沈青亭点点头,还是有些疑惑,“自己看……不会很无聊吗?”
谢楹反问道:“为什么会无聊呢?如果觉得无聊,一开始就不会来看了吧。”
“……”沈青亭无言以对,“也是。”
他像是要确定什么一样,点点头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也是,如果觉得无聊,根本就不会来看。”
不知怎么,说着这句话时,沈青亭周身的气氛好像忽然沉闷了下来,仿佛刚刚的鲜活只是错觉,他又变成了那个夜晚下冷淡倔强的模样。
谢楹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猜想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他清清嗓子,把票收好,又谈论起自己看过的那几场演出,说:“我们这种大老粗,平时也没什么艺术细胞,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只会‘好看’‘震撼’形容。”
“你觉得好看,就够了。”沈青亭淡淡道,“我们想要的,本来就是大众能够欣赏,谁说艺术一定是曲高和寡的呢?”
谢楹说:“真的吗?你别嫌弃我看不懂就好啦。”
沈青亭笑着摇摇头,说:“怎么会。”
沈青亭的演出是一个再安全不过的话题,大概也是谢楹最了解他的地方,几句话下来,刚才那股阴郁的气氛悄悄散去。
沈青亭的心情好了不少,甚至主动提出要请谢楹吃饭。
“老实说,除了我室友之外,我真的很少遇到看过……这么多剧的人。”沈青亭不好意思说这些都是他参加的演出,只含糊地一笔带过,“真是太感谢了,我之前都不知道。”
谢楹说:“小沈老师这就谦虚了,你们海城艺术剧院名声在外,凡是出品必属精品。你又这么优秀,像我一样的小粉丝,你还有很多呢。”
沈青亭脸皮薄,听不来这种赞美,连连摆手。
谢楹可不肯轻易罢休:“这可是真的,我真是你的粉丝呢。”
沈青亭脸都红了,白净的脸上泛着点点红晕。他仍然扎着小小的丸子头,冷淡的气质褪去,现在的模样就像是校园里一个过分漂亮的男大学生。
他应付不来谢楹的赞美,唯有脸上阵阵泛着红。
谢楹也不再逗他,正色道:“还是我请你吃饭吧,你帮我拿到一张位置这么好的票,怎么说也该我来请客。”
作者有话要说:谢楹,你……(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