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亭才刚刚朝那辆熟悉的车子的方向走去,那车里就下来了那个熟悉的Alpha。
谢楹没下车,只是推开了车门,冲沈青亭挥了挥手……里的花。
谢楹这次买了一束重瓣芍药。
重瓣芍药花如其名,花瓣大得很,一束放在手里极为显眼。
沈青亭在心里小小地“哦”了一声,他觉得自己明白了:谢楹是来送花的。
可转念一想又陷入了新的疑惑。
为什么要送花呢……?
再深的理由他想不到了。
……也可能是,不太愿意想。
沈青亭慢吞吞地走到谢楹的车前站定。
谢楹也不着急。他把窗户放下来,手臂随意地搭在车窗上。
他的左手还拿着那束花,漂亮的花朵在他腿上安静绽着。
“谢楹?”沈青亭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在驾驶座旁弯下腰,问道,“你……”
他纠结半天,绞尽了脑汁,终于想到一个谢楹出现在这里的合理可能。
沈青亭问:“你又来找我们团长谈项目吗?”
“……”谢楹笑眯眯否认道,“不是,我来找你。”
又说:“你们这个剧院,除开工作外的关系,我也只认识你,对吧。”
“……”沈青亭摸摸鼻子,“是吗。”
谢楹:“是啊。”
这下子,沈青亭彻底没话了。
他实在太好懂,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看得谢楹心里直笑。
他忍不住逗沈青亭:“那,当你发现我又来剧院了,你希望我是来找你,还是来找别人?”
沈青亭:“?”
他的双眼肉眼可见地睁圆,一副完全不敢相信刚刚听到了什么的模样。
“啊——”谢楹继续使坏问道,“你不希望我是来找你的。”
沈青亭:“……等一下……”
谢楹终于忍耐不住,不再说这种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话逗他,哈哈大笑道:“我懂啦,你不希望我来,因为担心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讨之前欠我的那顿饭,对不对?”
饭?
沈青亭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和谢楹一起吃过一次饭,吃前说好自己请客,结果还是谢楹付的钱。
沈青亭如释重负,追问道:“哦!你、你要吃饭吗?”
谢楹却不回答,只笑着示意他上车:“别站在外面了,先上车。”
坐进车里后,谢楹又把那束芍药递了过来:“送你。”
沈青亭不知该不该收下。
昨天那朵非洲菊,勉强还算是事出有因;可现在……
他低头看看这束芍药,为难道:“为什么要送花给我呢?”
这一次,谢楹回答得倒是坦诚:“没有为什么,想送你。”
还顺便回答了沈青亭上一个问题:“这次过来也不是想让你请吃饭,别紧张。我今天过来只是因为……”
谢楹启动了车子,车内的空气自动开启,两侧的车窗缓缓向上升去。一小股冷风朝沈青亭的脸旁吹来,甚至吹起了他脸侧的头发。
车子里面这么凉爽,沈青亭却只觉得脸颊愈发滚烫。
“我今天过来只是因为,”谢楹说,“我想见你。”
他说着,将那束重瓣芍药往沈青亭怀里推了推。
“想见你,所以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等到你;路上路过一家花店瞥见了这束花,又觉得想要送你一束花,就下车买了。”
止咬器也遮不住谢楹脸上的浓浓笑意:“你觉得这很突然,你觉得这很奇怪,你觉得这些需要理由,但——没有理由,理由就是,我想。”
想见你,所以就来了;想送你一束花,所以就买了。
谢楹的这番话,就像是往风平浪静的湖面上扔了一颗小石子。水面荡起浅浅几圈波纹后会恢复平静,但湖底却因为这颗石子掀起了罕见的风浪。
沈青亭的心脏咚咚直跳,总觉得心里有些念头呼之欲出,像是已经埋了很久的种子,现在终于要破土而出了。
他把膝盖上的芍药攥紧,紧到外面那层包装纸不堪重负,发出滋啦啦的声响都没注意。
谢楹安静地等待沈青亭的回答,也注意着Omega不自觉间发出的小小动静。
他想,今天大概只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沈青亭会是那种,能和喜欢自己的人交朋友的人吗?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是。
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完全捅破这层窗户纸。
追Omega长路漫漫啊,谢楹在心里叹气。
不过,还是体贴地给了沈青亭台阶下。谢楹说:“昨天晚上看你心情很糟糕的样子,想说要不要安慰你一下。”
说着,谢楹又用眼神看看那束花,道:“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买点小玩意儿,碰运气看能不能让你高兴一些了。”
沈青亭终于露出了浅浅笑意。他抿着嘴,不知道心里对谢楹这番话到底相信了几分。
“谢谢你,昨天……昨天是有些心情不好。”他仍然没有说些什么的打算,“不过今天已经好多了。”
没有打算向谢楹倾吐心事,但——不知是看在重瓣芍药的面子上,还是……因为刚刚那番话,这一次沈青亭多解释了一句:“就是……有时会对未来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还能跳多久。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我。”
谢楹在心里给刚刚这两句简单的话画了重点。
原来沈青亭在忧心以后的发展。
谢楹快速盘算一番后,淡淡道:“没发生的事情,怎么想都会迷茫。认准脚下的路,坚持走到底,就不会后悔。你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就好。”
他没有说太多,只看似随意地说了几句再常见不过的话聊作安慰,之后又问:“小沈老师,晚上有安排吗?直接送你回宿舍?”
