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这天傍晚,周渡才从外面回来。
他一拐弯,就发现孙铭站在门口,一脸纠结地盯着紧闭的房门,没有进去的打算。
“怎么了?”
周渡纳闷,他们这是新盖起来的宿舍,设施比老校区的宿舍环境好多了,门都是电子门,就算忘了带卡,手机上nfc也能刷啊。
孙铭看着周渡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摸了摸鼻子,声音略有含糊:“没什么。”
周渡更奇怪了,特别是他要刷卡打开门的时候,孙铭抢先一步敲门,敲门的力度还不算轻,别说里面的人了,其他宿舍的人恐怕也听见了。
孙铭见周渡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干笑了几声解释:“路舟肯定在,让他开就行了。”
主要是,他怕这两人在里面做点什么亲密小活动,他们不小心撞见了岂不是尴尬了。
孙铭内心其实很惆怅啊,自己昨天为什么非要去吃那个破火锅呢?不去吃的话就不会知道路舟和容祈搞上了。
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憋得慌。
关于学长的事情,是他和周渡一起看出来的,所以一起聊一聊也没什么,但这次不一样。
特别另一个对象还是容祈,孙铭虽然爱八卦了点,也干不出把这件事大肆宣扬出去。
所以除非周渡自己看出来,或者路舟他们承认,不然孙铭最多只能和女朋友说。
可是他女朋友不怎么爱八卦,说不定还会嫌弃他大惊小怪。
这种情况下,孙铭怎么可能不惆怅。
门开了。
周渡正要直接进去,孙铭又抢先一步挤进去了,进去后立马东张西望。
咦?好像只有路舟?那尊成天冷着脸的大煞神不在?
孙铭坐下,忍了一两分钟,才状似无意的开口:“容祈呢,他不在吗?”
“嗯,不在。”路舟想到昨天的事情,表情也有点不自然。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向第三方介绍容祈的恋人身份。
特别这个人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舍友。
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路舟根本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现在冷静下来,路舟都不怎么敢看孙铭的表情。
对此一无所知的周渡,只觉得两人都有点怪怪的,而且这是孙铭第一次关心容祈的去向。
难道说,他不在宿舍的时候,这三人发生了什么?比如吵了一架,或者打了一架?
孙铭一向看不惯容祈,容祈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昨天被打扰后又砸门而去,这两人要是发生矛盾,周渡也不觉得奇怪。
宿舍很快就恢复了安静,偶尔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路舟摆在桌上的手机一震,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发给他的消息。
因为某人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数不清给他发了多少次消息了。
但凡路舟回复慢了点,容祈就开始消息轰炸。
让路舟想起了一个心理上的病名“分离焦虑症”。
因为舍友都在,路舟把所有的消息提示音都关了,才给容祈发消息。
发完之后勾了勾嘴角,继续临时抱佛脚复习,他现在只求不挂科就好了。
那边,容祈看着路舟发来的那句【我要复习,你在发我要生气了】,他勾了勾唇。
想到昨天做梦一般的亲吻,他觉得这句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像是在撒娇。
“容祈,你怎么一整天都在抱着手机,手机才是你老婆吧?”
