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黛玉哭得伤心,薛蟾原想安慰她几句,但头脑昏沉,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捂住脑袋朝她摆摆手。
黛玉还以为薛蟾在怪罪她昨日私自跑出去,心里却越发自责,抽抽嗒嗒地说道:“二哥哥,是我错了,害得你受了伤……”
薛蟾听不得她哭,他忍着伤口的疼,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轻轻地给她擦眼泪,手指克制地抚摸在她稚嫩的脸庞。
“我没有怪你,应该怪那个该死的拐子。”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有些勉强。
黛玉一下就扑到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声音哽咽,“其实我很害怕,害怕昨夜再也回不来家,见不到爹爹娘亲了……”
听着她呜呜地哭,薛蟾感同身受。昨夜被吓得最惨的人,是险些被拐走的黛玉。
他轻轻顺着黛玉的头发,安慰她,“都过去了,别害怕。那个拐子已经被扭送官衙,他坏事做尽,老天爷会把他收走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一点一点,仿佛要支撑不住。
黛玉紧抱着他的腰,只觉得他的身体温度越来越高,她觉得不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
只见薛蟾的眼睛已经闭上,一下就倒在黛玉的肩头,额头滚烫。
黛玉唬了一跳,急忙唤人进来,又忙命人叫来大夫来看。
府医诊脉后,看着哭得眼泪汪汪的黛玉,暗自憋着笑:“大小姐不必担心,只是发热罢了,吃了药退了热就好了。”
闻讯而来的贾敏也笑搂着黛玉,“玉儿别急,二哥哥没事的。”
宋嬷嬷忍不住在旁边说道:“大小姐真情真性,又和二爷玩得好,自然担心得不行。”
她们好说歹说,才把黛玉给带走。
临走之时,黛玉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薛蟾,心里还十分牵挂。
她心里想,若是自己没有硬要和她出去看灯,可能就没有那么多事,二哥哥就不会受伤发热了。
故而在薛蟾卧病的几日,黛玉常常来看他,一本正经地说要照顾她。
薛蟾被逗笑:“哪里敢劳烦林家大小姐,小的自己喝药就好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抢黛玉手中的药碗。
黛玉手往后一躲,还好药没有洒出来。
“还是让我来吧,你是病人。”
黛玉坐在薛蟾的榻前,手持着汤羹,轻轻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吹。
“已经凉了很久,不必吹了。”薛蟾忍着笑。
“娘亲就是这样的。”黛玉理直气壮,让他张嘴喝下去,还检查他到底有没有吞下去。
薛蟾怀疑这是黛玉的小游戏,就忍不住拍着床榻笑。
“好香!”黛玉嗅着屋里的味道,起身转来一圈,惊奇地说道:“哥哥你闻到了吗?好香!”
薛蟾自然知道,这是冷香丸的香味。他仍然像上辈子一样,身上带着热毒,每次发热,都需要服用冷香丸,才能退热。
“我这几日病了,屋里常常熬药,药味不好闻,我就让英儿点了香熏熏罢了。”
薛蟾想要糊弄过去,谁知黛玉聪明机灵,“这不是寻常的熏香,闻起来很不一样。好哥哥,不如让我看看熏得是什么香吧。”
她坐回床榻前,撒娇道。
薛蟾迟疑片刻,“改日问问英儿吧,我也不知道他熏了什么香,可能是外头铺子里带进来的。”
黛玉还想再问,薛蟾就“哎哟”一声,捂着腿,“疼,好疼。好妹妹,出去叫大夫来给我看看吧!”
黛玉一听他说,赶紧出去让人请大夫。
大夫来看伤时,薛蟾看伤口血腥,不好让黛玉看见,便唤她出去。
黛玉自己也知道不好留在屋里,便往东厢房去。
只见薛蟾的贴身小厮蹲在东厢房的廊檐下熬药,拿着小扇子对着药炉轻扇。
见到黛玉来了,英儿忙起身行礼,“大小姐。”
“怎么不叫药婆子来?”黛玉站在他身边,问道。
英儿复坐下去扇扇子,笑嘻嘻地说道:“这点小事,我顺手做了。况且这是二爷的药,我自然得上心。”
黛玉看他忠厚,便倚着栏杆和他聊了几句。
“你家外面哪里?”
“我不记得家在哪里,被卖的时候还小着哩。不过名字还是爹妈取的,叫张英武。”
“那怎么都喊英儿这个名字呀?是二哥哥取的嘛?”
英儿忙回道:“我本名张英武,总有一些小子给我取诨名,叫我鹦鹉,二爷见我不高兴,就说叫英儿就好,于是就这样叫开了。”
英儿,黛玉细细咀嚼这个名字,上一辈子宝姐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也叫莺儿。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刚才在屋里闻到的特殊香味,静了一会儿,又问,
“你昨日在哥哥屋里熏什么香呢?很好闻,我挺喜欢的。”
“熏香?昨日没有熏香啊。”英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了又想,“那大概是药味吧?”
