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在路舟这个货真价实的小哭包面前掉眼泪。
意识到自己出了洋相，他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狼狈和慌乱。
路舟却觉得新鲜。
重来的这一世，他见过了容祈生病的样子，现在又破天荒看到他气哭的样子。
这是他上辈子没经历过的事情，现在见到了，当然会觉得新鲜。
在路舟以往活着的记忆里，容祈可怕到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同龄人。
可是现在，路舟第一次意识到容祈也只比他大了一岁。
“你在想谁？”
这一刻，容祈更恼了。
哪怕不知道为什么小哭包变得不再那么抗拒他，还会在他生病的时候细心照料，纵容他的胡闹，甚至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容祈始终觉得这一切不真实。
容祈觉得这样的路舟，离他很远。
远到，每一次的凝视，每一次的回应，每一次的纵容，都好像是路舟在对待另外一个人做。
远到，容祈无时无刻都在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路舟在透过自己去看到，去想到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容祈完全不知道的人。
这一切的古怪源头是那天早晨，这人从宿舍起来，掀开床帘，用一种还没有清醒的眼神看向他，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乖巧口吻，叫出那个让他心头一跳的称呼。
“你在想谁！”
哪怕在一个哭包面前掉了眼泪，也不妨碍容祈揪住路舟的衣领，把人狠狠地拽到自己跟前，然后用那双通红，还晃动着水雾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张看似无辜乖巧的脸。
“你在想谁？你到底在透过我想谁？那个学长？还是你嘴里那个老婆？还是一个我根本不知道的人？”
“路舟，你究竟在想着谁！”
一声声愤怒的嘶吼质问，也藏不住逐渐脱离他掌控的细微哽咽。
当眼泪终于开了闸，从眼眶里往下砸的时候，容祈终于自暴自弃的开口：“分手吧，你去找你想要的那个人，我放过你了。”
也当放过我自己了。
以后他们互不干扰，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本来注定没有结果，早做了断对谁都好。
容祈转身就要走，没曾想身后伸出来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容祈忍无可忍，用另一只手摘下脖子上的围巾，直接丢到地上。
“路舟，我不喜欢你了，我以前就是觉得你好玩，因为我没接触过你这种阶层的人，只想随便玩玩你罢了，真以为老子离了你就不能活了，是不是？”
“有些人能犯贱一次，两次，总不能犯贱一辈子，我他妈又不是贱得慌，还得低声下气的哄着你，供着你，你他妈以为是我祖宗呢？”
他像发了疯似的，不断说着难听刺耳的话，听起来像是在骂路舟，又像是在骂醒自己。
这一幕，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上一世，他们第一次隔着电话吵架，用各种伤害对方的言语，不断攻击彼此，仿佛这样就能保护好自己。
只是这一次，两人的位置交换了，容祈变成了主动吵架，也是最生气的那一方，并且路舟没有要加入双人攻击的意思。
路舟听着容祈扎心窝子的话，只默不作声地弯腰，捡起地上沾到雪水的围巾。
瞧见他还有心情关注那条破围巾，容祈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手夺过来，又再次丢在地上，还踩了几脚。
“老子买的，老子乐意踩，反正就不给你。”
直到围巾变得脏兮兮的，容祈用一种充满报复心的眼神看向了路舟。
在冷风中站了那么久，路舟的脸已经被刺骨的冷风吹得通红，特别是鼻尖那块。
容祈看到路舟变成粉色的鼻尖，习惯性地去看他的眼睛，果然，开始变成小哭包了。
就连眼睛的周遭皮肤也因为难过的情绪，染成了粉红色。
容祈喜欢路舟哭，也是因为他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太好看了。
特别是那双眼睛，黑黑的，湿漉漉的，眼皮四周还泛着粉气，用这样一副神态看人的时候，完全就是在引他犯罪，勾起他心里那点破坏欲，摧毁欲。
容祈滚动喉头，用一种没好气的声音质问：“你他妈哭什么？谁让你哭了？谁准你哭了？”
谁他妈让你这个时候来勾老子了？
容祈想气，却怎么也气不出来了，更别提想起他自己刚才也委屈的掉了几滴破眼泪，现在他只知道盯着这张哭包脸。
意识到自己又被迷惑了，容祈捏紧了拳头，努力不去看这个总在折磨他的小哭包。
“分、分手，我已经不稀罕你了。”这一次，容祈连说话都打起了磕巴。
路舟一个字也没说，只用那双乖软到让人心痒难耐的眼睛，盯着这个上一秒还在情绪失控，这一秒说话都在结巴的男生。
路舟再次弯腰，捡起那条脏兮兮的围巾，等他直起身子的时候，才低头看向同样低着脑袋的容祈。
“不分，行不行？”
轻声的，乖软的，伴着冷风钻到了人的心尖。
容祈明显僵了一下，下一秒却磨着后槽牙，蹦出两个绝情的字眼：“不行。”
凭什么你说不分，我就不分？这次主动权必须在我这！
“……”
迟迟没听到路舟说话，容祈终于知道慌了，他抬头的时候以为会看到一个无声掉眼泪的小哭包。
结果！他却看到路舟将那条脏兮兮的围巾重新裹上，半张脸埋在里面，隔着围巾含糊的“嗯”了一声，明显是放弃挽回，直接同意了他的决定。
容祈差点气到一个后仰。
“你就这种态度？”
路舟抿着嘴角，盯着地面看，闷闷开口：“是你偏要分手的。”
“你、你……”容祈气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这样的态度，小哭包刚才竟然有脸说他坏？居然还好意思红眼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明明是你要分手，为什么要生气？”这一次，路舟是在说上一世的事情。
可容祈又不知道，他只听到路舟又用一种委屈的口吻说了一次，仿佛他才是那个人神共愤的渣男。
