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颜带着人在村子里转来转去，最后终于找到一处远离水源又背风的好地方。
那是山林边上的一处凹坑，大概是由于地质松软不适合耕种，时间长了风吹雨淋之下自然凹陷下去成了个大水坑，百姓们时不时往里头倒些秽物，导致这水坑淤泥堆积，气味特别难闻，寻常都没人肯往这边来。
但对于纪颜来说，这臭水坑正好废物利用，用来堆肥是最好不过了。
身后跟着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家都很好奇她到底要干什么，之前说的堆肥又是什么东西，能肥田的肥料吗？
等军士们拿着工具开始清理工作的工夫，百姓们一边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一边又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王妃这回又要搞什么，这臭水沟子莫非还有别的用处？”
“说不定像水车那样，是个让人想不到的好东西！”
“王妃给三婶子的租子一年都要一百八十公斤呢，说不定用了这个堆肥，能多收几十公斤呢！”
“要是搞得成我也试试！”
……
有好奇的，有期待的，也有跃跃欲试的。
有了之前的筒车打底，这回倒没几个人表示怀疑。
就连一向爱唱反调的黄铁子都一声不吭，只是蔫头耷脑跟在人群后面，时不时偷偷瞥一眼马车的方向。
纪颜嘴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突然一跃跳到车辕上，挑眉道：“那小子身上的伤，该不会是你让人打的吧？”
郁寒川随手将她嘴里的狗尾巴草扯下来丢掉，似笑非笑：“我有那么闲？”
纪颜点点头：“也是。”
“那小子嘴巴贱，得罪的人何止一两个，到现在才挨顿揍，算他运气不错了！”
郁寒川冷哼一声，见黄铁子的视线又似有若无落在纪颜身上，眸中神色再次冷了下去。
黄铁子触及他的目光，顿时浑身一颤，连忙低着头，退到了更远的角落里。
纪颜完全没注意到这隐蔽的眉眼官司，她百无聊赖地靠在车壁上，就听郁寒川道：“一点小事，我都安排好了，你不如进来歇息片刻？”
这么说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了过来。
纪颜笑了笑，面色却有些迟疑。
“怎么，王妃对我的能力这么不信任吗？”郁寒川神色失落，“还是说，众目睽睽之下，王妃还要避嫌？”
纪颜神色一滞，想起刚刚才答应了要假扮夫妻，只好瞪他一眼，搭着他的手进了车厢。
只是握个手而已，末世时候跟人肢体接触的时候多了，根本无所谓的好吗。
纪颜这么想着，却还是感觉手心有些痒痒的。
从前跟队友并肩作战时，偶尔也会有一些肢体上的接触，她从来不放在心上，但这次，她却总觉得与郁寒川接触过的肌肤有些奇怪的触感。
见纪颜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郁寒川看看外面的日头，又看看军士们的进度，朝旁边的秋霜点了点头。
于是，秋霜拎着一大袋子铜钱，对一直在瞧热闹的村民们道：“可有人愿意帮忙吗？将这个大坑清理出来，需要二十人，一人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当然不算多，但杨江县这地方穷的要死，一户家庭一年到头也未必能攒下几百铜板，只是清理个水坑就有十文，那跟白捡的有什么区别？
有了村民们的加入，不到中午臭水坑就被清理出来了。
秋霜发了200个铜板出去，紧跟着又要收枯枝败叶、牲畜粪便、各种秽物等，都是给钱的，一个铜板五斤。
百姓们都惊呆了！
这些东西山林里头多的是，平日里大家躲着还来不及呢，谁会当回事？
反应过来后，大家就忍不住七嘴八舌劝开了。
“王爷王妃可是贵人，收那么些脏东西做什么，别污了你们的眼！”
“该不会是王妃要做什么堆肥用的吧？”
“那更不行了，有些秽物烧苗呢，放进水田里搞不好会减收成的！”
也有眼馋铜板的，小声辩解：“王爷王妃要做的事，自有他们的道理，我们这些泥腿子听着也就是了，兴许真能做出什么堆肥呢？”
纪颜坐在车辕上，懒洋洋道：“别担心，肯定亏不了银子。等堆肥做好了，到时候我就卖一文钱两斤，说不定到时候你们还得抢着来买呢！”
“哈哈哈哈！”
百姓们先是一愣，继而猛地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王妃你别开玩笑了，那些臭烘烘的东西，能做出什么好玩意？”
“还抢着买，我有铜板去买肉吃不好吗？”
“到时候卖不掉也别担心，我们肯定再给你把坑填上！”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语气虽然都很善意，其实谁也没把纪颜的话当真。
他们最常用的肥田材料，要么是草木灰，要么是收完稻谷以后腐烂的稻杆，就没见过用什么粪便或者秽物的。
人的粪便倒也不是没用，他们都知道掺水以后用来浇蔬菜，但放到水田里却不知为何会让秧苗长势更差甚至死掉，这是上百年来无数人的血泪经验，谁还敢那么做呢？
“烧苗是因为粪便里含有致病菌……”纪颜看着一张张茫然的脸，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等我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见她非要坚持，百姓们也就三三两两散开了，没等他们走出几步，第一拨出去收集材料的人竟然已经回来了！
枯枝败叶，后面的山林里有的是；
牲畜粪便，村子里买不起牛羊，但还是养了些鸡鸭和猪的，直接清扫了挑过来就行；
各种秽物，最多的就是人的粪便了，有些长时间没清理的人家，一下弄过来好几十斤呢！
秋霜也不负众望，不管村民们带来的什么，一概照单全收，亮晶晶的新铜板哗啦啦落到口袋里，百姓们都高兴疯啦！
所有人顷刻间一哄而散，生怕落于人后，只有黄铁子还站在那一堆臭烘烘的秽物面前，欲言又止。
纪颜像是丝毫闻不到臭味，下了马车绕着秽物转了一圈，抬头看到这个讨厌的人，不由皱了皱眉：“你还不走，想搞破坏啊？”
黄铁子眼角余光瞥到马车里面的人影，下意识后退几步，但还是没忍住道：“你要这些臭烘烘的东西，到底搞什么名堂？”
“嗤。”纪颜懒得搭理他，“一边呆着去。”
黄铁子哼哼唧唧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但见和暖的阳光下，眉目宛然的少女对着一堆秽物眉开眼笑，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值钱的宝藏。
靠后一些的马车上，郁寒川含笑的目光轻柔地笼罩着少女，神色温和而宠溺。
黄铁子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忍不住踢飞了地上一颗小石子，嘴巴里还嘟囔着：“哼，到时候费钱费力做出一堆没人要的东西，看你哭不哭！”
纪颜当然不会哭了，但半个月以后，当百姓们眼睁睁看着三婶子那两亩水田里，秧苗发了疯的往上长时，他们都哭了！
然后，当初卖秽物轻轻松松挣得铜板，又原样轻轻松松回到了纪颜手里。
她果然没吃亏，甚至还靠着卖堆肥，挣了一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