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火光冲天,鼓乐声震耳欲聋,几个杂耍艺人正在人群中卖力地表演吞剑、吐火,四周游人高声喝彩,纷纷掷出赏钱,砸在铁托盘上噼啪声不断。
逢月接过四喜买回来的甜糕,打开纸包尝了一块,味道香甜可口,不亚于五芳斋的点心,喜滋滋地分给李元君一包。
杨艇一把截过,打开仔细查验,又亲自尝了一块,确认没有异样才送到李元君手中。
逢月边吃甜糕边踮着脚向人群中张望,李元君还未及笄,身量不够高,视线被游人挡的死死的,只看得见火苗窜来窜去。
难得出来游玩,不甘心错过如此精彩的表演,抓着逢月的手就往人群里钻。
杨艇疾步跟上,长臂一伸护在李元君身前,为她开出一条路来。
祁沐恩顺势缓步跟着,站在逢月身后不远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水粉色的纤弱背影上流连。
道路中央,杂耍艺人仰头将一把一尺多长的剑深深插进喉咙又拔出,围观的众人登时一片欢呼,李元君抓着逢月的衣袖兴奋地叫嚷,“林逢月,你快看,快看!”
几块甜糕下了肚,逢月渐渐觉得脸颊及嘴边又烫又痒,随之是脖颈和手臂,忍不住隔着衣袖抓了两下,痒的越发厉害。
掀起袖口一看,手腕上生出一片大大小小的红疹,像是被蚊虫叮咬的一般,再一摸脸上,到处凸凹不平。
前胸后背也开始越来越痒,抓心挠肝地难受。
“郡主,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逢月痒的眉头紧锁,指甲不敢太用力,在脸颊和脖颈上轻轻地抓个不停。
李元君玩的正起劲,不悦地斜她一眼,“你这人真扫兴!”又急速地转过头,看着逢月又红又肿的脸上吓了一跳,“林逢月,你脸上这是怎么了?”
桃枝在人群后面,视线受阻,还没有察觉出逢月的异样,四喜不断地左右探头,透过人群的缝隙紧盯着逢月,终于盼到她想要的结果,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
杂耍艺人仰头向燃着的火把上喷出一口不明液体,呼地一声,火苗向空中窜出五尺多高,火光照的湖边亮如白昼,几个游人瞥见逢月满脸的疹子,与身边人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
“看什么看!”李元君气的眼一横,怒视着众人,扯着逢月就往外挤。
杨艇当即护着二人向人群外退,祁沐恩看见逢月骇人的脸不由心惊,失了往日的儒雅淡然,快步挤上前急切地问:“怎么会这样?”
逢月全身奇痒难忍,实在没心情回答他,抬起衣袖遮住半脸,双眼渴求地望向湖中央那艘三层高的画舫,盼着苏景玉尽快回来。
桃枝瞧见逢月逆着人流往外挤,小步挪动着迎了上去,看着她红肿的脸和手腕吓的啊了一声,还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急得慌了手脚,只听李元君道:“林逢月,你赶紧去医馆吧!”杨艇随之问道:“苏少夫人的马车在哪里?”
桃枝这才缓过神来,朝来时的路指了指,四喜凑上去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我家主人的马车在大东边呢。”
祁沐恩转头向东望了望,目测从这走到大东边少说也要两刻钟,再加上路上人来人往的,免不得会更慢,回头语气急促地道:“不如坐我的马车吧,离这近些。”
“不必了!”坚定醇厚的声音传来。
逢月仿佛盼来了救命稻草,惊喜地循声而望,一抹艳红穿过人群映入眼中,身子陡然一轻,已被苏景玉打横抱在怀里,双臂不自觉地圈住他,露出长满红疹的脸和脖颈。
苏景玉眉间微蹙,没空顾及其他人其他事,抱着逢月向东疾步而去。
顺子见状,顾不得脸上的指印还在一蹦一蹦地疼,先行朝停靠马车的位置狂奔而去,想要把马车赶的更近一些。
桃枝不过屈膝行礼的功夫,苏景玉已经走远了,忙又向李元君施礼,小跑着追了上去。
四喜没想到苏景玉会突然出现,还这样紧张逢月,明明前几日还偷听到逢月与他争吵,哭着说打算和离的,心里越想越怕,垂着头跟在后面。
李元君眼见一个高大俊美的红衣男人将逢月抱起来便走,急的直嚷嚷,“喂,你谁啊!”
见两个丫头跟着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又见杨艇一脸淡然,猜到他便是定远侯世子,逢月的夫君。
她惊讶地扬着脸望着苏景玉远去的背影,灿然一笑,“都说定远侯世子是个贪酒好色之徒,这不对林逢月挺好的嘛!”
祁沐恩显然与她有着同样的疑问,心境却截然不同。
若苏景玉如传言中一般,与逢月感情不睦,他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可如今……
眼底无尽的惆怅与不甘交织在一起,映着空中绚烂的火光,腰间的鱼形玉佩被突如其来的荷风吹的接连翻转,许久未静。
李元君这才注意到这位白衣公子,探究的视线在他与逢月远去的身影间扫了一个来回,仰头问道:“你又是谁啊?”
