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啊,若你不嫌吵,把她带上来也好啊。”霁上下摇晃着,很激动的样子。
祁生闻言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霁见状似乎更开心了,贴着祁生道:“这女孩有大——问题,我在帮武神弟弟哦。”
他故意学阿玟,在后面加了‘哦’字,祁生仍是不理他,一直看着镜子,强忍住将霁抓进盒子里的冲动。
“古来争战都要许多年,你就要在这里看这么多年吗?”
见祁生不回应,霁索性换了话题,他道:“祁生,你去过花神境地吗?那里的花草常开不败,灵气是整个天界最纯洁,最充沛的。”
“修行出来的仙子都貌美,却没有多少人愿意与他们结成伴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若是仙子真正动情了,便可在自己真身上结下花苞,待花开,小仙子就出来了。”
祁生听到小仙子后不禁回头看了眼霁,很奇怪他这一别样说法。
“看样子是没去过咯?渊带我将五神境地看了个遍,哈哈哈哈……”霁突然笑起来,然后道:“他就像个通行符,在天界哪都能去,最后和我闲逛,正巧撞到老头和武神一同巡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人笑语,祁生心道,你一个人都已经够吵了,还要再带来一个?
霁凑过来,话又回到原点:“真不让她上来吗?”
祁生终于忍不住,微怒道:“把凡人带上来你疯了吗?”
感觉到这人有些生气,霁顿时就不说话了,在原地呆呆地飘着。空气寂静许久,祁生看着他,他现在不动装得一副可怜样子,倒像是自己的不是了。
“……出去了自己生便是了,现在要什么小孩子。”被看得实在有些招架不住,祁生将他推远了些道。
“啊?我生不了啊。”被搭理之后的霁一下子又活跃起来,再次回去在祁生周围转圈。
祁生无奈了,立马伸手要将镜子撤去,果然见那团黑雾迅速趴到镜前不让他撤,于是便警告他道:“若要看就安静些。”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霁用身体将祁生推回云椅上坐着,然后又在他旁边说了好些好话,继续贴在镜子前。
日正寅时,天色昏暗,风雪已停。
“知林,把她给我吧。”钟知林刚抱起阿玟,就见善财走到他面前道。
他有些犹豫,但看了善财,想起昨夜……还是将阿玟给了他。
阿玟却不愿意了,死抓着钟知林胳膊大喊道:“钟哥哥!我不要跟着他!我不要……”
善财充耳不闻,硬生生掐着阿玟的手将她拽过来,随后把她放在马背上,自己再上马。
钟知林听着身后阿玟不停叫唤,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谁知就是因为这一看,阿玟叫声更大了。善财拿着剑的手一紧,但还是扯了块布塞到阿玟嘴里。
……
“那账中四人,你都见过,他们是吗?”
“我敢保证,他们不是,领头那位,是……我挚友,他们定然不会与钟戚为伍。我知此话现在不可信,等来日我会将他们所有告知于你。”
“你已认主,我自然信。”
“谢王爷信赖。”
无隐,只有忠言。
“阿玟还小,你说她是钟戚派来杀我的,那我对她好些,她应能分辨是非,我虽武力不济,但一个小孩子还是能制服。莫要再动杀心。”
“……是”
“王爷,若是快马加鞭,明日即可到达南沅了!”弈慎看了眼远方地域,眼中有些高兴道。
钟知林不语,只点了点头。
他不知现在在什么地方,前些日子看了一眼地图,并未记太多,只记得南沅山水环绕,地势姣好,是与廿国之交界。
青山绿水,自然惹得他人垂涎。
不过也最为特殊,与邻城间铸一高墙,护城河也比其他城域要宽,深些。虽是易守,可援军只有一条大路可走,亦是断了自己后路。
暮时在青泠。
行军以来,已一月有余,若非冬日大雪,路滑难走,定能再快些。
此时钟知林和弈慎站于山顶,善财在后面候着,其余将士则是在山脚休憩。
“王爷,那就是南沅城了。”弈慎指着远方城域道,但没过多久又略带些奇怪道,“城中灯火通明,可中间那处,最为明显……像是将所有灯火都聚在一起。”
“今日可是有什么节日?”
