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不和他在一起就不用失忆了。”
……
暮时这次抄了小路,一路无人。
快要到时,钟知林突然小声问:“暮时……我……为什么会失忆?”
“……”暮时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又拉着钟知林准备进门,谁知他竟然不愿进了,松开拉着暮时的手,继续问道:
“为什么啊?”
“先进来,乖。”暮时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在钟知林看来,却是夹带了许多悲伤,看得他不忍,不得不跟着暮时进去。
他一进去,暮时便靠在门后将门死死抵住,一点缝隙也不留。钟知林一开始不解他为何这样做,但片刻后就明白了——怕他走。
“钟戚说,我若是……不跟你在一起就不用失忆了。”钟知林看着暮时说,暮时听言面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后又恢复平静。
“是……”暮时头微微抬起,仿佛想要从那双已经没有了的眼睛看着钟知林,“是我……不让你出去,我也不知为何,生了邪祟,我无法。”
生了邪祟?
这个回答显然是有些令人怀疑的,这世上真的有邪祟吗?
钟知林看着暮时,看着这张每日都对他笑的脸,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钟知林终于开口,声音已经有些哑:“……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暮时思考了很久,似乎在想究竟怎样说才能让钟知林接受。
“你会死的。”他话语一出,便让钟知林心中大撼,他向暮时走近了几步。
“我与谁结了仇?谁要杀我?”
“……”暮时又不说话了。
天色已经黑下来,似乎是要下雨了,几声雷声随风响起。风吹动钟知林发丝,发丝微动,拂过他面庞,他面上带着不解,但仍耐心等着暮时回答。
“我信你啊,暮时。”钟知林拿出暮时给他的玉器摸了摸道,再抬头,却见暮时白纱已被血迹染红。
“暮时!”钟知林连忙跑上前去,手捧着暮时的脸。
他这是……哭了?见他如此,钟知林顿时感到心慌,他道:“我不问了,暮时,我不问了……”
暮时却不动,抵在门后。
血迹愈来愈多,逐渐淌到钟知林的手上,他的手一碰到血,似乎是被灼伤了般,连忙松手,但还是再伸手将暮时脸上的血抹掉。每擦一次,血就如止不住了般再次流下来,任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掉落在地上的血滴似乎要把钟知林的心都砸碎了。
钟知林亦忍不住,滚烫泪水一连串流下,话也说不完整了:“我……我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你别这样……求你了你说句话吧?”
实在不行,钟知林便用自己衣袖去擦。
“你……厌恶我了吗?”他终于说话,嗓音干哑,带着绝望,全然没了方才怒斥他人的样子。
“没有……从来没有啊,暮时,我不该问的……我再也不想着出去了……”不管谁的,泪都擦不完了,索性紧紧抱住暮时,他依然没有动,犹如磐石。
雨突然坠下,商量好了似的,都降在他们二人身上。
“暮时……下雨了,进屋里好不好?”钟知林拉了拉暮时,但对方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不出去了……我不出去,你信我啊暮时……”钟知林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我错了暮时……下雨了你都湿透了,我不说了……不说出去了……”
“我错了……我错了,跟我进去吧?”暮时现在身上不仅湿透了,而且更凉了,全身上下都是冰凉的,现在活像是一块厚冰站在钟知林面前。
钟知林想,若真的有人让他去死那就去死算了,为什么要暮时陪他受罪呢?
他怎么……一直都在亏欠暮时呢?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让钟知林愈发看不清了。
突然有些恍惚,总觉得不对,很不对,哪里都不对……但是不确定……到底是什么?