祁沐恩敛神,对着李元君颔首,还没开口便见姜姃手里团扇轻摇,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笑,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炫耀与讥讽。
祁沐恩指尖微蜷,心底悲凉之余涌起一丝恨意,他不甘心此生都要与姜姃在一起,他一定会想到办法摆脱她,摆脱这种生不如死的纠缠。
湖边的垂柳一棵棵极速向后退去,逢月双手紧紧圈住苏景玉的脖颈,滚烫的脸颊贴在他肩上,企图从他衣料上汲取仅有的凉意,痒的实在受不住便在他肩上蹭蹭,手里还攥着半包没吃完的甜糕,纸包随着苏景玉脚步的震颤,摩擦着他背上的衣料窣窣地响。
“林逢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丑,还舍不得扔?想再吃几块?”苏景玉瞥着肩上的少女,没好气地道。
“苏景玉!”逢月本就全身痒的难受,心里又委屈,好不容易把他盼来,还被他这样奚落,气得一拳捶打在他肩上。
可他走的实在太快,她稍一松手便身子一晃,吓得赶忙抱紧他,不敢再乱动。
苏景玉勾唇轻笑,倏然面色一沉,脚步放缓。
前方的柳树下,林玉瑶双手端在身前,周身映着各色彩灯的光影。
脸上的羞赧尚未褪尽,痴痴地望着苏景玉抱着逢月走来,刺得心尖一痛,抑制不住对眼前这个男人的迷恋,怯怯地挪动着脚步上前。
“苏世子,逢月她……”
她望着苏景玉的怀抱,似是能透过逢月的身体感受到他怀中的温暖,那份温暖、那种不顾一切的呵护与宠溺,本来都该是属于她的。
逢月不愿面对林玉瑶,脸颊深深地埋在苏景玉怀里,她怕看到林玉瑶仇视的眼神,更怕此刻奇丑无比的样子被她看见,哪怕她脸上露出一丝一毫的快意她都无法承受。
小时候她无意间吃了花生长疹子,是林玉瑶命下人去找大夫来帮她诊治,如今一切都变了,她已然离她越来越远。
苏景玉垂目看着怀中的逢月,又将她抱紧了些,再抬眼时,唇边分明勾着笑意,目光却如冰凌般锋利,声音听不出半点温度。
“大姐心知肚明,又何必假慈悲呢!”
林玉瑶吓得全身一颤,低头死死地咬住嘴唇,泪水围在眼眶中打转。她竭力忍着,连落泪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苏景玉再说出什么锥心的话来。
直到那一片艳红的衣袍彻底从她眼前离去,才转头望向被画舫映红的湖面,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哭的双肩颤抖。
顺子一路狂奔到大东边,跟着车夫一起将马车尽可能地赶的近些,再奔回来迎苏景玉和逢月,整个路程耗时不足一刻钟。
逢月身上痒的难受,路上抱着苏景玉不敢撒手,上了车便开始到处搔起痒来。
苏景玉一把扣住她两只手腕,“忍着些,再抓成麻子了。”
逢月双手动弹不得,又被苏景玉紧紧禁锢在身边,连车壁都触碰不到,只能往他怀里蹭了又蹭,目光焦急地在车内四处搜寻。
苏景玉备了常用药放在房中和马车里,止痛的不少,却没有止痒的药,他看穿了逢月的心思,嘲弄地笑道:“车里没有药,谁让你嘴馋的?疹子严重成这样,现在知道难受了?”
逢月本以为有苏景玉在,身上的疹子不会有大碍的,听他的话心里越发没底,忐忑地问:“苏景玉,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医好我?”
苏景玉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看着她那张肿的快要变形的脸强忍着笑,“办法是有,至少能保你性命无虞,不过你身上的疹子太严重,好了也要变成麻子了。”
“啊?”逢月吓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道:“苏景玉,之前你不是这样说的!在玄清观,你说那人是庸医,还说要是你两天就能医好!”
苏景玉勾唇,“所以你早就发现不对劲,故意吃那么多,就等着我来救你?”
逢月双手被他扣的太紧,用力挣了挣,垂下眼睫无奈道:“我只是想遣了四喜那丫头,她是姐姐的人,不好无故退回林府,借机寻她个错处罢了。”
苏景玉又气又不解,别开脸一声轻哼,“管她之前是谁的人,如今你才是她的主子,你们林家的丫头,你开口打发出府便是了,也值得用苦肉计用到自己身上来!林逢月,你知不知道,这种病严重了会要命的!”
逢月的确被吓到了,身子僵直着一动不动,顾不得身上痒,更顾不得为林玉瑶蓄意害她而心酸,只希望苏景玉能医好她的疹子,不要变成麻子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苏神医大展身手进行时,感谢林玉瑶和姜姃的神助攻,(*^__^*)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