弈慎想了想道:“没有,南沅虽比其他地方特别些,但各地方佳节还是统一的。”
钟知林看着那最明艳的地方,突然想到了之前被钟戚烧掉的衣裳。他没看见,应是直接丢到火里了吧。
“我觉得今夜不要休息,再快些入南沅更好。”钟知林突然道,三人都愣了一下,连钟知林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但没过多久,他又笃定道:“现在,立刻去。”随即转身准备下山。
算算日子,他已经许久没有再看到异象了。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比异象还要可怕。
“将军?”见弈慎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钟知林也停住脚步。
也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说出来的话,有谁听?
“将军,早些到并无坏处……”钟知林心中预感愈发强烈,说出的话突然想不出下文,看着丝毫不动的弈慎,他更是着急了。
一开始不知为何说出的话,现在已是迫在眉睫必办不可。
“弈将军!”
只见一把匕首突然侧在弈慎颈上。匕首锋利,已经微微渗出些血,若是再用些力,此人必死无疑。
钟知林虽没用它杀过人,但也知此物非凡品,任何事物只用轻轻一划,便可分离。现在真正放在别人颈上,轻轻一划,大抵也是了。
“叫你一声将军,就敢不听本王的话了?!”
此时,钟知林一手持匕首,一手拎着弈慎胸前甲胄,面容有些可怖,冲他低喝道。
身后善财冷眼看着弈慎,并无拦的意思。
弈慎倒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面对钟知林并无惧色,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可这一看,当即便有些站不稳,若非钟知林拉着他,那匕首就要扎进他脖子人首异地。
那双黑眸似乎载着千百年来无尽的罪恶。
“末……末将知错!”倏地,弈慎重重跪下,幸好钟知林迅速将匕首拿开,不若这大将军真是要成为他杀的第一个人了。
弈慎还要说什么,但时间已然浪费许多,钟知林不管他带着善财快速下了山。
等他们到时,弈慎也正好跑下山,即刻下令出发。
钟知林纵马快了些,弈慎在后面哎、额了许多声,却不敢提醒。钟知林回头看了眼他,终是慢下来,对善财道:“你先……”
“是。”善财知晓钟知林的意思,很快便跑在了前面。又听旁边弈慎迟疑了声,钟知林冷声道:“将军有异议?”
“没有!”
钟知林面色沉重,不再说话,心中焦急万分,一直念着再快些……
夜色将近,可南沅城外却无半点亮光。黑金木门微闭,若非天暗,不然便可瞧见外面的镀金门钉色泽更深沉些。
城外无人看守,很是怪异。善财将阿玟绑到马背上,使了全身力气将城门打开。
却见那似曾相识的情景。
弈慎听了钟知林的话,夜里不再休息,继续赶路,可仍是日出之时才看到城门。
钟知林不管弈慎怎样叹气,直接抛下他们。城门开了一些,但钟知林仍是推不开,只得往后退使劲踹开。
随即,便愣在原地。
听到后面马啼声才微缓过神,踉跄地走了几步,险些就要摔倒。他大喊,竟是没发出一点声音,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再次大喊。
“别再往前!!!”
