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阴了好几日的吴镇,终于放晴。
烈日炎炎,还没进入夏天便已经有了夏日的灼热。
太阳刚刚落下,天边只余一丝余晖。
唐清踩着那丝余晖映射出来的光亮,晃晃悠悠走过吴镇的街巷,然后蹲在一棵槐树下掏出干巴巴的馒头,就着顺手从街边熟人那里讨来的凉白开吃了一口。
啧啧,噎死个人。
但她还是得努力吃下去,毕竟口袋里的钱,不多了。
和着一碗水咽完干巴巴的馒头,唐清顺手抽了个签试试手气。
脑子里那个所谓的抽签系统,毫不客气就给她弹出来一个足以让她脸黑下来的下下签。
——四月初三,傍晚,宜在家静坐,不宜外出。
唐清瞥了眼,不信邪。
她一直觉得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个神棍系统,除了让自己更像一个坑蒙拐骗的神棍之外,毫无卵用。
毕竟每日只能抽一次签,抽签结果还时灵时不灵,正确率比她用灵力算卦还离谱,就已经说明问题。
刚开始穿过来时,唐清得了这么个金手指还挺高兴的。
有系统帮着算卦,她就不用花费灵气起卦啦,节能又环保。
每日里她都是虔诚洗手然后才敢抽签,还严格按照签文上的批语行事,生怕自己倒了大霉破财招灾。
后来,实践出真知。
她已经对这神棍系统给出的批语有了独特的理解。
如果是上上签,那必然是神棍系统开始显灵,替她省了自己算卦所要花费的灵力。
虽然节省的灵力不多,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她不嫌弃。
如果是下下签……
呵,封建迷信要不得!
唐清又瞥了眼那明显是下下签的批语,冷哼一声,开始用自己那从穿过来后便被此间世界限制以至于丹田只剩小水洼那么多的灵力再试了试。
嗯,卦象和抽签系统给出的批语如出一辙。
比抽签系统要细致一点的是,卦象指出她今天出来,近期会破一笔小财。
但卦象上说的小财,在囊中羞涩的唐清看来,潜台词就四个字:要老命了!
这下,她是真的黑了脸,惆怅地看眼头顶的槐树,戳了戳皱巴巴的树身,叹道:“哎,你说我要不要再算一卦?”
用珍贵的灵力算出来的卦象结果也不如她意,唐清觉得这就是封建迷信。
既然是封建迷信,那肯定是假的。
不管怎么说,总要讲事实摆依据嘛,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也不是没有学习过。
像那些学生要学的什么概率论,就很有科学依据。
任何事情怎么能一言以蔽之呢?
当然是要多试验几次,说不定就有一个她今日会一夜暴富的卦象呢?
槐树抖了抖叶子,无风而动,似乎在和树下蹲着的人说话。
唐清摆了摆手,抹了把脸继续叹气:“唉,还是不了,灵力难修,还得拿功德来换,太不划算了。”
说着她抖了抖蹲麻了的腿,看向远处。
槐树便沉默下来,安安静静当一棵行道树。
很快,小镇便被夜色笼罩,朦朦胧胧的暮色里,街巷两边家家户户亮起了灯。
唐清起身,将碗送回对面老熟人店铺的柜台上,又寒暄了两句后,她拐过这条街,去到一处宅院附近,寻了棵大树跃上去,靠着树干小憩。
今天本来不必下山的。
可栖身的无名道观将近半月没有开张,一应开销再不想办法挣点钱,就要吃土了。
正好吴镇这边有一家大户,说是家宅有点不宁,托人让她过来看看,于是唐清便下山来了。
即便是冒着破财的风险。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出门她就要吃土,出了门就要破财,两相为难的事,到了只剩一句来都来了的悠长叹息。
再加上这户人家托人找上门了,她不出手便会沾上因果。
但凡后续出点什么事,以这个世界天道的抠门程度,怕是要扣她的绩效,也就是功德。
偏偏功德又关系着她的灵力,或者说是修为。
在修真界习惯了随时随地都灵力充沛以备不时之需的唐清,对她丹田里永远都不会满的小水洼已经有意见很久了。
而这个世界没有灵气,她只能靠功德来和天道交换。
靠着树干,她闭上眼睛,神识关注着大户家里的动静。
几个小时过去,随着时间慢慢接近午夜十二点,周围的温度明显降下来,像是置身在开了超低温的空调室里。
就连之前还聒噪着的虫鸣,也消失不见。
唐清睁眼,坐在树杈上盯着下方的宅院。
一团黑影在本就黯淡的夜色中缓缓靠近大户家的院门,然后就被门口挂着的八卦镜打了回去。
对方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试探。
大概是大户家修建宅院时,在镇宅这方面下了很多心思,那黑影绕了一圈,都没找到机会进去。
然后看不清形状的黑影离开了。
唐清神识散开,跟上跑远了的黑色虚影。
等它再次回来,就是裹挟了一堆和它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腥臭之物。
然后不停顿的将那堆玩意隔着院墙丢进了大户家的院里。
唐清候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它出手,神念微动就将对方束缚住挪到树下。
被她的神识束缚住的家伙,挣扎间现出了真身。
是一条毛茸茸的小土狗,牙还没长齐,身上却是支离破碎的伤口,维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状态。
大半夜的看起来还挺瘆人。
唐清只一眼就瞧出来这小土狗想干什么了。
它身上的怨气厚重得再过一日便能原地成怨灵,到时候大户家院门口的八卦镜,怕是镇不住它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唐清度了点灵气过去,让小土狗黢黑得像是黑洞的眼重回清明。
它仰头看着她,低低的呜咽了一声,然后摇着尾巴匍匐下来。
毛茸茸的小崽子,身上支离破碎的伤口消失,恢复了圆滚滚的模样,看着也才几个月大的样子。
唐清跳下树,轻轻拍了拍小狗的脑袋,温和道:“别气,姐姐带你进去。”
小狗呜呜两声,乖乖的任由她抱在怀里。
门口的八卦镜刚想发光,被唐清轻飘飘的一眼给吓得镜子抖了抖,开始装死。
一人一狗上前敲门。
院里很快传来脚步声,听着不止一个人出来了,然后是战战兢兢的一声问:“谁?”