容祈第一次知道，这个小哭包不仅会哭得人心痒，还会哭得人心疼，气疼的！
谁教他用这种可怜巴巴的语气，说着倒打一耙的话？
“我不分了。”容祈咬牙切齿的开口，“我他妈不分了，行不行？”
路舟终于肯抬头看他了，那双晃动水雾的眸子映出眼前人气愤的脸庞，他还十分乖巧地点头。
“行。”
操！这个人是老天爷专门派来治他的吧？明明刚才气到不行，容祈这一刻还是觉得这个小哭包好乖。
乖到容祈现在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行，既然不分手了，作为男朋友，容祈是不是该好好盘问一下遗留的问题？
“你和刚才那个男的什么关系？”
“我以前的部长。”路舟老实回答。
“以前？”
“我退出学生会了。”
容祈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喜欢你？”
“嗯，好像是这样。”要不是上一世的容祈非要咬定俞白泽是情敌，路舟大概率还是察觉不出来。
好像？容祈冷笑：“他想上你，这你都看不出来？”既然宿舍那两个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应该错不了。
“没有。”
“哼，你能看出什么？”容祈嘲讽，这学长并不是第一个看上路舟的人，偏偏作为当事人的路舟迟钝到不行。
容祈怀疑地盯着眼前人：“你到底是想被别人上？还是上别人？”
在此之前，容祈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默认路舟这种没开窍的直男百分百不愿意被人压着上。
他逐渐眯起眼，专门盯着路舟的脸，不愿意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在他的注视下，路舟一点点低下头，半天都不吭声。
这种让人误会的举动，让容祈的心都凉了半截，咬牙切齿：“说话。”
非得说吗？路舟害羞又郁闷。
虽然因为天气冷和要跨年的缘故，这地方到现在都没有其他人路过，但始终是在室外。
死过一次的路舟依旧是个薄脸皮，哪里说得出口。
容祈也跟着他沉默了半晌，才复杂地开口：“我们两换一下，你是不是就愿意了？”
路舟终于给反应了，摇头。
容祈气笑了：“所以我上就不行，别人就可以？”合着就是一句话，老子不配呗？
路舟依旧选择了摇头。
容祈的脸色松缓了许多，至少说明他以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还不足以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脑残眼瞎的傻缺。
“上别人呢？”
小哭包这一次还是摇头。
容祈再次眯起了眼，等路舟忍不住瞟过来的时候，他才皮笑肉不笑地问：“那我呢？”
这次，路舟轻轻点了一下头。
轻轻的一点，像是在回答他的话，又像是因为冷才下意识将下巴塞到围巾里。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轻轻的一点，还是直接点到容祈的心尖尖上了。
加速的心跳震得脑袋也跟着嗡嗡嗡的响，容祈抿了一下发干的嘴皮子。
“我说的是，你上我，你听明白了吗？”容祈重点强调关键词。
路舟再次点头，不等容祈对此做出反应，路舟再次拉高围巾，试图遮掩自己的脸，慢吞吞开口：“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容祈见他完全不打算解释，真的就这么转身走了，不得不深呼一口气，低骂了几声，大步跟上去。
明明刚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回去的路上两人却十分的沉默。
靠近宿舍区域的时候，路上的人多了起来，大多都是成群结队，提着从外面买回来的食物，应该是准备在宿舍一起迎接新历年。
路舟闻到了飘来的烧烤味，逐渐放缓脚步，问身侧的人：“要买点吃的回去吗？”
在容祈点头之后，两人改变了路线，路过一家店的时候，路舟说了一句稍等，等到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包纸巾，还有一杯温水。
他把纸巾弄湿，给容祈擦了擦脸上不凑近看，不算明显的泪痕。
“好了。”
容祈想到刚才在小哭包面前的脆弱，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给我忘了。”
路舟埋在围巾里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虽然没看到嘴，但是也不妨碍容祈从他的眼睛看出了笑意，谁让这个小哭包笑的时候，那双眼睛也分外招人。
容祈冷哼，夺过他手里的东西，照葫芦画瓢，也帮路舟擦。
这一刻，他们似乎忘了来往的人群，更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投来的打量目光。
把脸擦干净后，两人继续沉默的往吃的地方走。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他们碰上了和女朋友出来的孙铭。
孙铭看到路舟和容祈走在一起，先是怀疑自己看错了，确定无误后，才上来打招呼。
等到分开后，孙铭的女朋友咽下嘴里的炸鸡块，随口问：“他两是一对吧？”
孙铭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怎么可能，他们平时都不怎么说话，冷着脸那个还经常玩消失，这俩虽然是高中同学，但关系真的一般。”
女朋友听到这话，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孙铭。
这还一般？那爱意都快满出来了啊，平时叫你二狗子，你还真成傻狗了？
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冷着脸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另一个，恨不得用眼神在对方身上标上专属印记。
这边，自家男朋友还在嘀咕：“路舟的围巾怎么脏兮兮的？这两人眼睛还有点红，风吹到眼睛里去了？”
算了，人家的事情，关她什么事情，至于这个男朋友，傻点就傻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