原来刚才说要自己请吃饭的事情真的是开玩笑……沈青亭默默地想。
他点点头,说:“没有安排,我回宿舍。”
谢楹说“好”。
车子行驶了几分钟后,谢楹忽然说:“你回宿舍的话,应该是从下一个路口左转;但如果下一个路口直走,很快就到我们律所了。”
沈青亭宅得很,在海城待了这么多年,去过的地方依然屈指可数。他打开地图,回想了一番谢楹工作的事务所叫什么,然后输入到地图里进行导航。
“真的哎,离剧院很近。”沈青亭说。
这一搜索,沈青亭才发现,原来谢楹待的这家律所十分有名,在全国有很多家分支机构。
“你们律所……很有名啊。”沈青亭轻声问道。
“对啊,很有名的,你可以搜索一下我们律所的新闻。”谢楹骄傲道,“我也很有名的,我可是我们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
沈青亭抿着嘴,笑了。
他看上去心情真的不错,居然还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语气“嗯”了一句,当作是应和谢楹的话。
谢楹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简简单单的语气词,听在谢楹耳中,倒像是长了钩子一样,搔得他心里发痒。
了不得了,有点进展啊,谢楹想。
他在心里美滋滋地回味了好几遍沈青亭的那句“嗯”,忽然想到刚刚的对话正进行到最重要的部分,结果他忘了继续说下去。
他连连感慨“得意忘形得意忘形”,又继续说:“不过——小沈老师,你可以随意搜索我们律所的新闻,但……”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谢楹扭头和沈青亭对视一眼,把话说完:“最好不要搜索我。”
“……”沈青亭眨眨眼睛,“为什么?”
疑惑归疑惑,沈青亭老实地删掉搜索框里刚刚按上去的“谢”字。
“因为……”谢楹难得露出了像是为难的神情,他清清嗓子,说,“我……名声不太好。”
他立刻又说:“我也没有搜索过我自己啊!我只是猜测。估计就是一些真真假假的话,像什么‘谢楹黑心律师’‘只要给钱什么案子都敢接’之类的。”
沈青亭不太懂他们这一行。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满脸不解。
“其实,这些评价也没错,我刚入行的时候,确实为很多……”谢楹停顿几秒,才又说,“为很多不是我们认知中的‘好人’辩护过。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这些都是真的。所以网上怎么写我,我是无所谓的。只是……”
谢楹伸出食指,敲了敲方向盘,又扭头看向沈青亭。
话没有说完,里面的意思倒是传达到了。
别人是夸我还是骂我,我不在意,但你不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沈青亭的视线聚到谢楹的食指上,又从食指缓缓移到那人脸上。
沈青亭对谢楹所从事的工作依然一无所知,只是隐约明白了他的顾虑。
“我不懂这些,不过,我也不会去看就是了。”沈青亭轻声说。
“说好了啊。”谢楹打了个响指,“一言为定,小沈老师。”
车子起步后,谢楹又说:“不过——怎么说呢,刚开始接那些案子,也不只是为了赚钱,还有一个目的是……这算是一种走捷径的方式吧。那时想着,哪怕有一个案子能赢,也能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打出名气,别管这名气是好的还是烂的。”
沈青亭莞尔道:“那你现在做到了呀,而且,这名气一定是好的。”
谢楹扭头看了他一眼,无奈笑道:“小沈老师会打趣我了。”
沈青亭低头笑笑,没说话。
“最开始,很多人看不起我,还有人说就我这种做事风格,早晚有一天要阴沟里翻船。”谢楹又说,“但是没有啊,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现在见到我还不是得叫我一声谢律。背后再怎么嚼舌根,见了我还不是恭恭敬敬的。他们做不到的事,我做到了。他们没达成的目标,我达成了。因为——”
谢楹调整了一下止咬器的位置,再开口时表情严肃:“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以后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并且我能一直朝着设定好的方向努力。确定了要做什么,又肯为这件事花心思,那我就知道我一定能行。”
类似的话,绝不是只有谢楹说过,然而……
到了现在,沈青亭依然有那种感觉:谢楹就是有一种魔力,他说出来的话,就是有让人坚信的力量。
沈青亭发自内心地称赞道:“谢楹,你……”
这夸奖还没说出口,他又闭了嘴。
然而,这番欲言又止竟也没有让谢楹意外,他只是稍微侧过头看了看沈青亭。
沈青亭忽然明白了。谢楹说了那么一长串话,又用自己举了例子,想说的无非是……
要沈青亭想明白以后要做什么,并且继续坚持下去。
他是在回应自己刚刚随口一提的抱怨……
湖面早已风平浪静,可投掷下去的小石子此刻才终于扎实地落在了湖底。
它安静地停下了,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它带来的波澜,湖水却是知道的。
“……我知道了,谢楹。”沈青亭轻声说。
沈青亭搂紧了怀里庞大的花束,其中一朵芍药的花瓣甚至挤到了他的耳边。
芍药是浅浅的粉色,人也是白皙里透着一点粉红。
谢楹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觉得眼前这副场景实在太过和谐。
他也没有回答,只笑着“嗯”了一句。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沈青亭心情复杂但十分开心,谢楹更是笑容没停。
车子停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两人居然都没有开口下车的意思。
过了大约半分钟,谢楹说:“小沈老师,那个……”
他想说的话,在扭头看到沈青亭左耳戴着的小小耳钉时忘了个精光。
Omega脸蛋旁边仍然戳着一朵巨大的芍药,只是芍药再美,好像也比不上那人丝毫。
他耳边的那颗钻石又在闪着光,小小的光芒恰到好处,竟让他看上去比芍药更矜贵。
谢楹鬼使神差地朝那处伸了手——
他碰碰沈青亭的耳朵,低声问道:“……以后,以后我想见你的时候,可以直接来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