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姣忽然察觉自己好似也不想从前那么排斥萧怀先。
她也不知晓萧怀先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事情,但隐隐约约也能猜到,现下是京城风起云涌之际,许多躲在背后的人,现下都慢慢浮出水面了。
只是,她母亲的事情,现在迟迟不能出去查探,她心中还是有所忧虑,现下这件事就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不知还有多少知情人。
当年的事,若说国公府毫无干系,她是一点都不会相信的。
萧怀先似乎是察觉到月姣手上动作的迟疑,慢慢侧身,光影在他的侧脸上画出一副水墨画,倒是极为好看,问道:“为了你母亲的事?”
说起当年之事,若不是面前之人,她又怎么会知晓,想到此处,站起身子,顾不得手上的药膏,向
他行了大礼,诚恳地问道:“当年的事情,还请将军告知。”
萧怀先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但是随即又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情绪都从未存在过,只是用开玩笑的话语对他说话道:“这件事现下到底不着急,毕竟我们俩到底是死是活,还不一定。”
听到这句玩笑话,月姣才露出一丝笑脸,说道:“难不成你在,我们就会死。”
这句话一出,忽然,空气安静了。
他们对视一眼,可月姣忽然转过头,开口便说道:“剩下的药,你自己上也无妨。”
她脚步匆匆,径直跑向门外。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萧怀先脸色一沉,仿佛眼前的所有顷刻间都能被他毁灭,而他的目光始终都落在那打开的窗户上。
等到外面彻底没有声音之后,在这个宫殿内,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如何?”
萧怀先冷冷地问道,将药膏瓶紧紧攥在手心,根本没有想要给自己上药的痕迹。
那人是他身边的副将宋恒,朝着他的方向行礼后,面无表情地说着这段时间的战报:“叛贼是前朝
太子遗留余裂,只是端王被挟持,陛下会不会怀疑将军你生有二心。”
毕竟他刚入京城,就常常听人提及,这位端王似乎是未来太子的人选。
萧怀先抿唇不言,只是望着手中的药瓶出神,好半晌才慢慢悠悠的接着说道:“这件事如实上报,又与我们有何关系,端王想要抢占军工,反被杀害,我们只是救人慢了,又不是没有去救。”
听见萧怀先的话,宋恒点头拱手行礼便从原来来的那处,直接消失了。
这场没有来的争斗,不过就是几十年前党争的遗留霍乱,陛下想必自己也清楚,萧怀先起身,便撞上了来得匆匆的张公公。
“将军,陛下醒了。”
张公公仰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将军,当年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多,面前这人的真实身份,他也是知道一些,现下这种情况只能等到所有事情结束之后,看陛下到底是如何抉择,而他想到当年的事情,也是不由得叹口气。
“将军,陛下当年也是身不由己。”
大门吱呀一声响,月姣带着一丝丝慌乱的脚步和神情闯进来,双手红的异常,声音是做过无数次深呼吸之后,还带着的颤音:“陛下召见。”
她直直看着萧怀先,却看不出面前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他做事粗野,但没想到陛下醒后,想见的第一个人是他。
不过,她这么年轻,从未想过能见到这世间最高高在上的那人,想到那人润红慈爱的脸颊,她心中没有来的心慌。
两人回到圣上所在的内殿,内殿的熏香让月姣撤下了,空气内余下就是这几日熬煮的汤药味,和各
种香料余香,夹杂在一起,若有若无的撩人心弦。
“臣萧怀先,拜见陛下。”
若不是月姣也在当场看到清清楚楚,只听着他说的话,还以为他多恭敬,可他身子只是弯了半分,还瞧不明显。
月姣没他那么胆大,认认真真行礼,倒也没在这种场合见怯。
“起身吧!”虚弱而衰老的声音从明黄色的帘子后面传出来,一双形同枯槁的双手从帘子后伸出来,慢慢的显露真容,这就是京都的天,也是天下的天,萧玦,称号明帝。
他在位三十一年,勤于政务,只是人都会老的。
明帝凹陷的脸颊,失去色彩的眸子,无一不透露着面前的这位老人已经快要不行了,
月姣垂下眼睛,若说现在一点都不慌张是假的,她只求能够将她放出去,或者别说一些自己不能听的事。
“你很像你母亲。”明帝费力的说出这句话,说完还捂着嘴猛烈咳嗽起来,顿了顿,他在张公公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子,瞧着面前的萧怀先。
他身形晃了晃,想摘下他面具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知是想到什么,神情之中带着一丝怀念,接着说道:“你母亲当年,也是如此与我想见。”
话说道这个份上,月姣已然明白,萧怀先是陛下的孩子,那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你不配提起她。”萧怀先眼神淡漠,声音冰冷,甚至为了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侧身直接躲开明帝的手。
明帝长叹一口气,目光转瞬间又落在月姣的身上,只是瞧见她低垂的头顶,便慈爱地说道:“你抬起头来。”
月姣愣了愣,不确定是不是在说自己,张公公这个时候开口说道:“月姣姑娘,陛下就是在说你呢!”
