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姐儿?”见她过来,李氏拿着锅铲的手一顿,继而一笑,“饭马上就好了,你先回屋等着吧。”
秦采薇瞅了眼李氏额头上的汗,见她说完这句话又立刻坐到灶前添火,终于明白原身是怎么被宠坏的了。
“不用了,我帮你吧,这样也能快一点。”
秦采薇也不跟她抢烧火的活计,径直走到灶台边,拿起锅铲就将糊在锅边的野菜铲了下去,动作很是熟练。
李氏以为她是饿了,便将火烧得旺了些,不一会野菜粥,不对,应该是野菜汤就熬好了。
秦采薇眼见着李氏取了根筷子,先是在汤里沾了沾,后又用筷子尖小心翼翼在一个还没拳头大的小瓦罐里轻轻一点,沾了点盐末出来,然后再搅进汤里。
“好了,咱们吃饭吧。”李氏朝放下筷子,端起旁边一个粗瓷海碗便给她盛了一大碗。
光看卖相,这野菜汤实在跟“美味”二字搭不上边,秦采薇本也做此想,不料喝了一口却发现这丁点咸味都尝不出来的野菜汤竟十分好喝。
野菜清新,麦香浓烈,很像一些西餐里的浓汤前菜,虽然与之相比还是稀了点,不过味道确实不错。
见她速度极快的喝完一碗,李氏赶紧伸手过来,像是打算再给她盛。
秦采薇摇了摇头,“娘你先吃吧,我得进城一趟,汤水喝多了不方便。”
原身可以不拘小节的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她却没这习惯,所以这清汤寡水的还是少喝一点。
“你要进城?”李氏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脸色也迅速晦暗下去。
她虽不大相信女儿真能从此安分守己,但她昨晚的确一直都没发过脾气,还以为这次能维持得久一点,没想到才过一晚上就又要故态复萌。
秦采薇见李氏听她说要进城就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知道是原身劣迹太多,恐怕一时半会很难扭转她在别人心中的印象,也不过多解释,只道:“娘放心吧,我不会再去赌钱的,我只是想去瞧瞧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另外傅......夫君他还昏睡着,也劳烦娘时不时进去瞧瞧,若是发烧了就给他搭条帕子。”说着便回屋换了衣裳,出门去了。
听女儿说赚钱,李氏愈发的忧心忡忡,但也没什么办法。
她性子软又没什么主意,以前丈夫在的时候听丈夫的,丈夫死了就听女儿的,父女俩都是暴脾气,她谁都管不住。
吃过饭,李氏舀了半碗粥打算去瞧瞧傅清忱,刚把门推开便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呀!你醒了!”
李氏欣喜万分的上前,见傅清忱头脸干净,衣裳也换过了,心下大松一口气。
看来女儿没骗自己,她昨晚不仅没折磨女婿,还给他收拾了一下,说不定是真的要改过自新了!
傅清忱将落在门上的目光转回来,待看见李氏面上欣慰笑容,唇边浮起一抹讥讽。
李氏脸上瞬时划过一抹不自在,越发小心翼翼的开口:“你饿不饿?我熬了野菜粥,喂你吃好不好?”
自家夫君选的这个赘婿虽然长相没得说,但是李氏却总觉得他瞧人的眼神太冷。
后来女儿常常折磨对方,却从不见他求饶,李氏又觉得他十分可怜,知他并不愿意留下来,也不敢以“娘”自称,甚至语气常常带着讨好,总觉得是自家亏欠对方。
傅清忱看了面前这畏畏缩缩的女人一眼,又垂目瞧了瞧自己脚踝上仍戴着的铁链子,唇角弯了弯,本就清隽的面容霎时如满园花开,只是那眼中却不带一丝笑意,反而冷得彻骨。
李氏呆了呆,就听他三分讥讽,三分挑衅的开口:“你能把我脚上的铁链取下来吗。”
“我......”李氏一下噎住。
她自是不敢,就女儿那脾气,若是知道人跑了,恐怕到时真得出人命,再说她也不知钥匙在哪里。
“等......等薇姐儿回来,我......我再跟她说说......”
李氏结结巴巴的说着,未等她说完,傅清忱已然不甚耐烦的闭上了眼。
见状,她有愈发的局促,“那这粥我......我给你放在桌上......”说着便匆匆离开,也不敢去探傅清忱到底发烧没发烧。
木门阖上,傅清忱再次睁眼,抬手触了触头上的布带,这是那女人的里衣,混合着血腥气的皂角味道让他闻着便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
粗暴的将其扯下,脑后本来凝固的伤口再度裂开,血气弥漫,已经变形的指节因拉扯的动作愈加扭曲,连带右腿断骨处也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漆黑的瞳仁却陡然发亮。
“傅公子?你......你怎么了?”