一瞬间,身体仿佛发生了些变化,眼中闪过一个场面。
暮时身着华衣,与他站在一起,暮时那双淡蓝色眼睛,好生漂亮啊。
周围环境不似人间,更像是仙境,云雾缭绕,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那大概是人人都向往的地方。
钟知林的身体不知怎的突然不受自己控制,抬手摸了摸脸,又看了看暮时。他微微踮脚,两人唇瓣相贴,暮时嘴上像是抹了蜜一般,令他难以分离。
可只一瞬,体内似乎被抽出了什么,钟知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多么……
他猛然后退,暮时也愣住了。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也不知是泪是雨,还挂在钟知林睫毛上。怔了一会,他的脸突然变得绯红。
钟知林看着暮时湿透的衣服,怔了许久。
突然想起,总不能一直这样,于是拉着他走进屋子。也许是还未回过神吧,此时的暮时格外听话,任由他拉着进屋,随后坐下。
钟知林先去将蜡烛点上,然后小心翼翼将暮时眼上被染红的白纱去掉。这次暮时竟没有阻拦他。
看着他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凹陷进去,钟知林一阵心疼。血似乎已经干了,想拿布来擦一擦暮时脸上血迹,却发现水只有凉的……
这怎么行?
于是跑去烧了些水,在水开之前,还跑去找了几件暮时的衣服。他看了看暮时,对方这个样子似乎没办法自己换衣服,不对……淋了雨,是该沐浴的,是的。
然后立马丢下衣服,弄了更多热水来倒进屋后浴池中。
还未完全缓过来,钟知林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拿了这个又忘了那个。看见暮时安静地坐在那里,又想着不管怎样都是要脱衣服的,刚一碰到,却被立马抓住了手。
他看到暮时的耳朵也稍稍有些红,方才情景又不断在脑中回放……然后被暮时一声轻咳拉回。
他道:“你先去吧,我自己……会弄好的。”
“……好。”钟知林想了便应下。
身上淋了水,一定要去沐浴。
这句话好像是命令,突然从他脑中蹦出来,让他不得不执行。
浴池很大,他之前从未想过暮时屋中竟然有这样多的东西,自从暮时上次带他全部看了过后,他全都知道了。
很神奇,每一个他都特别喜欢。
伸手捧起一些水……暮时。
暮时……
暮时……
……
竟都是暮时!也不知是怎的,他竟然会对暮时做出那样的事。
不要想了!
赶快洗完过后,便换了些新的让暮时进去。谁知钟知林刚走出去,看到的竟是那样一副场面——暮时捂着眼睛,血还在从指缝中渗出……
“暮时!”他也顾不得整理衣服了,立马跑过去,“这……为什么啊,怎么回事?”钟知林被这场景吓得手足无措的,知道该拿些东西,看了周围却不知该拿什么,只能扯了自己衣服给暮时擦。
对方却推开钟知林的手,起身想离开,竟被钟知林的衣服绊住了脚步,一个踉跄,幸好被钟知林及时抱住。
“好了……好了,我不怕!别走!”钟知林紧紧将暮时按在自己怀里,两人坐在地上,他轻声问暮时:“药在哪里?我去拿。”
……
暮时捂着眼睛微喘道:“……没有,之前一会儿便好了,你……别看我了。”
“好。”钟知林将暮时的头埋在自己胸前,像以往睡觉时暮时拍他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如抚慰一只受伤的猫儿。
暮时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碰到他的肌肤上凉凉的,又见其长发及腰……不由得令他心生杂草,就算是烈火也烧不尽了。
却不知,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暮时将那珠状玉器轻轻拎起,血尽数落在玉珠上,但只那一瞬,便恢复如初。
似是好了,暮时缓缓离开钟知林,“我去清洗一下。”钟知林便跟着他一起去,见他行走还是不稳,直接搀扶住他,又默默红了眼眶。
暮时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呢?
今日不知怎的,暮时格外听话,钟知林要做的事,他都一一应了。
钟知林拿走暮时手中手巾,让他坐下,稍微抬起头,随后细细拿沾了水的手巾擦拭掉脸上血迹。
他像是着了魔,在这时候竟想暮时的嘴十分柔软,令人……想一亲芳泽。
……
已至深夜,钟知林抱着身边冰块,久不能眠,暮时亦是如此。不过今日,他第一次没有系上白纱。
钟知林又抱紧了暮时,他记得暮时皂角味道与他身上的是不同的,可为何这股香愈发浓烈了?
