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舟说完,抬起眸光去看容祈的反应,随即哑然失笑。
他睡着了。
一无所知的男生,意识正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隐约察觉到肚子上的手不动了,强撑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没有焦距的目光,可以看出他还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
“睡吧。”
路舟的手继续轻柔地给他按摩,那边含糊的应了一声。
这一觉,到了下午四点左右。
无事可做的路舟也跟着一起睡着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容祈的脸又变得通红,手一摸,果然全身都是烫的。
很显然又开始发高烧了。
也不知道这和洗澡没有及时擦干有没有关联。
容祈明显是烧糊涂了,一边咳嗽,一边拧眉闭着眼,意识并不算清醒。
路舟唤了几声让他先量体温,六分钟后,体温显示40℃。
容祈只感觉脑袋要裂开了,隐约听到有声音传来,烦躁的说了声好吵。
路舟把人抱到怀里,让他张嘴吃药,是小朋友常吃的那种布洛芬悬液,成人也能用,路舟之前就喝过,止疼退热还挺有效的。
意识不清的容祈艰难的把甜腻的药液咽了下去,嘟囔:“水。”
“还不能喝水。”
“水。”
容祈很坚持,隐约听到不给他喝水,开始用脑袋去拱路舟。
路舟哭笑不得,一边给他梳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边耐心的劝:“还不能喝,不然药没用了,乖。”
路舟哄孩子还算有经验,毕竟家里有弟弟妹妹。
他好脾气的安抚容祈。
病患容祈根本不听劝,坚持用那副嘶哑得不成人声的嗓子,执着的说着:“我要喝水。”
他口渴,为什么不给他喝?
容祈的眼睛同样被烧红了,沉重的眼皮半眯着看过来的时候,神色哀怨又委屈。
路舟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心头动了动,伸出手覆盖在他的脸颊上。
烫到路舟有些冰凉的手掌逐渐升温。
“很快就好了,再忍忍,好不好?”
这番呢喃如同情人的缠丨绵低语。
容祈那双被烧到有点浮肿的眼睛闭上,脑袋重新放在了路舟的怀里,脸埋在他的腹部,拱了拱,又蹭了蹭。
路舟的腰腹属于很敏丨感的部分,被碰到的时候又酥又痒,他抿紧了嘴角,强忍把人推开的念头。
许是闻到了路舟身上的气息,容祈做了两个深呼吸,终于安心的松懈神经,浑身一松,就保持这个姿势将脑袋塞在路舟怀里。
等到人不动,路舟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容祈的背部,低声哼着调子,如同哄小孩般哄他睡觉。
退烧流汗的时候最是难受。
路舟拿着毛巾帮他擦汗,等到他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大半,又重新帮他换了一套。
就这样折腾到了天黑。
重新量了体温,已经退到了37.5℃。
路舟自己都流了一点汗,薄薄的汗液粘在背上确实不舒服,也难怪容祈忍不了,出了汗就要去洗掉。
路舟刚起身,手腕冷不丁被抓住,因为没有一点防备,路舟被重新扯了回去。
“去哪?”男生半张脸埋在枕头上,用一只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眼里的血丝还没有退去,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阴恻恻的。
“去洗澡。”路舟实话实说。
“我也要洗。”容祈一边抓着他的手作为支撑,一边慢吞吞地坐起来。
如果没生病的话,他听到刚才的话,可能会噌的一下坐起来,可是生了病后思绪和肢体都变得很迟钝。
路舟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而是反问:“你是不是每次流了汗就去洗澡?”
因为嗓子难受,容祈用鼻腔嗯了一声,仿若在问:所以呢?
“是不是每次洗过澡没多久,就烧得更厉害了。”
“……”
容祈缄默了好半天,才开口反驳:“医生说了本来就会发烧好几天,只是赶巧了。”
流了汗后,特别是脑袋,又闷又热难受死了,他不洗澡岂不是臭烘烘的。
特别今天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容祈可不愿意因为一身汗味,让路舟嫌弃他。
“不可以。”路舟不擅和人争辩,只坚决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上一世只有生气到一定程度,路舟才会和容祈发生争吵,平时他都只是简短的表达自己的感受,改变不了状况,干脆不言不语,尽量无视。
还被容祈指责过他“冷暴力”。
他说,他不喜欢他那样,宁愿让他和他吵架,甚至是打架,都不愿意他装哑巴。
看着这张病态的脸,路舟本来不想再说别的,又张了张嘴:“你忍忍,等好了再洗,一直退不了烧就得去住院了,你想吗?”
