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蜘蛛网啊。
破旧的房梁爬满蜘蛛网,秦肖肖总觉得自己这一世已经看过许多蜘蛛网了。
她侧过头,发现竟有另一人躺在她旁边。
只不过那人躺的是床榻,她躺的是地上。
“流笙?”
秦肖肖挣扎着坐起来,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容。她安静地躺着,面容绝美。
“醒了?”
秦肖肖被背后声响吓了一跳,但已经无力作出反应。
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根本无法反抗或是逃跑。
她默默地盯着齐明,都懒得跟他说话。
眼睛的位置被白布替代,齐明的样子看起来很冷漠,很可怖,拿着利器走近的样子超级变态。
“苏姑娘,在下找你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秦肖肖不开口,默默地想:这样绑架我,你礼貌吗?
窗外是青翠的绿色,空气很清新,想来该在后山的某间破屋。
齐明应是对房间了如指掌,不用看、不用听声音都能清楚地对着她脸讲话。
齐明沉默了下来,秦肖肖等了等,发现真没下一句,遂问:“干嘛?”
她真是脾气太好,还跟绑架自己的变态讲话。
齐明语气不变:“请你替流笙去死。”
秦肖肖:?
??
您离谱吗?
秦肖肖被口水呛到。
秦肖肖:“不是,照您这意思,我还必须去死了?”
又是绑架,又是下药,给她反抗了么?
齐明很有一种文质彬彬的科学疯子的感觉,他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试一试。”
秦肖肖惊讶自己内心竟然如此平静,可以听齐明说完。
“清原镇被困住,起因是献祭了一个不死之人。若有人愿意接替这不死之身被献祭,还不心怀怨恨,是否可解这困局?”
秦肖肖摇头拒绝:“那你找错人了,我会心怀怨恨,我会向你们的魔神祈愿,快些让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来陪我。”
齐明突然又面带微笑,看得秦肖肖头大。
齐明道:“那也很不错。清原镇的人可是连死亡都是妄想。”
秦肖肖不相信,“可是前任祭司就是死了,还有很多村民也死了。”
齐明摇头。
静默之下,秦肖肖突然反应过来——流笙复活之日,死去之人会再度活过来。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们的亲人如此悲伤?”
齐明不语。
秦肖肖又反应过来了,就像是会在祭典前一日自杀的老嬷,复活之人还会死在固定的一日。
秦肖肖也沉默下来了,许久后她无法理解地问:“可是我凭什么牵扯进你们的宿怨?”
齐明又笑了:“因为你也有在意之人。牺牲你一个,让他们离开不好吗?”
秦肖肖很气,她完全就不是这么一个大公无私的人,但是齐明又确确实实戳中了她的痛点。
秦肖肖:“就算不献祭我,也会有其他人,我们总是出得去的。”
齐明的头转向床上的流笙,喟叹:“是啊。”
秦肖肖也看流笙。流笙安静地躺着,秦肖肖眼睛又湿润了。
流笙痛过那么多次,她……她……
心中天人交战,万千思绪掠过。
秦肖肖抬手擦去眼角泪水时,应了声:“好。”
她真是,她答应了什么啊。
秦肖肖很烦愁,但是并不后悔。
她突然想到,某种意义上,她也是不死之人。流笙是身躯不死,她是灵魂不死,不然她为什么要苦逼地度过三世啊?
要是顶替流笙能够让她彻底死去,那也算皆大欢喜了。
“祭典什么时候开始?”秦肖肖闷闷地问。
齐明答:“祭品准备好后。”
秦肖肖翻了个白眼,“说人话。”
齐明微笑:“一柱香便可。”
秦肖肖于是要躺下,躺回冰冷无温度的地上。
齐明制止了她,示意她躺床上。然后把流笙的躯壳换来地上。
秦肖肖:“……”
得。是我不配睡床。
闭上眼,齐明像个神棍一样念了什么咒,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忽远忽近。
再睁开眼,很好,是熟悉的蜘蛛网,身体互换成功了。
秦肖肖感受了一下流笙羸弱的躯壳,真心害怕现在的自己弱柳扶风,被风刮跑。
她拍拍手站起来,问齐明:“然后呢?”
齐明向她行了一礼,“走吧,殿下。”
“诶等等!”秦肖肖突然想起来什么,弯下身去自己的躯壳掏掏找找。
拿到药瓶,她二话不说一瓶十多颗药一口闷。
哼哼~安乐死药~
无惧生死,没有痛感,还会有比这更适合祭典的药么?