说出的话沙哑难听,但在前面的人还是听到,降了速度下马。
钟知林似乎又喊了什么,可刚才那一喊,可能已经尽力了,再说不出什么。
弈慎赶忙跑到钟知林身边,与他站在一起。
霎时,他亦是说不出话。
只见城门里外,皆被鲜血涂尽,若非血液滴下,露出原木本色,当真以为那是红漆镀色。
地上散落着白灰,还混着血,已经发黑。
城门打开,城中景象一览无余。
若是再早些,这里定是一片繁荣之景。
街上摊位林立,行人如织,琼楼玉阁耸立,应是人声鼎沸……
可此时……一切都像被一双巨手全部捏碎,零落成渣,和断楼残横堆在一起。
只有远处,一高杆耸立,脚下似乎堆着什么,任轻风吹散,飘落远方。
……
部分将士虽是没来到城门口,可也有眼力好的,看见了所有。
一时间有不少惊慌的,有几位异常平静,静了一会,便开始安抚被吓到的。
弈慎终于从震悚中抽出神来,便要转身,谁知钟知林一把抓住他低声道:“……钟戚私藏重兵,前些天已然造反逼宫,各城皆被掌控,所以屠城那日,没有援军能来。你现在传信,他收不到的。”
“莫乱,先跟本王守着。”
“他会很快处理好的,不管什么,再等等便是。”
“让他们先将百姓的……烬骨,细细收集起来,带到山上好生安葬。再修缮南沅城,若还能找到生人,那再好不过了。”
“城内外将士留守两千,其余分别在离城外五里,十里驻扎,两地将士十五日交换一次,你信我,不会错。”
原来那日灯火繁茂,竟是南沅全部百姓所燃。
不知这圣火,可否点起那守国之心?
钟知林面色木然,可仍条理清晰地说着,弈慎看着他冷静模样,突然觉得眼前人有些像那位国师?
弈慎道是,便遣人行动,其他事务,将军自然懂得,就不用钟知林再多说了。
“知林,城中已无生人,半块残骸也没有发现。城中地上被洒满了烬骨,我将所到之处都收集了些。”善财不知何时牵着马走到他身旁,将手中盒子递上,马背上阿玟仍被绑得牢固,嘴中布也没拿下来,一张小脸上涕泪横流。
钟知林接过,稳稳地拿在手里。
他原本是不冷,此时亦无风,可他就是觉得寒风刺骨。
“前方长杆,下面血书言……郡守府,二十七口人,皆被绑到那杆子上任火烧尽,求饶者,与他们一同处置。炭火与烬骨都混在一起,索性都带来了。”
钟知林点头,回头看了善财,两人皆是面无表情,想必心中所感定是相同了。
“与我一起去山上,将他们安葬。”
“是。”
钟知林在山顶靠下了些找了一块最好的地方。在这里,不用担心日晒雨淋,可看到万千风景,亦可看到终有一日,他们打到廿国境内,一雪前耻。
烬骨共收集了足足一百多个大箱,还有许多被风吹散。
钟知林和善财原本挖了些坑,但不够,又叫了人帮忙。
这不知名的山,之前养活了不少南沅人,现在也仍愿庇佑他们。
他似乎是不知劳累,一直不停歇地挖着。手中的剑锋利,可也挖不了多少,城中大多已被碾为细碎,什么耒耜、锄一个都找不到。干脆放到一边徒手挖掘,动作还快些。
其他人见钟知林如此,也纷纷丢掉自己临时做的器具,开始徒手挖坑。虽是觉得钟知林王爷身份来得轻巧,人无威信,但也并非不分善恶,做的并非恶事,便一起做。
直至日暮,才开始下葬。
钟知林格外重视,每每放下一个箱子,便领着将军和善财等人一同郑重地跪拜,再为他们祈祷,忏悔。
若非他们来得迟,兴许就不会这样。
就不会……连烬骨都集不齐。
此时他只想再快些回去,不止为暮时,也为羽国平定。
“我下令屠了城,专门为迎接你弟弟,你看这样好不好?”
那人平静坐着,不管它怎样说都不理睬。
“我们本是一类人,我猜他会喜欢,你也会喜欢。”
“俏郎君又不理人了,这么多年,你与我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好歹这么多年了,你当真不会日久生情吗?”
“哎,好吧好吧,知你心中有人,”它话语停了许久,又再次开口道:“族内规定说一妻一妾也并非不可,这样,他当妻,我做妾可好?”
说着竟开始动手动脚,故意搂着他,缠在他耳侧,轻声魅惑。可他依然不动,单手结了一印,点在它身上,它立刻就变成一小团被收回锦袋中。
“怎么什么都听不进去呢?你占了大便宜,白捡一个对你一心一意的人呐!”
虽是已经被装进袋里,可它说话声音仍是不减,在殿中回荡。
“你这么聪明!怎么一点儿账都不会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