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感觉你变淡了?”
“什么?”霁跑到祁生面前问他。
“……颜色,总觉得不如第一次见时浓了。”祁生撑着下巴看着霁,又将他从自己面前扒拉开。
霁闻言愣了许久,任由祁生抓着他,若是平时,他定是不愿意的。
见他不语,祁生疑惑道:“怎么了?”
“啊,没事……”说完便在祁生面前消失。
祁生看着他离开,心中疑惑不解。想了一会才喃喃道:“他怎样与我何干?”
他仿佛沉睡许久,终于等到黎明。
似梦似幻,这里的暮时,时刻都是笑着的。
他们二人始终在一起,一同相拥入睡,一同辰时起来……
他看见他们二人各手持一剑,相互切磋,好不恣意……
他还看见他们二人一同升入紫云,见天上仙境……
画面逐渐混沌,像是有人在摇晃他,他顿时觉得眩晕无比……终于睁开眼,他本想着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应是暮时,却没想到还是钟戚。
都是梦啊,暮时怕是也从未来过。
他像是想要补偿,一见钟知林醒来,便是拿水又拿糕点的,他笑着对钟知林道:“知林,可感觉好点了?我……”
钟知林不想见他,一看到这张脸,昨日、以及更久的,钟戚对他做的一切事,都会在眼前重现一次。
他扭头不看钟戚,习惯性伸手摸向胸口,竟发现那珠子还在!他将珠子放到眼前,只见这珠子还是原来的,不过上面系的绳子变了,更硬,但愿不会再被扯断了……
“可不要怪我啊,知林,我怎么知道……那珠子对你这么重要?不知者无罪啊。”钟戚来拍了拍他肩膀,但钟知林始终没有看一眼他。他蹙紧了眉,有些烦躁,但只一瞬间又变回原来温和模样。
“还在生气吗?”钟戚又拍了拍他,“好了……那我补偿你一下?”
说着,笑着从一旁锦袋中拿出两个东西来。
两颗蓝珠掉落,从钟知林眼前滑过,发出哒哒声响。这两颗蓝珠比他手中的略大了些,晶莹剔透,不过半白半蓝,可谓怪异。
钟知林只看那一眼,便觉得怒火中烧,还有无尽幽凉寒意贯彻全身。他猛地坐起,跳下床,刚想跑远了却又被钟戚强搂住拽回。
“哈哈哈哈哈哈……你怕什么?这又不是眼珠。”钟戚特意在说眼珠二字时加重了语气,“这可是暮时的啊,你不是最喜欢他给你的东西?”
钟戚硬拉着钟知林,让他看着自己,手指将那蓝珠钩回,拿到钟知林眼前让他仔细地看。他的手不断揉捏着这珠子,嘴角勾起笑着对钟知林道:“你看好不好看?”
钟知林如他所料扭过头不愿看蓝珠,可他偏不让他如愿。钟戚强行用手掰正了他的脸,将那两颗蓝珠放在他眼前,然后塞到他手里。
“我不要……别给我……”钟知林有些哽咽,双眼紧闭。总觉得这像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心里只觉得恐惧和心疼……
心疼谁呢?
他把手拿开攥得死紧,不让钟戚将东西塞进去。
恨啊……为何他这样弱?连什么东西要不要都决定不了?
那蓝珠寒意透骨,快要将他的心冰封……
似是感到钟知林身体有些发抖,怕再发生昨日那样的事,钟戚厉声道:“再不要你就把他吃了!”
说着就要掰开钟知林的嘴,这时钟知林连忙道:“要!我要就是了……”然后拿走钟戚手中蓝珠,害怕地看着他。
“真乖,以后兄长带你出去玩。”钟戚揉了揉钟知林的脸,正要说话时,外面突然来人道:
“殿下!”