傅清忱转头,便见一个荆钗布裙,细眉细眼的女子走进来,见着他先是惊讶,转瞬又转换成了伤心和愤怒。
“我听说你出事了,本来昨晚便想来探望却始终没有机会,没想到她竟下这么狠的手!”
后山村会这么叫他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只见过他两面的女人,呃,她姓什么来着?
傅清忱垂眸,眼中的凶戾之气瞬时被掩盖,他语气甚是温和的开口:“敢问姑娘姓名?......”
吕月红见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酸了酸,带着些埋怨道:“傅公子怎的忘了?那日你被迫娶那母老虎,我差点被绊倒,多亏你接住了我。”说着吕月红的脸颊飞上两朵红霞,语气颇有些甜蜜。
傅清忱轻轻一笑,想起来了。
他那日被秦广生带回来,当天便被压着成了亲,期间曾有个村姑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还故意往他怀里扑。
之后两人又见过一次,是在他被锁起来之前,她说什么来着?
哦,对了,她说:“像傅公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正该娶个温柔贤惠,把傅公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便对方出身低些也无妨,只不要似那母老虎一样又丑又凶就好。”言语间颇是为他不值。
“原来是吕姑娘。”
傅清忱笑得愈加温柔,面上浮起一丝懊悔自责,“像姑娘这样善良又貌美的女子我哪里会忘记?只是许久不见,姑娘越加动人,我初见之下便不敢错认。”
吕月红一听,面上红霞‘噌噌噌’顺着脖颈一顺儿红到耳根,神情激动万分,眼中甚至带出点点水光,“难为公子有心,只可怜天公不作美,竟叫公子落难,以至于落入虎口......”
傅清忱配合的摆出失望惋惜之态,苦笑道:“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如今那人是我妻主,我不过一赘婿,别说她关着我,便是我如今自由了,只要她一日不死,我便不得脱身......”
“就是,她这样罪大恶极的人,怎么就没人把她打死呢!”
恶毒诅咒的话脱口而出,像是在舌尖转过了千百遍,女子面色亦随之狰狞。
待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吕月红脸一白,惊慌的看向傅清忱,手指绞着衣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清忱朝她安抚一笑,“我知道姑娘心性良善,此番不过是为我不平而已,其实我也对姑娘......”
说到这,他故意一顿,显出些不自在来,见对方眼神殷切的瞧着他,却不再往下说,反而叹息道:“今生已是无望,那人行事素来小心,别说被人打死,便是失足跌入池塘或是坠下山崖都不可能,我与......终是错过......”
吕月红一颗心被他这哀伤又凄凉的语气吊得七上八下,只觉床上男人既像是一朵被风雨摧折过的茶花,让人忍不住怜爱,又像是暗夜里带着毒刺的荆棘,汁液虽毒却能让人产生如至仙境的幻觉,甘愿沉沦。
她似被蛊惑般开口:“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说着便带着几分决绝的走了。
木门再次被掩上,傅清忱轻笑一声收回目光,见手中仍握着那染血的布条,嫌恶的丢开,不知是不是太过兴奋,他只觉浑身发热,脑后那流血之处也渐渐生出些钝感,意识随之模糊——
*
进了淳安县,秦采薇便先去了牙行。
古代做工也是有中介的,只不过要抽佣金,而且抽得比现代狠多了,但是这却是找活计最快的方式。
“哟!客官,您这是要赁房啊,还是做买卖找仓库啊?”才刚进门,便有一个活计殷勤迎上来。
秦采薇也不啰嗦,直接把自己的要求说出:“小哥,我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今日便可以结账,且工钱不低的活计。”
听她说是来找活干的,那活计一下便收了笑,跟变脸似的,走回柜台立着,一边闲闲拨着算盘珠子,一边爱理不理的道:“我还想找钱多又轻省的活计呢,可惜没得人雇我,你倒想天上掉馅饼。”
“只要钱多就行,至于轻省与否,我并不挑。”
秦采薇见他服务态度恶劣,便知这伙计是有意敷衍,待要离开,想到傅清忱身上的伤着实紧要,她至少得想办法给他抓点药回去,便又耐着性子补充了一句。
“我说这位爷,你要是真想干活呢,码头那边倒是缺扛包的,每日100文,这已经算高的了,也日结,至于再多——”那伙计拖长调子将她上下一扫,吊起嘴角道,“南楼馆里倒是缺人,你看要不屈就一下?”
秦采薇脸一下沉了下来,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结果,便转身出门,不想迎面却撞来一人。
“哎哟!我说你是不是不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