唐清淡淡开口:“无名道观,受委托下山接单。”
门后的人松了口气,开始拉门栓。
唐清拍了拍小狗,在门开后跟着院里的人进屋,沿途瞧了瞧宅院的布局。
看起来确实是不差钱的大户,连镇宅兽都弄到了。
哪怕小狗成了怨灵能进来,怕也是落不了什么好,到头来连轮回都不能去。
进到屋里,她被女主人客气的迎到客厅里坐下,听对方的絮絮叨叨。
无非是这两天院子里总会出现一股恶臭,但又找不到源头,而且她的宝贝孙子还总是喊身上疼,吃不好睡不好的,去医院也查不出结果。
短短两天,小孩眼瞧着瘦了一大圈。
全家被折腾得不行,还是镇子上的纸扎店提点了一句,他们才意识到要托人来看看。
唐清脸上挂着淡淡的表情,听完女主人的絮叨,提出去看看那孩子。
到了小孩的房间,唐清怀中乖顺的小狗瞬间炸毛,若不是被拘着,它怕是要扑到那小孩身上狠狠撕咬一番。
被满是怨气的小狗咬上几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扫了眼睡不踏实浑身难受的小男孩,眼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是摸了摸对方额头做做样子,收回小狗好不容易丢到他身体里的黑气,又从口袋里掏了两粒药丸,递到一直盯着她的女主人手里,说:“现在喂一粒,明天早上一粒,中午出去晒晒太阳就没事了。”
女主人不太信,毕竟在她看来小姑娘也就是摸了摸自家孙子的额头。
轻飘飘的就跟摸了下桌子似的,毫无技巧可言。
但床上的孩子被摸之后却不闹了,安安稳稳的睡着也不喊疼,立竿见影的效果让女主人不得不信。
她笑眯眯的接了唐清给的沾了灵气的糖豆,将人请出房间,结付这次委托的报酬。
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气,给出来的报酬比一般的单子要高不少。
如果能顺利到手,这个月不仅能告别啃馒头的日子,还能存下一笔钱来。
当然,这是顺利拿到报酬的情况。
自然也会有不顺利的时候。
比如现在。
唐清暗戳戳试探着去接女主人递过来的钱,厚厚一沓票子眼睁睁的开始缩水,直到只剩三张。
从五千缩水到三百,举着票子的女主人没有半点反应。
唐清瞥眼窗外黑沉沉的天,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三百就三百吧,总比一毛不剩的强。
她接过厚厚一沓票子,抽出三张塞进兜里,剩下的钱必须捐到特定的机构才行,否则会一直倒霉破财。
女主人给完报酬,话里话外夸了唐清几句。
但中心思想就一句话:我的宝贝孙子可比这五千块金贵多了。
充满了暴发户的气息。
唐清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怀里的小狗。
出了宅院,怀中被禁锢的小狗开始闹脾气了,用肥嘟嘟的屁股对着唐清。
丝毫没有之前面对大佬时的畏惧,明明白白表达着它的不满。
辛苦挣来的钱大幅缩水,还得花费灵力超度小鬼的唐清叹了口气:“那家伙接下来会有皮肉之苦,如果继续躺在床上那一劫就逃过去了,我治好他就是让他受一受你曾经的苦,别气了,送你去投胎还能有个不错的来世。”
要不是为了给小狗出口气,她的报酬也不至于缩水成那样。
那男孩残害生灵,自然该教训一下。
但唐清出手让他本来因为生病躲过去的劫难重新降临到他头上,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还是被天道记了小本子。
啧,小肚鸡肠。
被温和的声音哄了的小狗一双黑黢黢的眼看过来,似乎不相信的样子。
唐清不再解释,抬手抚过小狗肥嘟嘟的身体,轻叹道:“离火。”
幽蓝色的火焰凭空出现,灼烧着小狗身上的黑气却没有伤它分毫。
片刻后,她抬了抬手,将皎月一般干净的魂魄往上托了托。
沐浴在星光下的小狗呜呜两声,摇了摇尾巴飞向天际。
与此同时,天边有肉眼不可见的金色丝线直直朝着唐清而来,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细细感受了下这次获得的功德,不多,转化成灵力砸进丹田里也就是让小水洼起了起涟漪。
唐清双手插兜,踱步到之前小憩的大树下,一跃而上打算幕天席地的过一晚。
住旅馆是要花钱的。
她穷,压根没那个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