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采薇一愣,对方却淡笑着开口:“不知小哥是要去何处?若是顺路,我这驴子倒可派上些用场。”
男子一袭淡青长衫,气质儒雅,目光清正,看着倒不像是坏人,只是秦采薇却不明白他干嘛跟自己搭话。
“呃,兄台的意思,是要帮我?”秦采薇不大确定的开口。
“我看小哥你推车很是费力,不若将板车套在我这驴子上,如此也好快些回家。”男子笑容浅浅,清秀的五官在余晖下显得越发亲和。
秦采薇颇是诧异的看了男子一眼,虽然她也知世上还是好人多,但乍然碰见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还是有些纳罕。
“不知这位公子家住何方?”秦采薇脚步未停,偏头问他。
男子一愣,继而弯起唇角,“在下家住明溪村,姓卫,不知可与小哥顺路?”
秦采薇本欲试探他,不想对方不仅窥破了她的意图,还十分坦荡的透露自己的住址和姓氏,虽然暂时无法查证,然也算得上真诚了,便也一笑:“倒是有一段路程重叠,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说着停车,将原本挂在自己肩上的绳索放长,然后不客气的挂到了毛驴身上。
少年见她态度大方,也弯起唇角,“小哥此番进城是为了给兄长看病?不知可否转危为安?”
“唔,差不多吧。”秦采薇站在另一边,含糊应着。
对于她的冷淡,对方似乎一无所觉,面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不疾不徐,虽然多是他在说话,气氛却丝毫没有因此冷场或者尴尬,是个与之相处很舒服的人。
半个时辰后。
秦采薇在岔道口停下,朝对方拱手:“多谢这位公子,在下要往西走了,就此告辞。”
男子清雅一笑,亦朝她拱了拱手:“秦兄弟后会有期,我在淳安县的明德书院读书,小兄弟若是有事便可到书院找我,我叫卫白羽。”
“唔,多谢兄台,后会有期。”秦采薇再次朝对方拱了拱手,推着板着朝后山村而去。
走了一段路,她回头看了眼岔道的另一头,便见夕阳的余晖下,那青衣少年悠悠的牵着驴子,一个头上扎着羊角辫的小童正骑在驴背上晃悠着小短腿,旁边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正与他攀谈,两人不知说些什么,有笑声杳然传来。
秦采薇失笑,这人的亲和力倒是真的强,性格也是真的好。
回村时天色早已黑沉,夏日少云,就着月光倒也还能勉强看得清脚下的路,只是速度要慢上许多。
远远的,她便瞧见村口的柳树下拢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个纤弱的黑影正左右张望,见她出现便提着灯匆匆而来。
“薇姐儿,怎的回来这么晚?可是出事了?”
李氏将手中油灯提起,先是担忧的将她上下一番打量,见无事,又转头去看傅清忱,等瞧见他整个人包扎得跟个木乃伊一样,紧绷的肩膀松下,“这些药都是要给你相公吃的?”
“嗯,这是十天的药,等吃完了再去县里抓。”秦采薇点头,继而又问,“天这么黑,娘怎么不在家里等我?”
“唔,也没等多久。”李氏将油灯往她那边移了移,昏黄的灯光将小路照亮,几只萤火虫受惊飞走。
秦采薇看了眼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李氏,垂目一笑,片刻后开口道:“娘,这次进城给夫君看病,钱都花光了,你可会怪我?”
“啊?”李氏茫然抬头,见女儿面带愧疚之色,莞尔道,“娘怎么会怪你,你夫君也是我们的家人,当然要给他治病,至于钱,反正以后慢慢赚就是了。”
见她真的不在意,秦采薇也松口气。虽然傅清忱的病情急迫,可她也知道家中情况不乐观,而李氏现在对她来说也并非陌生人......
“娘......”她刚欲开口,却见前头王家猪圈里有隐隐的光线透出,有人来来往往搬运着什么东西,话语一顿。
李氏见她停下,以为女儿是没力气了,便把油灯挂在板车上帮她一起推,等瞧见她抬头张望,解释道:“哦,你周大娘家的母猪马上要下崽了,这是在铺稻草给它垫窝呢。”言语中也是为对方高兴的意思。
古代不常吃肉,尤其是油水重的猪肉,而要养猪首先便得挑好的猪仔,所以若是谁家有这么一头母猪,虽不能算吃喝不愁,但也比一般人家日子好过得多,是与耕牛不相上下的重要家产。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养。
因为母猪不用骟,所以长起来便比一般骟了的猪要慢,加上还要配种以及产仔、生病等等风险又大,有时好不容易把母猪养大,还来不及等对方产生经济效益就死了。
所以即便知道卖猪仔能赚钱,但愿意养的人也不多,都是直接去抱猪仔回来喂,反正喂肥了也能赚钱,风险却大大降低。
“哦,原来是这样。”秦采薇颔首。
在路过王家猪圈时,她透过石墙的缝隙朝里一望,便见那母猪已经躺在了稻草上,王家夫妻两个满面笑意的轻声说着什么,一人身边各放着个同样铺了厚厚稻草的竹筐,油灯被高高挂在圈舍的横梁上,将圈舍照得一片暖融融,气氛温馨喜悦。
看来是她杞人忧天了。
秦采薇偏了偏头,也对,现代的猪都是引进自国外的白条猪,主要就是为了长肉,而古代的猪都是野猪驯养的,个个皮糙肉厚,身体健壮得多,生产自然也没问题。
母女两人合力将傅清忱抬到床上,李氏提了油灯回屋睡觉,秦采薇则去厨房吃了今天的第二顿饭,是她娘特地给她留的野菜粥。
吃完饭回来,她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胃和似乎又瘦了两寸的腰身,叹口气,她真是没办法适应这种清汤寡水的饮食,无比想念前世那些让她避之不及的高甜、高热量的食物,几乎是想一想就要流口水了。
狠狠咽了口唾沫,秦采薇洗漱完回房,先就伸手去探傅清忱的额头。
那大夫曾嘱咐过,说这两日病人极容易发烧,她不仅要勤用甘草水帮傅清忱清洗伤口,而且还得时时关注他的体温变化,高烧尤其需要注意。
手心一片温良,秦采薇放下心来,依旧在搭起的长凳上睡了,却不敢睡得太实,半夜总要时不时起来探探他额上的温度,然后又迷迷糊糊的走回墙边睡下。
睡眠不足,她整个人也不甚清醒,就在她再一次半眯着眼起床时,一阵嘈杂慌乱的声音传入耳中。
唔,这么快就天亮了?
她揉了揉眼,偏头朝外一瞧,却见天上半轮圆月高悬,星光虽尚且暗淡,然离太阳升起却还早得很。
披衣出门,外头亦有几户人家听见动静开门,然后就见王家夫妻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劲的要儿子赶紧去村长家借牛,然后套车去请邻村的骟匠牛五。
所谓骟匠,即专门以阉割牲畜为生的人,这种匠人一般多是祖传手艺,谁家的猪、羊要骟,便会请他帮忙,既给吃食,也给些手工钱,有时他们还会卖些自己制的牲畜药粉之类的东西,算是半个兽医。
不过说是兽医,其实也只能算是赤脚大夫,毕竟专长不是这个,再就是给牲畜看病太过奢侈,好些人生病都是靠抗的,更别说动物。
所以若真到这地步,基本算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