说道此处,张公公眼色极佳,知晓陛下这是想要转换氛围,便开口夸赞月姣道:“还是是大将军请来的大夫妙手回春,才让陛下转危为安。”
月姣抬起头与明帝对视的那一瞬间,仿佛看见一双很熟悉的眼睛,这双眼睛和萧怀先、李琰之都长得极为相似。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她就在心底里面否定自己的想法,自己定然是在宫内待久了,才会有这种想法。
现下这种情况,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不卑不亢开口说道:“民女见过陛下。”好歹活过两辈子,暂且能稳定心神。
她只怕自己行差踏错,牵扯到了李府,给李琰之也带来麻烦。
这几日她一直待在宫中,也不知李琰之的身体如何了。
“倒是个医术了得的小娘子。”明帝说这话时,还故意拉长尾音,看向萧怀先。
月姣也从这话之中听见明帝话语之中的弦外之音,她又缓缓行礼说道:“民女已经嫁人了,当不起陛下小娘子这称呼。”
明帝微微一愣,身旁的张公公打趣道:“说起来,月娘子嫁的人,陛下还认识。”
听闻这话,明帝瞬间来了兴趣,坐回床边,便开口问道:“是谁?”
张公公笑道:“是李府二公子,李琰之。”
月姣不知为何,总觉得张公公说这话时,视线若有似无落在萧怀先身上。
沉默半晌,又接着说道:“倒是不错的良缘,不若今日便问问月娘子想要什么赏赐。”
明帝用目光无声的打量着她。
今日,为了熬煮汤药方便,她的衣着都极为朴素,可就是如此朴素的装扮下,更能衬托出她清丽艳秀的面容,灵气生动。
萧怀先的目光不知觉的落在月姣身上,难能可贵的开口道:“既然月娘子医术极佳,不若陛下赏赐她一个恩典吧!”
这是萧怀先,第一次开口,明帝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可月姣看着身后,由陛下亲手题写的牌匾,不由得的晃神,她还如此年轻,就这么得了别的大夫得不到的荣誉。
她今日得以出宫,刚被送出宫门外,就看见外面人潮汹涌,可能是游灯节又要开始了,上次叛乱的事情,想必下面的人都不知晓,就已经结束了。
月姣下意识的想要回李府,可身后传来一阵响亮急促的马蹄声,马蹄踩在地上的水洼处,捡起一阵水珠。
萧怀先骑着红马驹,跑到她面前,翻身下马,递给她一瓶药膏,说道:“这东西是宫里面的,不会让你的手留下任何痕迹。”
“谢过将军。”月姣接过他手中的药膏,她的指尖微弱的触碰到他的掌心,在两人的感官下无限放大。
被萧怀先身上不可忽视的霸道气息缠绕,鼻腔里面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让她不由得想要后退,想要逃跑。
可萧怀先的手先一步禁锢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可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他缓缓低下头,像是虔诚的信徒般,给她上药。
两人只是指尖的触碰,却让月姣不由得一丝战栗,僵硬在远处,她本能的想要缩回手。
头顶却传来。
“别动,会疼。”
微风袭来,吹在手上带着药膏的味道和丝丝凉意,他把药膏擦完后,便松开了手。
见他没有其他的动作,月姣也松了口气,正想说话,却突然发觉他们两人的距离只差一尺,甚至他
吐出的温热气息直直的扑在她的脸颊上。
“另外一只手。”
从指腹晕染开来的药膏,融化在她的手背上,一点一点,他手上的动作很温柔,甚至目光也没有与她对视。
可就是这么一遭,月姣的心跳的很快,这样的他很奇怪,直直盯着他:“将军,现下可以了吗?”
看见他点头后,月姣抽回自己的手。
“可以了。”
萧怀先感受到自己的掌心消失的温度,心中不免的一阵失落,可过了半天,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若是你突然发觉,你自己的身边人,不是你想象之中的那个模样,你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