“什么药这么香啊?”
“我们家二爷独有一种香丸,叫做什么冷香丸,和尚给的……”
英儿正兴致勃勃地说,却听正屋咳嗽两声,薛蟾叫道:“英儿,药好了没?”
英儿忙高声答应,把药蛊端了起去,“大小姐我忙去了!”
黛玉默不作声地点头,她现在思绪很乱,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年后,林如海仍继任巡盐御史,要带着家眷去巡盐。
“玉儿,你真的不去吗?”林如海坐在圈椅上,手里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问道。
贾敏正在窗边的镜子前给黛玉绑着辫子,也笑道:“爹爹和娘亲都要去,这一去就要好几个月了,玉儿不跟着爹爹娘亲一起去吗?”
黛玉摇头,才绑好的辫子在后脑勺一摇一摇,“爹爹不是说开春后要我跟着二哥哥一起读书吗?我留下来补补功课。”
“噢?”林如海眉头一挑,有些惊讶,“好玉儿,你倒是知道用功,有我当年的影子。”
他忍不住自夸,贾敏被父女俩逗笑,便说道:“玉儿不去也好,去巡盐路途远,下榻的时候也不一定方便,别让玉儿去受罪。”
林如海赞同地点点头,“那玉儿便留在家里吧。”
只是夫妇俩都要外出,对于掌上明珠的黛玉,还是十分不放心。
原来黛玉就已经有八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伺候,还有四个贴身嬷嬷照养。
但贾敏还忧心自己出门后她们照顾不周。还另外加多十个做事老练的丫鬟和两个经事多的嬷嬷。
几十个人,几乎把黛玉的小院子都站满了。
薛蟾到黛玉的屋里,看见满屋的丫鬟嬷嬷,也忍不住惊叹。
贾敏正在屋内对着黛玉和贴身丫鬟嬷嬷们细细叮嘱。
“每日屋里的炭火都要烧得暖暖的,姑娘要出屋都要披好斗篷,倒春寒很冷着呢!还有那丸药每天要吃两次,别忘了……”
门口正仔细听着的丫鬟见薛蟾来了,忙进去通报。
贾敏忙让薛蟾过来坐,“我这姑娘还小,我和老爷都要出门,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蟾儿在家里多多看着她,陪她聊天说话,别让她有偷偷跑出去的念头……”
薛蟾连连道是,黛玉已经听得有些不耐烦,红着脸说道:“娘亲,我哪里想要偷偷跑出去……”
贾敏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佯装威胁,“娘都知道的!等爹爹和娘亲去巡盐,你在家里要乖乖的,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即将六岁的黛玉摇头晃脑,使劲地说道。
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保证,贾敏和林如海才依依不舍地登上远行的马车。
薛蟾陪着黛玉在府门送行,等马车走远时,刚才还和爹爹娘亲泪眼相送的黛玉马上蹦了起来,一跳一跳地窜进府里。
整个林府就是这位大小姐的天下了。薛蟾在后头摇头苦笑。
不过黛玉高兴得过早了。
林如海那边给了贾雨村递了消息,让他严格盯着黛玉学习。
这边贾敏又留下了几个针线嬷嬷,不用上学的时候就盯着黛玉学绣花。
薛蟾去找她时,黛玉正和针线嬷嬷置气,“不是读书就是绣花,就不能让我放松一下吗!”
那嬷嬷陪着笑脸,但还是寸步不让,“大小姐绣得多好,照这样绣下去,等到太太回来,就可以给太太绣手帕子了!太太一定会对大小姐赞不绝口的……”
黛玉哼了一声,脸抬起来,“我不会绣花,娘亲很会夸我的!”
嬷嬷被呛住,薛蟾从屋外走来,劝和道:“先让她休息会,嬷嬷下去喝口热茶,再来教罢。”
几位针线嬷嬷便退下。
此时已经是阳春三月,春光正好,草木发芽,花枝尽绽,万物生机勃勃。
黛玉靠着窗边,坐在椅子上摇啊摇。她满脸哀愁,看着窗外的好春光,“如果这时可以去踏青,那该有多好啊!谁愿意关在屋里绣花啊!”
“出门,是不可能出门的。”薛蟾摇着羽扇笑说。
自从上次偷偷跟着他去看花灯,却险些被拐后,黛玉就再也不敢缠着薛蟾,求他带自己出门了。
黛玉不说话,自顾自从旁边书案捞起一本书来看。
薛蟾就随手坐在美人榻上,看着黛玉初学的绣棚,绣布上的针脚乱七八糟。
他拿起来,拆了杂乱的针脚,绣起嬷嬷们指定的花样来。
等到绣成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后,他才满意地放下来,抬眼就对上黛玉幽深的眼神。
“怎么了?”
“你很像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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