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驰烨弯着腰同沈眠说话：“决定好放哪一个了吗？”
沈眠摇了摇头。
郁驰烨看了一会，摘下了最上面的那个小兔子花灯。
“很适合你。”
沈眠嘴角抽搐，将小兔子花灯举到了和自己视线齐平的地方：“哪里？”
花灯的光映在沈眠的脸上，为他苍白的面色笼上了一层暖黄色，空洞的眼睛中映上了火光，染上了一点人间烟火气。
郁驰烨笑了笑没说话，小小一只，顺毛捋的时候乖巧的紧，被逼急的时候会和你咬牙拼命，可不就是兔子。
沈眠：朕不信。
郁驰烨无视了沈眠控诉的目光，带着他往河边走。
沈眠举着灯，走在树荫下。
黑暗吞没了他的身影，只余下一点花灯的光，尚且还在人间。
忽然，侧面冲过来一个人影，同沈眠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沈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睁大了眼睛。而这一下，他对上了一双水润的，小鹿似的大眼睛。
他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下意识的戒备了起来。
郁驰烨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手臂，帮他稳住身形。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清，您还好吧？”
灯光映出了来人的面容，是一个极为灵动的女子。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沈眠看到的那双大眼，便是这个来自这个小姑娘的。
“抱歉抱歉，我家夫人太莽撞了。”
一个男子追了上来，连连朝着沈眠二人道歉。
“二位可有受伤。”
沈眠本想摇头，却被郁驰烨拉起了手。白皙的手背上，出现了一道半指长的伤口。
想必是刚刚不小心被花灯划的。
在沈眠这里，这点伤口都不能称作是伤。也就是郁驰烨对血液敏感，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
女子一看吓了一跳：“诶呀，这可如何是好？”
男子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膀以示安慰：“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前面不远处便有一家医馆，在下带您去处理一下伤口可好？”
沈眠抽回了手：“不必了。”
女子一听就着急了：“那怎么行，若不是我撞到了您，您又怎么会受伤。”
沈眠看着女子怀中的孩子，又默默后退了几步，直到他觉得安全了这才停下来。
“我没事，你们不要和我牵扯太多。”
他曾经害死过一个孩子，那是先帝的孩子。那个不知名的妃子抱着孩子尸体质问他的狰狞模样，沈眠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说他是天煞孤星，害死了她的皇子，也断送了她的一生。
这小姑娘这样好，他还是不要靠近了。
小女孩注意到了沈眠的视线，眨巴了眨巴眼，看着沈眠笑了起来。
沈眠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小女孩朝着沈眠伸出手，咿咿呀呀半天说出了一个字。
“抱。”
沈眠指尖一颤，下意识的便要躲。可再一退，便撞上了易川拿着的花灯架子。
女子已经将小女孩放在了地上。
小姑娘刚刚学会走路，脚步还有些不稳，歪歪扭扭的朝着沈眠走过来。
眼见她要摔倒，沈眠下意识的想伸手扶住她。可理智阻止了他的动作，无法，沈眠只能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女孩咧嘴笑了起来，欢快的迈着她的小短腿朝着沈眠冲了过来。
啪唧一下抱住了沈眠的大腿。
她柔软又温热的身体，带着名为生命的活力，毫无保留的抱住了沈眠。
沈眠的第一反应是警惕，接着便是惶恐。他这样的人，对着他人毫无保留的善意与亲近，就连平静的接受都做不到。
他极致的厌恶着这个世间，同时，也极度的自卑，就连活着都让他感到羞耻。
小女孩伸出手拉他的衣袖。
沈眠想逃，但是又怕自己乱动让小家伙摔跤。
于是只能僵在了原地。
小女孩双手握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拉到嘴边轻轻的吹了起来。
“呼，呼呼，呼呼不痛，痛痛飞。”
小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盛着这世间最无暇的善意。
沈眠眼瞳轻颤，早已沉寂的心脏逐渐恢复了他应有的生机，在胸膛中昭示着它的存在。
小女孩稳稳握着他的手，将他留在了人间。
“阿欢做的真棒，这样哥哥的手就不会痛啦。”女子慈爱的看着自家的小女孩，眼中盛满笑意。
沈眠闻言愣了一下：“你刚刚叫她什么？”
“阿欢，陈阿欢，欢喜的欢。”
小女孩举起了手：“欢欢！”
沈眠眼睫微颤：“是么，你也叫阿欢啊。”
女子看出沈眠心情震荡，于是出声道：“公子，阿欢很是喜欢你，你要不要抱抱他。”
“可...”男子想说些什么，却被女子拉住了手。
沈眠低头看陈阿欢。
阿欢向她伸出手：“锅锅，抱！”
沈眠犹豫了一下，朝着陈阿欢伸出了手。在即将碰到她的那一瞬间，沈眠率先放弃了。
他将手中的小兔子花灯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陈阿欢接过了花灯，依然向沈眠伸着手。可沈眠却侧了侧身，再是不肯抱她了。
陈阿欢不高兴了，一撇嘴便哭了起来。
哭声惊天地，泪珠泣鬼神。
沈眠没见过这场面，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女子走过来将陈阿欢抱起。
“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姑娘脾气烈，若是不如意就哭。”
“没事。”沈眠顿了一下，“还有谢谢。”
送走了女子一行人，沈眠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却撞上了郁驰烨。
郁驰烨的眼神太过于明亮，几乎要将他的内心看穿。
“在害怕？”
沈眠抿了抿唇，否认道：“没。”
“怕伤了那个小女孩？”
沈眠低头沉默。
沈眠只听郁驰烨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而后，他的手腕便被郁驰烨拉了起来。郁驰烨离他很近，近的沈眠都能闻到他身边隐隐缠绕的檀香气。
晚风将郁驰烨的话送到了沈眠的耳边。
“沈眠，你才不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那都是别人胡说的。我离你这样近，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如今我好好的站在这里，那些言语的禁锢，便都算不得数。”
“沈眠，不要信他们，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