“为何不睡?”
钟知林不答反道:“你呢?”
“……”
两人皆不言语。
次日。
“知林。”暮时突然将树下逗鸽子的钟知林叫来。
“暮时?”
“你走吧。”语调平静,可钟知林听来,却是比暮时的手还冰凉。
听到这两个字后钟知林瞬间就感到眼边湿热,但忍住了,他道:“为什么啊?”
是因为昨日亲了暮时,他觉得恶心难耐?
“外面会有人带你去你的住处的,快去吧。”暮时说完便转身离开。
钟知林连忙跟上去道:“暮时,我错了我不该……”
“你没错。”暮时打断他,又想了一会,“还是我走好了。”于是走进屋内,只拿了一个小盒子,钟知林记得,那里面装的是他的白发。
见暮时快要离开,钟知林终于忍不住了,眼泪不断往下掉,拉着暮时胳膊道:“我走,暮时,我走……”然后将暮时手中盒子拿来,“把这个给我吧?”
暮时不语,钟知林去屋内收拾东西,视线模糊,他不得不一边擦拭一边找东西。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只剩这个小盒子了。旁边剑不是他的,项下玉珠也不是他的,身上衣服好像也不是他的……
那是不是都要脱下来啊……
“珠子拿走,拿走了就再也别摘。”屋外传来暮时的声音。
看来衣服真的要脱下来啊……算了只脱一件吧等有了再洗干净还给暮时。
于是他把外面一层薄薄的衣服脱下来叠好放在床上,拿着盒子走到门前,却发现已不见暮时身影。
暮时已经恶心到不想让他看最后一眼了……
钟知林缓缓推开大门,便看见一个人站在外面,衣着像上次所见的宦官,像是等他的。见他出来,那人走上前行礼道:“殿下。”但看了钟知林的眼睛后,话语戛然而止。
“你先去吧我要在这待会儿……”钟知林不管那人,转身在门口旁找一处地方蹲下继续哭。
“啊?这怎么能行?殿……”那人不知怎的,突然道:“殿下。”让人听了觉得奇怪。钟知林亦是这样,抬头,只见是钟戚弯着腰抿着嘴看他。
看见钟知林眼睛哭红成这个样子,钟戚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被暮时赶出来了吗?”钟戚也不管钟知林怎样,只顾自己笑。
是啊,他被赶出来了。
想着心中又觉得难受,哭得更厉害了。
钟戚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钟知林,可仍是笑着的。
“哭什么?快跟兄长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着就要拉钟知林起来。
虽说是起来了,但钟知林却死抓着门边不肯走:“我不想走……”
“哈哈哈哈哈哈……门边脏死了快松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于是边笑边将钟知林从门边扯下来。
……
“这镜边怎的感觉更亮了?”霁不停在镜周转悠,觉得稀奇得很。
“灵气够了。”
“什么灵气?”
“我似乎没有告诉过你,他钟知林不仅要轮回,还要吸灵气……以及其他的事。”
“听起来好麻烦,那个天尊怎么想的?”
祁生听后不语,手只握成拳状放在嘴边。
“你这是什么表情??”霁转到祁生面前转悠。
“咳,没什么,你还是继续看吧。”
“怎么感觉你在笑?”见祁生要反驳,霁立马道:“我们雾状时感受他人情绪是最准确的。”
看被拆穿,祁生随意道:“我只是笑钟知林哭相罢了,怎样?”
他只是依稀记得,面前这团雾将那“天尊”夸得是天花乱坠,天上地下、这世间,再无一人能似他一般好了。
不过……
“雾状感受他人情绪最准确是真的吗?”祁生问道。
“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