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如同一双强有力的手,击碎了紧闭的至暗牢笼的大门。
段汝础的神色骤然一变。
他的贴身太监跟只跳脚鸡似的,尖声喝道:“你是哪个宫的奴才!来人——”
“人”字这口气还未吐完,一阵阴风猛向他正面袭来,他本能的惊骇被唤起,与鼻尖只有一毫之差的是一记比钢铁还坚硬的拳头。
拳头在凝固的时间中停留了三息,撤去之时,也让出了更为开阔的视野。
太监紧盯着自月下缓缓步入储麟宫的男子,双眼激-凸,双腿直溜溜地跪在地上。
“奴……奴才给您请安……”
段汝础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下人,“没用的东西,滚开!”
而当他转移了目光后,不屑与嫌恶猝然僵在脸上,然后像斑驳的老城墙上的红漆,一点一点地脱落,露出内里的慌乱。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位不速之客的身上,以至于阮葶嫣抓着步辇的扶手下来时,也无人察觉——即便有人察觉,也不敢再对她施以禁锢。
她努力站直身子,眼睫上滞留的湿润稍微模糊了她的视线,幸好对方越走越近,她瞳孔中的身影才清晰起来。
在浓云弥漫在大脑中,寸步难行,她无法搜索熟悉的场景,只能任凭他此时此刻的这般神色越放越大。
他的淡漠是流动的,涤荡着漆黑的夜,每一帧都带有不同感受的可怖之感;他的眸光如霜,可入了他眼帘的一切,都被拉入了炙烤之中,火焰是冰冷的,却灼得人皮开肉绽。
一个鲜活的生命,但比死亡还窒息黑暗。
阮葶嫣自认为不是个勇敢的人,害怕虫子,害怕雷声,同男施主多讲一句话都会羞红了脸,手心的伤口还让她偷偷抹了一回泪。
可这样的她,竟然缓慢地向前走着。是酒壮人胆吗?也许……可能吧……
不过,酒精的坏处远远大于好处,被剥夺了平衡感的她根本无法走直线!
歪歪咧咧地,居然走到了一个人的怀中!
慢悠悠地抬起头,慢悠悠地扬起唇,她知道,他一定会接住自己的!
腰部多了一层温热,如棉花般的身子被一下抱起。
阮葶嫣的双手软塌塌地交缠在男人的脖颈上,头歪在颈窝里,渐渐恢复了匀净的呼吸。而他的神色,也随之慢慢消融了。
段汝础眼见如此,心头的惧意一下褪去。
“七皇叔,您来我这储麟宫大可派人先通传一声,何必硬闯呢?”区区一句话便把所有过错都抛给了对方。
段栖椋双眸中的柔情随着离开怀中人的刹那而消失殆尽,虽不比之前的肃杀之气,但也足够令人胆寒。
段汝础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归黯握着拳头,转了转手腕,紧接着抢上了一步,细长的影子超过了他的头顶,却无法完全遮住他肥胖的身体。
“回大皇子,我家王爷说,若通传的话,我家王妃就会变成雀儿飞走的。”
他一直弯着眼,玩世不恭地嘻嘻笑着,拳头一松,手心乍然飞出一只鸟,但翅膀只扇动了两下,便“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瞧,就像这样,它是飞不出去的。除非——”
他捡起死掉的鸟,又放回手心,用指腹轻柔地抚摸了两下它的翅膀,神奇的,它居然又动了!
“——有人来接它。”
有其主必有其仆,若说段栖椋是纯粹的阴森,那归黯便是灿烂的狠辣,段汝础讨厌前者,更无法忍受后者。
“哦,对了,我家王爷还说——”
段汝础忽悠一愣,呆板的憎恶看起来非常蠢。
“你休要仗着本宫不懂手语……”
“王爷说——”归黯根本不给他讲话的机会,我行我素地续道,“大皇子您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为自己一直没发现您是个路痴表示很自责,同时也很痛心。”
“你是不是算数不好?本宫比他年长,他如何看着本宫……”
“大皇子啊!”归黯豁然提高了声调,压过了对方的辩驳,“浮萍宫在南边,您的储麟宫在西边,要知道,太阳,永远不会在浮萍宫落下的!’”
段汝础暴怒:“你——”
“卑职转王爷的话,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教大皇子辨认方向!”
只有三个人——不算被抱的那个,两名男子竟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段汝础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可他拦不住、也不能拦他们,此事本就“隐秘”,若声张出去,后续的麻烦将接踵而至。
美色与权力,孰轻孰重,他能拎得清。
储麟宫外,步辇早已等候多时,见段栖椋等人出来,萧晦三步并两步地赶了过来。
“王爷,卑职来帮您抱……”他下意识地想为主子减轻负担、接过阮葶嫣,却一下对上对方冷冷的眼,恍然反应过来,急忙认错,“卑职失言,请王爷恕罪!”
归黯故作劝慰的样子,语重心长地道:“老大,您也该见怪不怪了,大哥他一向是嘴比脑子快……”
“少废话!”萧晦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招呼着架着步辇的下人,“快上前来!”
段栖椋默默地瞪了兄弟二人一眼,轻轻地把怀中的阮葶嫣放在步辇之中,同时自己也坐到了她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外人眼中的段栖椋:一匹虽孤立无援却难对付的狠狼。
嫣嫣眼中的七仔:狗崽没人疼,好可怜!快到姐姐碗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