那人声音焦急,想必是有要事需要禀告。
钟戚话未说完被人打断,神情立马变得凶狠,然后朝外面吼去:“知道了,滚出去!”过后再微笑着对钟知林道:“待我有空再来。”
说完便起身离开,临了还不忘道一句:“那个可要收好了。”
钟知林死死盯着他离开,直到过了许久才真正确认了他离开了。他猛地一松气,跪坐在地上,嘴已经被他咬得渗血,手中拿的东西他不愿去看,但也不愿放开。
他就坐在地上坐了许久,身体发抖还是没有缓过来。突然,他捂着嘴开始猛烈地咳嗽……又是那种感觉,果然,血穿过指缝滴到地上。他鬼使神差地将血染在那两颗蓝珠上,然后看血逐渐消失,像是被珠子吸食。
哥……
不知怎的,耳中嗡的一声,视线便开始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的是,那蓝珠将泪水和血一同吸入,愈发亮丽了。
他低头看自己被染血和沾了灰的衣服,是白的,不过一点暮时的清香味都没有。系那珠子的绳子大概也是钟戚给他换的。
所以,暮时昨夜没来……那太好了,既然要见,还是要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再去见。
他竟又忘了,暮时不愿再见他,不想……他靠近半步。
钟知林扯了扯绳子,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终于,放弃了似的,闭上了眼,最后睁开,拿了装白发的盒子,将蓝珠装进去,把头上就快要落下的发带取下死死地缠上。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迅速冲出门外,却不料身上还是痛着,许是上天眷顾,比昨日好了不少。
他回忆钟戚是朝哪里扔的匕首……大概是在后面。
他生怕耽搁了那一刻,不顾痛了跑到后面,任长发飘然。
他弯着腰在地上一点一点寻找,以至于跪在地上。后面都是些花花草草,找起来甚是麻烦,但他依然是每一处都扒开看看。
“怎么没有呢?”钟知林在地上找了一圈,一片叶子从他眼前落下,随着视角便转移到上面。
可能……匕首扎到树上了吧?
钟知林先摇了摇,却只见叶子和那仅剩几朵花落下,其他什么都没有,于是努力攀上这棵树。每一处、每一处都翻看了一遍……没有。
他有些怀疑是自己眼睛有些问题,也许是哭得太多了看东西便模糊了。
无用之人……竟连一个东西都找不到……
手下意识地去摸珠子,但忘了他现在已无东西支撑。腿的疼痛还未过去,只一瞬,他便已经从树上掉下,身体狠狠摔在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剧烈疼痛已经让他说不出话。他侧过身,蜷缩着,身体不住地颤抖,眼睛酸涩,耳边鬓发终是又被染湿,嘴角的血又擦不尽了。
钟知林再一次拿袖子擦掉,突然想起掉下来时井边闪过一丝亮光。
他走近了仔细瞧。
!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他脑中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他找到匕首了万分欣喜。
随即,便跳入井中,冰凉的水呛得他难受,可他眼中只有匕首。直至坠到深处,他才拿到匕首,将它紧握在手里,生怕再掉了。再看向上面,漆黑一片,只有中间有些光亮,能看到上面。
他似乎忘记下来了该怎样上去。
渐渐地,钟知林觉得越来越窒息,越来越冷,可他总不能在这里就……只能尽力往上,能离井口近一点就是一点……
石头浸在水中滑得很,钟知林踩不住也拉不住,他就靠将匕首插进石缝中一点一点上去。幸好匕首锋利,能轻松插进石缝。
钟知林看着光亮越来越大,就快要……上去了!
刹那间,他感到身体被恶包围,随后便再次不受控制,耳畔响起一句话,又似邪恶诅咒,凶狠似恨他入骨:你去死吧!
下一秒,声音和那种感觉就全部消失,仿佛一切都是假象,手也脱离匕首,再次坠入井底。
钟知林不小心张了嘴,水便趁机进入,将他最后一点力气也夺走,压至深渊。此时,他能清晰感受到,视线逐渐模糊,窒息的痛苦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只是……这次真的太不甘心了,明明都找到了啊?
他还没有……再好好看看它。
“他是不是……快要被淹死了?”
“嗯,我看到了。”祁生平静地回答。
“那……”还未等霁说完,祁生便纵身穿过镜子跳下。只见他一抬手,钟知林就被捞起,然后趁他意识混沌,轻轻拍了他两下,再回来。整个行动不过一刹那。
回来后祁生面色严肃,霁看着他,迟了一会才问:“你怎么了?难道下去后你灵魄也会受损?”
