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网络舆论这个东西，绝大多数情况下，立即回应不是什么好事。

一方面在事情刚出来的时候，热度最高，网友吃瓜搅混水的态度也最积极，这时候立即站出来跟对方撕逼容易煽动情绪适得其反；二方面对大部分当事人和其公司来说，也确实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来做出更得体的回应。

童话传媒人少汇报层级不多，员工能力强，不太存在第二种问题，但还是按兵不动地，等网友们充分发泄了情绪，也等热度稍许降了一些后，才终于站了出来。

“老板。”宣传部老大哭笑不得道，“公司官方账号都被愤怒的粉丝冲爆了，咱们官号的评论跟私信还从来没有这么多过……就是有点伤害我们运营同学的精神。”

林潼今天光是变装就变了三次——她的限时伪装没办法支撑她长时间在公司所有人的跟前晃——此刻坚持到了太阳落山的点，也是十分地疲惫。

“这个月的绩效，一个都不会少。”她说道，“辛苦大家了。”

宣传部办公室发出一串兴奋的欢呼声！

林潼看了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

“嗯。”宣传部老大点头，“公关稿已经定好时了，9点一到就会发出去。”

林潼哼哼了两声：“早知道应该早两个小时发，叫陆定宣跟嘉娱那伙人晚饭吃得消化不良最好。”

晚上9点，当时钟的分针刚刚走到顶端的那一刻，童话传媒的官方蓝V账号，终于在粉丝们的催促和怒骂中，千呼万唤始出来。

说来这个账号的粉丝少得可怜，8万的粉丝在一众经纪公司动辄几十万几百万粉的账号中十分不够看，主要是童话传媒以前实在是太过没有存在感，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以至于很多人根本都不知道这家公司。

而这一天，童话传媒总算是火了一把，还直接一火火出了圈。

*

许苹是一名20岁的大二学生，就读于帝都师范大学的中文系。

从小到大，许苹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她非常清楚，自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女生。

她长相一般，身高和身材一般，来自小县城，家境充其量不愁吃喝，唯独只有在校成绩一项，还算拿得出手。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先天聪颖有天赋，许苹自己也知道，她之所以一直能在学校名列前茅，完全是由她百分之百的努力造就的。

高考的时候，许苹正常发挥，考上了离家千里的帝都师范大学。她的父母都很欣慰，觉得女孩子在师范读中文，以后就能顺理成章地回到家乡做老师，然后再找个老实小伙结婚，生两个孩子……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模板人生了！

许苹自然也知道父母对自己的期待，若是说曾经读高中的时候，她还没有太多自我意识的话，那么当她来到帝都读大学，见识到了无数曾经不曾得见的耀眼人生后，她便不甘心再去过这样的人生了。

可是她也很迷茫。

——不过这样的人生，那要过怎么样的人生呢？她不知道。

直到某一天，原本对娱乐圈和追星毫无兴趣的许苹，在室友的撺掇下，和她们一起看了一档选秀节目，叫做《Super Idol+》。

一个宿舍的四个女孩子，晚上洗完澡后排排坐在一起，一边晾头发，一边围着一台小平板看综艺，和乐融融。

那会儿她的室友们在兴奋地讨论一个被称为“便利店小哥”的人。

“我是便利店小哥的颜粉！他能上《SI》真是太好啦！可以尽情舔颜了！”

“是啊是啊，我也好喜欢便利店小哥的长相。虽然网上说他唱跳不行，但是那有怎么啦？还不允许我们这种肤浅的颜狗活着吗？”

许苹有些好奇，忍不住问室友：“便利店小哥是谁呀？也是这个选秀节目的选手吗？”

“哦对哦，阿苹不怎么刷娱乐新闻跟短视频的！”一位室友恍然，随后兴高采烈地向许苹介绍道，“便利店小哥是最近短视频网站上特别火的一个网红！颜值超级逆天，但是在一家小便利店当收银员，后来被人偷拍视频发到网上，就忽然爆火啦！火了以后大概选秀看中他的热度，就找上了他，他现在可是讨论度最高的选手之一！”

另一名室友补充道：“对，而且我看网上的营销号扒出来的，说便利店小哥好像出身蛮惨的，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现在的爱豆界大小姐大少爷都通货膨胀了，像这样苦出身的挺少了，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完这位室友的介绍，许苹忽然对这位“便利店小哥”好奇了起来。

