亩产302斤是什么概念?
大黄村共有一百多户人家,近两千亩水田,整个杨江县大概六千多亩,之前每一季水稻产量大概在12万斤,按照朝廷二十税一的制度,每季能收税大约六千斤。
但如果亩产量达到300斤,每季的税收就有近一万斤。
足足提高了四千斤,将近一倍!
这还是地处偏僻土地贫瘠的杨江县,倘若将这种方法推广至湖广、苏杭等鱼米之乡……
那每年全国的税收,单单是水稻,就要多出来上百万石!
也难怪李寅会激动得晕过去,便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郁寒川,也被这个结果惊住了。
百姓们不懂这些宏大叙事,他们只知道,今年收成好,不会再饿肚子了,更不需要出去讨米了!
“要是从一开始就跟着王妃一样做,说不得我们也能打上一亩300斤!”
“那肯定啊,王妃是神仙下凡嘛,没看她一亩水田只用15斤种子就打了这么多稻子,我们用了30斤还打的少些呢!”
“早先我们还笑话王妃,30斤种子肯定不够两亩水田呢,现在瞧瞧,还是王妃厉害啊!”
“难怪王妃早就说了两亩水田一年能给三婶子180公斤租子,敢情王妃早知道会丰收啊!”
……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村民们激动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一群人围着纪颜和郁寒川,久久不愿散去,点着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空。
所有人里面,唯一面色平静的,大概就只有纪颜了。
亩产300斤,对于曾经见识过随随便便亩产上千斤水稻的她来说,还是有些太低了。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没有杂交水稻,没有现代农药化肥,能将亩产提到300斤,已经不错了。
纪颜知道,水利和堆肥能提升的亩产量,基本就是这么多了,如果能推广的话,大约也就是能让百姓勉强温饱的水平。
想要提升生活质量的话,只是种田是不够的。
更别提抗风险能力了。
回县衙的马车里,纪颜一直蹙着眉头沉思,还不是喃喃自语:“只提高粮食产量还远远不够……种蔬菜,水果……对了,杨江县这地方很适合热带水果种植,为什么我没怎么见到果树……”
郁寒川见她秀眉紧蹙,忍不住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抚了抚。
纪颜下意识侧头,便听对面之人淡淡笑道:“为何种蔬菜水果不行,因为杨江县过于贫困,百姓买不起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东西;要运出去卖代价太大,因为杨江水势太猛,没有渡口一切都是空想。”
是了,渡口!
纪颜眼前一亮,继而又迅速黯淡下来。
修渡口可不是两片嘴皮子一碰就能做到的事,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需要的都是天文数字,绝不是贫穷的杨江县负担得起的。
这一晚,纪颜辗转反侧,睁着眼睛直到半夜。
在末世摸爬滚打了三年,虽然也经历过很多相互帮助的时刻,但自保永远是那个灰暗世界的主流。
纪颜只是个普通人,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就算有个系统,将水稻亩产量提高到300斤就是极限了,要兼济天下是不太可能的。
但,不管怎么说服自己,她眼前始终时不时闪过大黄村百姓一张张沟壑纵横却笑容诚挚的脸。
他们贫穷、无知、几乎一无所有。
但他们又那么淳朴、善良、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信任。
她其实真没觉得自己干了多伟大的事情,但大黄村百姓给与她这样沉甸甸的感情,总叫她觉得受之有愧。
沉沉的暗夜里,只有青蛙和虫子的鸣叫声此起彼伏,纪颜翻了个身,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很久以前读过的一句诗——
为何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对面床上空荡荡的,郁寒川始终没有回来。
纪颜缓缓呼出一口气,随意翻了翻系统商城,心头渐渐坚定起来。
“还不肯说吗?”
县衙连牢房都很简陋,一共只有三间,牢门已经有些腐朽,一推就吱嘎吱嘎响,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郁寒川坐在轮椅上,唯一的火把映照着他的面容,露在光里的一半玉白如瓷,隐没在暗处的另一半却一片模糊。
前几日准备去大黄村搞破坏的五个嫌犯挤在牢房的角落,垂着头一声不吭。
军士王武躬身道:“回王爷,这几个人骨头还挺硬,这几天一天只一碗薄粥,硬是不肯招。”
郁寒川眯了眯眼,手指点了点轮椅扶手,声音不辨喜怒:“用刑了吗?”
王武迟疑片刻:“没有……”
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牢房,这地方可不像京城,刑具基本没有,要用刑还真有些费劲。
牢房里五个人大约也早发现了这一点,听到用刑两个字,连头都没抬。
郁寒川却笑了笑,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在光照下越发显出几分剔透冷厉的色泽。
王武有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了流放路上,看到浑身血迹跃下马车的纪颜那一刻。
“余家,你来。”
郁寒川退到门口,一个浑身包的严严实实的黑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打开牢门随手提出了一名大汉。
那大汉身长五尺,一身腱子肉鼓鼓囊囊,少说也有百八十斤,但落到这叫余家的暗卫手里,却是轻轻松松,甚至脚不沾地就被拎了出来。
然后,不等大汉反应过来,余家伸出手,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已出现在他手心。
所有人愣神之际,只听“啊啊啊”几声惨叫,外头的蛙鸣似乎都暂停了一瞬。
王武定睛细看,霎时心头一寒,脚下不由后退几步。
原来大汉的一只手,眨眼间只剩了四根手指,小手指齐根而断,汩汩的鲜血染红了一小块地面。
大汉痛得不停挣扎,奈何余家一条腿死死压着他胸口,无论他怎么动作,始终只是徒劳。
四下里鸦雀无声,只有大汉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牢房中不停回荡。
王武赵路对视一眼,又同时低下头去。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用刑的场面,但这样干脆利落,没有半句废话的,还真是第一次。
牢房里其余四人原本混不吝的样子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四张不同面孔上,一模一样的惶恐。
“想起来是谁指派你们过来的吗?”
余家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阴森的意味,在这盛夏的季节,硬生生叫王武赵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大汉咬了咬唇,依然不肯说,甚至干脆闭上了眼睛。
然后,又是一下手起刀落,无名指被斩断了。
“啊啊啊!”
钻心的疼痛再来一次,却不是双倍疼痛那么简单,像是有什么钝器直接钉进了脑海深处,在里头拼命搅动,叫人恨不得马上死去。
“我说,我说,是……”
大汉终于松口,但——
“闭嘴!”牢房最深处,领头的老者厉声呵斥。
大汉蜷缩起发颤的身体,原本鼓起的勇气又缩了回去。
余家冷笑一声,直接将老者拎了出来。
一根,两根,三根手指。
半块、一块耳朵。
老者不愧是领头的,骨头似乎也比其他人更硬,但这场刑讯进行到天际将白的时候,他们到底还是吐口了。
因为再不说,那寒光凛冽的匕首,就要往下,叫三条腿变成两条腿了。
对一个正常男人来说,身上少了任何零件都能忍受,唯独不能接受自己做了太监。
那老者在匕首缓缓落到大腿内侧的最后关头,终于闭着眼吐出了一个名字。
“即将上任的杨平县新县令。”
“卢世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