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府距离沈家大约一个时辰的距离,在收到消息后的第二天,沈知窈便带着春桃秋梧二人上了马车回沈家。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秋雨,早晨的天气还带着凉气,凉飕飕的风从车帘外钻了进来,春桃瑟缩了一下,见沈知窈身上穿得还算厚,且双眼还闭着,她才放下心来。
自打沈知窈落水后,她的身体变得没以前那般强壮了,但跟前世的那具身体相比,却也是好了不少。
春桃打量了一下沈知窈的脸,发现不知道何时她的左眼下生了一颗小小的痣,如果不细看是不会注意到。
那颗痣让她生生多了一丝的妩媚,冲淡了她身子里那股柔弱感。
马车行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秋梧掀开车帘问坐在前面的车夫:“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了下来,要是惊着了夫人拿你是问!”
这边马车夫擦了擦额角的汗,对着里面的秋梧道:“前面有两个乞丐挡住了去路。”
秋梧闻言开了车帘,就见一大一小的两个乞丐畏畏缩缩在马车前,她皱眉:“将他们赶走,莫要误了夫人回娘家的时辰。”
她话音刚落,那个小乞丐立刻跪下求她:“求求夫人不要赶我们,我祖母病重,求求赏点什么都好......”
外头小乞丐的声音将沈知窈唤醒,她昨夜在房中想着今天要怎么在沈瑶父母跟前不露馅,这一想便到了四更天才睡着,今早又一大早就被春桃叫醒,于是只好在马车上补眠。
如今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她身上带了点不悦,问道:“怎么回事这般吵?”
小乞丐听见从车厢里面传出一道轻柔的声音,立马对着里面大喊:“求夫人垂怜,帮帮我们!”
沈知窈这才清醒了一点,她越过秋梧看向马车前,见一个瘦小的小乞丐正跪在还潮湿的青石板上,年纪看着才十岁左右,那一身单薄破烂的衣服因为昨夜被雨水打湿了,到现在还未干透。
而她的身旁则是一位瘦骨嶙峋,头发发白的老妪,同样也是衣着单薄。
沈知窈知道这些乞丐最是难缠,她现在赶着去沈家,没空理她们二人,只得吩咐春桃:“拿点银子赶紧将她们打发了。”
春桃没想到沈知窈会让她直接将银钱给乞丐,有些意外,但也是听话的下了马车,从钱袋子里面拿了几个碎银给小乞丐。
只是小乞丐正要伸手接的时候春桃并未给她,而是警告她道:“拿了银子赶紧带你祖母去治病,以后别再自作聪明拦贵人的马车,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们夫人一样心善。”
说完等小乞丐听话地点头,由于她实在好奇马车里面坐着的夫人长什么样,便抬眼偷觑了一眼。
就看见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端坐在马车里,她身上的衣服看着并不华贵,可是沈知窈生了一张容貌倾绝的脸,小乞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一时看呆了。
沈知窈没有注意到小乞丐的目光,她只催促道:“将她们打发走。”
春桃听了她的话,才将那几个碎银放在她那只脏污的手中,等她回到了马车上,发现沈知窈看她的目光有些不解。
春桃以为是沈知窈嫌她刚才多嘴跟那小乞丐说那些,只好道:“是奴婢多嘴了。”
沈知窈并未回她,而是想着刚才春桃说她心善的话,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多善良,给那乞丐银钱也是因为不想在这被她们浪费时间,从前她在国公府的时候也是能够用钱解决的事情她都不想多费口舌。
而她占了沈瑶的身体,依着沈瑶的性格,恐怕也会对这对婆孙施以援手,她不过是按着沈瑶的性子行了事,算不得什么。
沈知窈不知道的是,这一幕被影七记了下来,影七是顾昭在上个月特意放在沈知窈身边的,顾昭明面对影七说的是保护沈知窈的安危,实则是监视沈知窈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不对的地方便跟他回禀。
等沈知窈的马车进了沈家,影七便也回去复命。
沈家跟宣平候差得不是一点,沈知窈看着这座只有两进的宅子,心里嫌弃得不行,可她现在不是国公府的三姑娘,而是这宅子主人的女儿,便也只得忍了下来。
她一进门就有一位年近四十的夫人迎了上来,这夫人长得跟沈瑶有几分相似,更让沈知窈惊讶的是郑氏长得也有几分像她母亲,于是看着郑氏的时候沈知窈眼圈红了。
她不敢真的哭出来,毕竟沈瑶是个外表坚韧不会轻易流眼泪的那类人,沈知窈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强迫自己换上了笑,也跟着迎向郑氏:“娘,我回来了。”
和她想象中母女相聚的场面不同,沈瑶的娘郑氏直接对着沈知窈上手了,她掐了掐沈知窈的脸,瞪着眼睛看她:“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给你的信也不回,才几个月不见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真是要气死我了!”
郑氏出自商贾之家,身上也带了点干练伶俐的劲儿,一开始宣平候上门提亲的时候她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觉得她女儿这样天真纯善的人进了这种人家,肯定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但是架不住沈知窈的父亲软磨硬泡,才忍痛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了宣平侯府。
如今见沈知窈瘦了一圈,她都要心疼死了。
沈知窈突然被郑氏掐脸,人还是有点懵的,她觉得沈瑶这样性子的人,母亲肯定也是很温柔的,没想到郑氏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揉了揉被郑氏掐红的脸,不满地嘟囔:“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她这话一出倒是让郑氏有些意外,她哎呦地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撒娇了,是不是经常在顾家那小子跟前这样?”