——这样艰苦的出身的人，也打算不管不孤独地去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追逐那个遥不可及的梦吗？

最开始，许苹的的确确就是怀着这样的好奇，因此对居怀诚关注得多了一些。

但是渐渐地，她发现，她真的十分着迷地喜欢上了这个人。

这种事对于许苹来说简直难以想象，以前在她眼里，喜欢一个电视里的遥不可及的偶像简直是太莫名其妙了——这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呢？实在很难以理解。

可她就是这么迅速地变成了自己原先难以理解的人，她知道，在居怀诚的身上，她看到了某种自己最渴望的东西。

那种不问出身如何，不纠结于自己的局限，只是努力让自己闪闪发光，向更高处前进的信念感。

初次追星的许苹上头无比，很快就加入了居怀诚的粉丝后援会。因为表现积极，她又迅速升任了管理。

如今许苹的个人微博都有了八十多万粉丝，是居怀诚粉圈里号召力极强的大粉了，无数的小粉丝都唯她马首是瞻。

一直到现在，每当打开微博，看到自己时刻999+的消息，以及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自己崇拜的小粉丝们，许苹都还觉得这像一场梦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收获到来自这么多人的瞩目，也是她人生头一回“不普通”。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她的偶像居怀诚。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她。

……

许苹的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形式，大家都比较注重个人隐私，每个人的床周围都挂了床帘。

这一整天，许苹的床帘都是拉着的，自打那条有关居怀诚的热搜出来，她就没有下过床，一直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泡在网上。

眼见着眼熟的同担们有许多都表示了对居怀诚的失望，选择脱粉，原本熟悉的头像和昵称一个个消失，许苹心里很难受。

她跟许多因为“颜控”或者“慕强”等原因喜欢上居怀诚的粉丝不同，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在灵魂上达成了和偶像的某种共鸣。

看了居怀诚这么久，许苹认为自己充分了解他的为人，所以她不相信居怀诚会做那样的事——尤其是现在对方给出的“证据”并不充分，她只希望再等一个结果。不论这个结果是让她松一口气，还是让她死心。

许苹一边在网上安抚散粉们的情绪，一边神经质地隔几分钟就刷一下童话传媒的官博以及居怀诚的微博，希望能刷到澄清的消息。

她再次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五十五了。

距离这条丑闻爆出来，都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了。

童话传媒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果然新成立的小公司就是不靠谱，要是居怀诚签的还是实力至少能比肩嘉娱的大公司就好了！

许苹十分地焦躁。

而她的焦躁，在听到室友们的闲聊后达到了顶峰。

“……你们说，居怀诚那个瓜还会不会有反转哪？我还是很吃他的颜诶，挺不希望这事是真的……”

“你傻不傻啊！现在男明星爆出来的这种丑闻，有一条算一条基本上都是真的！不然谁闲的没事专门来黑你啊，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

“可是我们不也是一起把比赛看下来的嘛……总觉得居怀诚不像是那样的人啊……真的很少见到像他这么温柔可靠的男生……”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咯。有的人就是这样，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盖不住人面兽心。”

……

许苹的手指陷进了床垫里，心头却只觉得空落落的。

明明看比赛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起给居怀诚投票的。但是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理性而收放自如的。

是不是只有她自己，一点都不理智呢？

许苹正在发怔，没有注意到，时钟已经悄悄地迈过了9点。

而下一刻，她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许苹低头一看，她的微信居然瞬间弹进来了十几条消息，并且还在持续增加。她有些纳闷，打开锁屏点开微信，好家伙！手机直接卡死未响应了。

她的微信里是加了很多喜欢居怀诚的同担的，现在一下这么多消息，难道说……！

许苹反应过来了什么，拼命摁手机，试图让卡死的手机给她一点反应，然而一点用都没有，手机已经卡成了搬砖，丝毫没有要复活的迹象。情急之下，她干脆一把扔掉手机，跳下床，坐到桌前，飞速开电脑。

——不管怎么样，不管是死是活，不管她的青春是喂了狗还是逃过一劫……

她至少要知道这个结果！死也要求个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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