“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你这女朋友够黏人的,找时间带来见见呗。”
一道道调侃并没有让容祈暴露一丝不自然,他放下手机,淡淡:“工作上的事情。”
毕竟是元旦,今天有个家庭小聚会,所以容祈天还没亮就从学校离开了。
和他说话的这几个人,都是和容祈同辈的亲戚。
听到容祈一板一眼的说着在处理公事,不乏有人心里发酸。
有的人在这个年纪只想挥洒青春,但如果可以选,他们也想像容祈这样尽早接触公司上面的事务,年纪轻轻就能做一个独当一面的成功人士。
可惜啊,家里长辈不争气,他们不像容祈这么好命,虽然父母都死了,但也留给他一大笔花不完的遗产,甚至还有容誉林这个容家大家长,从容祈小时候,就手把手教导他如何做下一任掌权人。
所以他们就算想,也没有那个能力和资本比得过容祈。
这时候,比容祈大了三岁的堂哥酸溜溜的开口:“容祈,不得不说你命真的好,要我说,你还读书浪费时间做什么,你就算拿再高的文凭,离了容家,出去找工作也是给人打工,还不如专心搞事业。”
旁边一位表哥附和:“你就算要拿文凭锦上添花,你也该去国外,国内都是应试教育,没什么含金量,学校学的那点东西拿到社会上根本不顶用,社会完全是另一套规则,表弟你这方面就糊涂了。”
一旦有人敢起这个头,其他人暗中观察的人也开始浑水摸鱼明夸暗贬起来。
容祈冷眼瞧着这些满口大道理的人。
仿佛他们只能通过这种不重要的细枝末节,才能贬低处处比他们强的弟弟,从而汲取到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长辈们过来的时候,听到里面讨论不断,一个中年女人扬声打趣。
“还是人多热闹啊,看看这些小年轻在哪都这么有活力,我都能想像春节的时候老宅的样子了,文瀚,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我们在说容祈读书的事情呢,四爷爷,当初就该让容祈去国外留学,现在有点脸面的人家,谁还会在国内读啊,容祈你就算舍不得国内,也要考个最高学府吧,也不算丢了四爷爷您的脸面。”
回答的这位是大房那边的孩子,也就是容誉林那位病逝大哥的孙子容文瀚。
容誉林一共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在家中排行老四。
因为本家不在这边,今天的人其实不算多,不然还能更热闹。
刚才说话的女人,也点头赞同:“文瀚说的也没错,四叔公你当初就不该由着容祈的性子来。”
容文瀚走上去,笑眯眯的问:“容祈,你该不会是为了追女孩子吧?不然怎么好端端会留在国内读书呢,这专业也不对口,还是说你的人生规划有别的安排?”
“要真是这样,容祈你可不能藏着掖着了,找时间把你女朋友带回家,也好让我们大家帮你把把关,四叔公你可得帮容祈好好看看。”
母子两人在这里一唱一和,一直懒得说话的容祈终于开口:“与其关心我这个外人,不如关心关心你儿子在外面搞大别人肚子的事情,顺便查查他是不是对什么国内违法,国外合法的东西上瘾了。”
看着脸色陡然煞白的容文瀚,容祈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毕竟我身上肩负着容家的未来,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到方方面面,自然比不上文瀚哥你轻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容祈又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芳芳姐,最近手头有点紧吧?再紧也不该动公司的公款,三百八十八万,听起来不多,也就一辆车子的小钱,但把公司当成自己的私人金库,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容祈讥讽:“假账做得一塌糊涂,你在国外拿的高学历,含金量果然比你说的还高,让我这做弟弟的长见识了。”
挪用公款的罪名可不小,容燕芳哪里敢承认,恼羞成怒:“容祈你少胡说!”
刚才那对母子也反应过来,纷纷指责:“容祈,有些话说出来之前还是得好好想想,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可以给人定罪的,警察抓人都还要讲究证据呢。”
容祈见这些人死到临头还嘴硬:“证据,我还……”
“行了!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是让你们来吵架的吗?”
容誉林在旁边看了也有一会儿了,终于出声叫停这场闹剧。
容誉林现在是容家的大家长,不管是家里,还是公司那边,他都有着最高的话语权,这会儿谁也不敢闹了。
唯有容祈,还无所谓的看向下一个人:“文林哥,你……”
“行了,好好吃顿饭能要你的命是不是?”容誉林瞪他。
容祈收回了目光,淡淡:“公司的事情固然重要,家风也同样不能轻视,这不是爷爷你教导我的?”
容誉林杵着拐杖,冷哼了一声:“少在我这里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还不知道你,无非是受不了别人说你两句,有些话,他们也没说错,当初我让你去国外你为什么不去?别说什么为了方便管理公司这种鬼话。”
容誉林眯了眯眼,想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可能。
“你该不会真在外面找了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
容祈淡漠:“爷爷你不是已经替我定好了人选?”