容祈还真不想,他讨厌医院。
只要不是生什么大病,他都是拿了药回家自己吃,或者找私人医生上门检查,能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能不见医生就不见医生。
医院在他眼中,充满了阴暗和不幸。
见容祈不说话,表情还有种路舟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看在眼里时,他也不太好受。
“一直烧下去,会引起其他毛病,甚至是休克死亡,容祈,我希望你活着,所以你要乖乖听话,该吃药吃药,该看医生看医生。”
这是路舟发自内心的话。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希望容祈能活着。
路舟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真诚,没有丝毫的违心,让容祈怔了好一会儿,才用晦涩的嗓音开口:“我以为你恨到巴不得我死呢。”
因为他死了,他也能彻底解脱,去拥有正常的生活了。
“没有。”路舟顿了顿,“从来没有,我不恨你。”
在这段关系里,他从来没有希望他去死。
上一世,他发自内心恨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是他选择妥协,是他答应了容祈,是他低头求他,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来源于他自己。
可能是脑袋还没有缓过劲来,容祈顺着这话往下:“你不恨我,又不爱我,那我还不如死了呢。”
这话刚落下来没一会儿,容祈本人反倒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这是什么傻b言论,得不到爱就去死,这是有多脑残才会这么做。
这种腻腻歪歪的虚伪情话,光是说出来就笑死人了。
容祈都不知道自己在生病的时候,还能说出这么傻帽的蠢话,之前瞒着路舟果然是对的。
容祈承认,他很喜欢路舟,喜欢到做梦都会想着他,甚至愿意在某些时候,稍微退让那么一步。
但是爱,未免也太……
他嘴角噙着散漫的笑意:“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我喜欢你,但我不爱你。”
爱,太蠢了。
这是容祈从小就知道的道理,也是需要时刻谨记的真理。
爱是一种要命的东西,他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也不能爱。
“嗯,你不爱。”
路舟回应的太干脆,反倒让容祈这个当事人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他紧盯着路舟,用一种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自嘲的语气问:“路舟,可能我也没那么喜欢你,我的喜欢是有保质期的,总有一天我也会腻的,到时候你就自由了,开不开心?”
他直勾勾地看着路舟,只见他稍加思索,一如既往的用温吞嗓音回应他的问题。
“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
完全不在预设里的回答,让容祈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更不明白路舟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不想要自由了?”容祈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挤出了这句简短的疑问。
“想。”没人不喜欢自由,路舟现在也想。
“所以我腻了你,不好吗?”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吧?”路舟的声音充满不确定,那个“吧”让他脸上同样充斥了困惑,顿了顿又补充,“可能也没那么好。”
容祈屏息,只是因为这番话对他的冲击太大了,特别是对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病患而言。
容祈深呼吸,尽力忽视嗓子发炎的疼痛:“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究竟是想要自由,还是不想要自由?
“腻不腻我,和自由有冲突吗?”路舟反问。
容祈迷茫:“没有吗?”在他身边,对他来说难道不就是囚笼?
容祈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专横,知道自己坏,知道自己性格扭曲,但那又怎么样?
这也不妨碍自己滋润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正因为这样,自己才能更滋润,不然自己也不会得到路舟啊。
在容祈无法理解的目光下,路舟眼神悠远,轻声:“你不会腻的。”
容祈想反驳,甚至是嘲笑,你未免也太自信了点。
“你不会腻的。”路舟又重复了一遍。
至少在25岁之前,容祈都没有腻味他,哪怕他都死了好几年了,居然还跑去殉情,真是个难以理解的人。
就像这一刻,路舟也不懂容祈。
容祈刚要张嘴,路舟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容祈,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找一个长得和我相似的人当代替品吗?”
今天的路舟,话格外的多。这个异常让容祈困惑不解,却又找不到源头。
但这并不妨碍他被这话气笑了,又阴沉着脸,咬牙切齿:“你他妈少看不起我。”
他的喜欢还没那么廉价。
“我也不允许你死。”容祈起身,再次抓住路舟的手,比任何一次的力气都要大。
他用这副虚弱的身体,使出所有的力气,牢牢地抓住眼前这个明明在这,又好像随时都会抽身离去的人。
“你想死,想离开,没那么容易。”
这几天的反常,原来是因为这个啊,这个人依旧想要离开他,只是这一次不是想方设法的逃到另外一所城市,而是永远的离开。
就因为这样,才一如反常的开始关心他?
马上要去死了,所以释怀了吗?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咳咳咳——”猛烈的咳嗽,让容祈的手下意识松了一下,意识到这点,他又立马双手并用,用跪坐在床上的姿势,双手死死拽着路舟的衣襟。
站着的路舟,被迫低下头。
近在咫尺的呼吸交融,这人用嘶哑的嗓子恨恨开口:“你敢死,我就敢奸shi。”
他用一种发狠的声音和目光,威胁这个看上去淡定到仿佛下一秒就彻底离开自己的少年。
“我做得到的,路舟,你知道,我做得出来这种事情,还有你的弟弟妹妹,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你敢咳咳咳……你敢死,我就敢做,我会做出比畜生还不如的事情,让你死了都不安宁,我真的敢咳咳咳……”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容祈的表情看上去格外骇人,仿若下一秒就会做超出做人底线的举动。
直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充满汗的发丝上,从头顶传来一句安抚的声音。
“我不会死,你也会活的好好的。”
路舟在心里默默开口,这辈子不管我们最后会如何,也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你不想死。”容祈喃喃。
“不想。”
“真的?”
“真的,活着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我会努力活着。”
放在衣襟上的手一点点松开,床上的人仰头看他,前额的碎发在一番动作后看上去很凌乱。
看起来狼狈又虚弱。
路舟伸手替他整理发丝。
容祈眼睛一眨不眨看他,滚动了好几下喉头,才开口。
“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
那张在视线里放大的帅气脸蛋,让容祈下意识闭上眼,直到唇上一软,他也没睁开。
下唇被轻轻咬了一下。
“可以了吗?”
“可以了……吧?”容祈掀开眼皮,难得有这么迷茫的时刻。
等到路舟去了浴室,他还呆呆坐在原处,伸手摸着自己的嘴巴。
在短时间内情绪起起落落,现在恢复过来,他整个人都有些空,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所以,路舟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容祈看向浴室的方向。
自己现在冲到浴室里面威逼利诱,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