“……好重。”祁生语气沉重说道。
“什么?!”霁大惊,贴着那镜子,看着钟知林脸上少得让人心疼的那点肉,水将他全部衣服浸湿,身材露得明显。
霁怎么也想不通这竟能叫重,于是退远了疑惑地看着祁生,并上下打量着他的全身。
祁生一看他这幅样子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微蹙着眉走过去抓住他大声道:“我说的当然不是他身材!你能想点高深的吗!”
“……”
钟知林视线逐渐清明,面前放着的,俨然是他找了许久的匕首。
他现在已经不光信这世上有邪祟了,还信这世上有神。刚才那邪祟扰他心神时,神又救了他,钟知林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得寸进尺的念头。
可以求神让他和暮时永远在一起吗?
但下一秒便打消了。
这怎么可能?
他拿着匕首起身,用手将衣服上水挤了挤,又仔细端详匕首。还是好好的,没弯,太好了,不过沾了灰有些脏。钟知林将匕首放入旁边木盆中洗了洗,看了许久才拿出来,然后去找了布擦干净。
钟知林走进屋中,便在床上寻找衣服,暮时给他的那个。许久,仍是没有找到,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找东西的指尖一顿,小声道:“好像……被烧了?”
暮时给他的衣服,昨夜就被烧掉了。
他低头看向手中匕首。
没事,还有,还有几个……早该还的……本来就不是他的。
拿在手里反而容易没了……
藏起来。
钟知林另一只手将盒子拿起,在屋内转悠,看在哪一处藏东西最不容易被找到。他这个人当然是很容易被发现的,这东西这么小,一定不会。
到时候,就只有我自己知道在哪了。
想着不禁笑出声。
最后他将藏的位置定在后面的树旁边,用手把旁边的土挖开,刚想拿了被布裹着的东西塞进去,又觉得挖得浅了,再往里挖深了许多,才放进去。
放完他将土严严实实地盖上,拔了旁边几朵小花小草栽在上面,然后跑去将手洗净,把洗手的水倒在其他树下。
好了,不会有人发现了。
他在树下站了一会,一直盯着那处看,然后转身走进屋里。他又像上次那样,拿了屏风在外面挡着,然后自己躲在里面。
反正都会被找到,在哪里都一样的吧?
头发和衣服还在滴水,粘在他身上,让他被冻得有些颤抖。钟知林脑中被衣服烧了充斥着,以及无限后悔。
早知道就不拿了,怎么烧了呢?
应该早点想到藏起来的……
钟知林像是惩罚自己,将手腕放进嘴里死命地咬,咬出血了便再换一处。
怎么……没想到?
连衣服都保不住……
钟知林摸了摸自己的头……有点烫,还有些晕,这种感觉总归是不太好受的。手却是冰凉的,这么久了还没暖热……
就用头暖一下吧。
他将手放在额头上,整个人缩在一起,不知何时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国师,你觉得如何?”那人身材佝偻,声音小心翼翼,苍老之意更甚。
他头上又添了许多白发,头发仍是用彩色发带编着,鲜艳活泼,与他肃穆表情截然不同。他微微点头,便转身辞去。
走到拐弯处,他忍不住用双指按了按自己隐隐发痛的太阳穴。
夜色寂静,月亮正出头,月光便撒在他身上,这竟是暮时!
“呦,是不舒服吗?”旁边突然传来钟戚挑衅声音,只见他穿得华贵,换了一件紫色衣裳,抱着胳膊轻蔑地看着暮时。
暮时不理睬他,将手放下就要离开。钟戚也不拉住他,只一直跟在他身后散漫道:“你是不是离死不远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嗯……到时候我就该称帝了,放心,你死后,我定让你死得风风光光,让全天下人都知晓你的所有。”
“别再打知林的主意。”
听到这两个字,暮时脚步一顿,他道:“他怎么样了?”
“与你何干?”说罢,便向暮时出来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