“知道就好,等过段时间,你们见一见,对方家里也觉得不错,你们就处一段时间看看。”
容老爷摆摆手:“行了,都去吃饭,也幸好今天只是一个简单的家宴,人也不多,要是在春节那天还这样,全部都给我去祠堂跪着受罚去。”
等大家都朝餐厅的方向走,赵文成特意留在后面,低声:“你太心急了。”
容祈冷眼看他。
“我知道你想保护他,但老爷子不是傻子,他迟早会让人查你在学校都做了些什么,和什么样的人接触,也迟早会……”
赵玉成点到为止,容祈应该比他更明白这件事的连锁反应,可惜他太感情用事了。
在经商方面,容祈确实很有天赋,但在其他方面,特别是感情方面,那个人太容易成为他的弱点。
容祈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开口:“别忘了,在这件事上你也有份,比起担心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受罚,还不如担心担心你在帮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后,爷爷究竟还会不会看重你。”
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容祈和路舟的事情要是暴露了,赵玉成也跑不了。
从赵玉成瞒着老爷子,暗中替容祈帮路舟弄好转学手续开始,他就已经跟容祈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看着容祈头也不回地走远,赵玉成站在原地,苦笑。
自己当初怎么就挑中了路舟呢?要是选一个丑点的资助人选来当这位大少爷的激励对象,会不会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了?
可惜啊,他那时候哪里知道这个容大少爷,能对一个小地方的贫困少年一见钟情呢,更不会知道他的感情还能这么偏执扭曲。
吃过饭后,容誉林把容祈叫到了书房。
不等老爷子开口,容祈就自发的脱掉了厚实的外套,从赵玉成手里拿过一样东西,双手举着,跪下。
当鞭子实打实的在孙子身上抽了三鞭的时候,容老爷子才淡淡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容誉林最亲的孙子,和那些人有天壤之别,生气是人之常情,但要讲究方法。”
容祈低头,默不作声。
容誉林看着他的发顶,叹了口气:“到底是年纪小了些,沉不住气,要是你爸还在,其实你也不必早早就承受这些,起码也能快活几年。”
书房的灯光颜色是微醺的黄光,照在人身上的时候并不算明亮,恰好老爷子站在背光处,容祈忍着疼,看向那张处于黑暗中的脸。
这是他的爷爷,也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正居高临下的,用一种冷酷和失望的目光看着他。
“要怪,就怪你那个自私懦弱的父亲,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居然选择自杀,让你承担了他本该承担的责任。”
“他自以为痴情,其实就是愚蠢至极!丝毫不顾我这个辛苦养育他的父亲,还有你这个可怜的儿子。”
“容祈,容家是我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我绝对不允许它落在除了我们这一房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你明白了吗?”
一滴滴的冷汗从额头滚落在反光的地板上,容祈忍着背部的痛感,沉声:“明白,我不会让爷爷失望的。”
离开了书房,容祈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要不要帮你看需不需要上药?”赵玉成出来后,发现容祈背后都湿透了。
容祈拧眉,站直身体,冷冷道:“送我去学校。”
“可——”
“明天要考试,你是想我挂科,连毕业证都拿不到,继续在爷爷这里挨罚?”
话虽这么说,但赵玉成很明白,容祈根本不在乎能不能考上大学,会不会挂科,老爷子如今恐怕也不在乎这个。
容祈之所以在乎,无非是为了那个叫做路舟的男生。
赵玉成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只能叹息:“你先去换一身衣服吧。”
三鞭不至于见血,但淤青肯定是少不了的,老爷子打人也是讲究方式方法的,他只是想让容祈疼几天,记住这个教训而已。
要是下狠手,可就不止区区的三鞭了,衣服也不仅仅是被汗打湿,而是被血浸湿了。
容祈到宿舍的时候,宿管阿姨已经关了宿舍楼的门,正好有人要从里面出来,叫阿姨开门说要去医务室打针。
开门后,阿姨看了一眼趁机进来的容祈,发现他脸色苍白,多问了几句,见他没什么事就让他上去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宿舍的人都睡着了,容祈进去的时候没有开灯,借着走廊上的灯,他看向了路舟关得严严实实的床帘。
宿舍门轻轻关上,吞噬了宿舍里最后一丝光亮。
容祈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他试图在狭窄的空间找到一个可以躺下,又不会把人吵醒的位置。
他刚躺下,就感觉到被窝里的人动了,路舟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无意识的伸手过来摸索。
容祈怕吓到他,正打算要说什么,路舟就用伸出来的手,用一种自然随意的动作把他抱到了怀里。
当一个吻精准的落在额头,容祈失神了好一会儿。
“路舟?”他轻声,不确定他醒了还是没醒。
“……”
回答他的是平缓的呼吸,仿佛刚才的那一系列动作只是一种本能。
闻着这人的气息,容祈安心地闭上眼,背部的疼痛好似也因此驱散了一大半,他很快就产生了困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概还有一章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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