自然不是,她跟顾昭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她自小就喜欢跟长辈撒娇,所以她跟亲近的人说话时就会下意识带了点撒娇在里面,即使知道沈瑶很少在人前撒娇,但她一时也改不过了。
既然改不过来,那索性便不改了,人总是会变的,只要她不表现得很反常,他们怎么也不会发现沈瑶已经变成了沈知窈。
沈知窈娇嗔一声,装作害羞道:“娘,下人都在呢,你要是再说下去女儿都没脸了。”
她边说边跟着郑氏往正房去,郑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她:“没良心的,瞧你还不好意思,自从你嫁到那里,娘这些日子吃不好也睡不好,就是担心你在那里会过得不好。”
可郑氏这样说着,眼中却全是心疼。
可怜天下父母心,沈瑶确实自从嫁进宣平侯府后就没一天安生的日子,可她是个孝顺善良的孩子,并不会将自己的遭遇告诉郑氏,让郑氏白白担心,才会导致她落水丢了性命。
现在既然她成了沈瑶,那么就要接受沈瑶的一切,包括她的父母亲人。
想到回沈家来的目的,她便让郑氏停下了张罗的手,拉着她坐了下来:“娘,这些事让下人做就是了,你昨日遣人给我传消息,说咱们家出事了,到底是事?”
郑氏这才停了下来,她坐在沈知窈身边,叹了一口气:“你爹中了别人的圈套,现在被停职在家中,一时没办法复职,还有……”
说到这里,郑氏看着身形消瘦的女儿,突然后悔告诉她这件事了,可她除了告诉沈知窈外别无办法。
沈父停职一事一开始也没这么严重,只说是小惩大诫,只是吏部那边一直不给答复说什么沈父能够官复原职,甚至隐隐有要他人取代其的意思。
最开始沈父不让郑氏告诉沈知窈,说她在宣平候府好好的,免得她知道了担心。
“还有什么?”沈知窈见郑氏没有继续说下去,便问了出来。
郑氏见自家女儿身形消瘦,便知道她在候府定然过得不好,她只得摇了摇头:“没什么了。”
她最开始的打算是让沈知窈去她公爹宣平侯跟前提一下,以宣平侯的地位和身份,再加上吏部侍郎是宣平侯夫人的哥哥,想来稍微走动一下,相信很快就能让她父亲复职。
只是今天见了沈知窈,即便知道她这个女儿报喜不报忧,又逢她听了这几日的传言,所以才会让人给沈知窈传话要她回来一趟,虽然这传言尚且不知道真假,但也断定沈知窈在侯府过得不好,索性不再继续说下去。
可沈父被停职的事情已经说了出来,沈知窈站着沈瑶的身体,不得不帮他们,她拧眉道:“父亲现在只是停职,上头还未做出决断,娘先不要慌。”
书中也提到过沈父停职的事情,沈瑶找了宣平侯帮忙,很快沈父就官复原职,现在找宣平侯的事落到了她身上。
她正要说等回去便帮沈父一把,话未出口就听见少年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姐姐,你回来了!”
沈知窈一转头,就看见一位年仅十六的俊朗少年走了进来。
沈瑶有一个弟弟,名叫沈熠,在国子监读书。
只是今日并非休沐,且她看见了沈熠右眼角的一块青紫,便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跟人打架了?”
别说,还真是,郑氏听她这样问突然就来气了,她上前拧着沈熠的耳朵:“这臭小子跟承安伯家的小儿子打架,还把人给打伤了,现在被国子监勒令在家反省,搞不好连学都没得上了!你爹刚被停职,他就闹出这样的事!”
不愧是父子……
沈知窈腹诽,她记得沈熠因为得罪了承安伯,最后被国子监赶了出去。
沈熠身边跟着的小书童见沈熠沉默了,忙道:“是那人先骂大小姐的,少爷也是气不过才动了手。”
沈知窈听了小书童的话,便问沈熠:“他骂我什么?”
沈熠自然不会说,那人说话这么难听,他才不想说出来脏了姐姐的耳朵。
“他不说,那你来说。”
小书童见沈知窈盯着他,才小声道:“承安伯的小儿子章鸿才说大小姐攀高枝,说您是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还说……”
这小书童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沈知窈听着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她竟然不知道这些勋贵的子孙这么没修养,跟个长舌妇似的到处在人背后嚼舌根。
郑氏听着也生气,但是她知道这事谁先动手谁就没理,她伸手戳了一下沈熠:“即便是这样,你骂回去就是了,你何苦打人家。”
沈知窈看着他脸上的那块青紫,伸手碰了一下,看着他龇牙咧嘴后才问他:“你不会没打赢吧?”
沈熠闻言骄傲地抬头:“自然是赢了,那小子自小锦衣玉食,别看着壮,其实一点也不禁打。”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看你这臭小子是一点也没要反省的样子!”郑氏看着沈熠那张骄傲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知窈倒是跟郑氏不一样,她觉得沈熠打得对,换做是她也会让身边的下人将那不知好歹章鸿才教训一顿,亏他还是国子监生,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郑氏还要继续骂沈熠,却听见沈知窈说:“阿熠做得对,他确实该打。”
只是为了让沈熠继续在国子监读书,她怕是要亲自去一趟国子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