-
齐明确实没骗人,这里离祭台只有几百米,几分钟就走到了。
秦肖肖刚一到,立即被人按着跪倒在祭台上,拿锁链栓住。
她好奇地打量这跟手臂差不多粗的锁链,心想在这些人心中流笙是洪水猛兽不成,不然怎么用得上这么粗的链子?
她抬眼看漆黑的天色,漫天的火把,简直想高歌一曲。
好感动,她第一次有这么多人送葬。
前两次她都死得无人知晓。
天色太黑了,但是被火把照亮,于是秦肖肖能看清每一个人的神情。她在人群中找着自己的同伴。
看了一圈,没看到。
秦肖肖无所谓地想,反正这火要烧三天,他们在三天之前赶过来就可以出去了。
到众人铺满干柴,浇上油,拿起几个火把准备点燃时,秦肖肖都还是一副喝了假酒晕晕乎乎完全没带怕的状态。
大火燃起时,她透过火光,终于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阿欢。
孩童独自站在火圈外,直直地盯着她,是唯一一个手上没拿火把的人。
这眼神,嘶。不好形容。
秦肖肖混沌的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想见了一个说法——像在看血海深仇的仇人。
只是他的仇人不是她,而是在场的每一个人。
-
曲欢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祭台上找到假姐姐。
那傻子般的眼神,就算是顶着流笙的相貌,也完完全全是假姐姐的样子。
不难想见,跟他和狐狸布鲁换了躯体一样,假姐姐和流笙也换了。
可是假姐姐这一换就是替人去死的。
火祭,烧三天三夜。曲欢能想象到这有多疼。
假姐姐这么一个受点小伤哀嚎半天的人,怕不是直接疼死在祭台上。
曲欢握紧拳头,手掌鲜血淋漓。
谁干的?
谁把一个傻子送上祭台?
假姐姐的命无论何时何地,除非他放弃,都该是他的!
假姐姐欠他的都没还,谁敢这样对她?!
曲欢双目赤红,第一个对站在最前面的齐明下手。
读完记忆后,曲欢的表情呆了。
“好”?
怎么会是假姐姐自己同意的?
她怎么会就这样简单的,答应替一个人去死?
对他,一刀毫不留情地捅入心脏,对一个相识几日的陌生人,抹两滴眼泪就替人家去死了?
曲欢感受到莫大的讽刺。
他一眼认出流笙躯壳里的假姐姐,而假姐姐却多日认不出他躯体里的一只狐狸。
对假姐姐来说,他究竟算什么东西?想抛弃就抛弃?
口口声声“阿欢”,言言句句“家人”,便是如此?
曲欢略歪头,看火光中的人。他眸子湿润乖觉,还带着天真。火光尽映在其中,癫狂又可怖。
好。
既然是假姐姐自己选的,那他不作干预。
那一层层蜕去的皮肤,自己疼去吧。
人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答应了替人上祭台,这些就去承受吧。
曲欢口中念咒,是齐明记忆里学来的换躯体法术。
他恨小孩子的躯壳,同齐明换了躯体。
拔出腰间的佩剑,笑着看向清原镇众人。
既然要离开了,那么离开之前,就由他来——终结清原镇千年宿命吧。
不留活口,谁来继续下一次祭典?
清原镇将不复存在。
-
秦肖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睁眼,她睁眼发现这里还是祭台,只是是淅淅沥沥的雨天。
她前方有一背影,除此以外空无一人。
秦肖肖想开口询问,那人先转过侧脸,轻骂了句“傻子”。
这人是……?
长得很像流笙,却比流笙成熟太多,冷漠太多。
眼睛还是冰蓝色,只是里面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
秦肖肖有些愣。
她愣愣地还想问,那人却一挥手,这下子意识彻底消失了。
……
胡刀、崔月安、易世非找到后山小屋秦肖肖的躯体,要将其带到祭台前。
还未走近,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继而他们全部倒下,短暂失去意识。
再睁眼,居然已经是清原镇外,跟一群修士面面相觑。
……
阿烛躲在树林里,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出。
她身躯发着抖,听着脚步声靠近。
突然,一把滴着血的剑出现在她眼前。
阿烛忍不住想哭,“齐明哥哥,你怎么了……”
“齐明”慢条斯理:“真能藏,你是最后一个了,选吧,火葬还是土葬?”
阿烛看着他红色的眼眸,突然剧烈摇头,尖叫:“不!!!你不是齐明哥哥!!你个疯子!!”
虽然摘下了捂眼的白布,但这具躯壳确实是目盲,曲欢还是不能看见。
他歪歪头催促:“快选,你能看见头顶的乌云吧,要是选慢了,火把被雨水熄灭了,你可是只能土葬了呢。”
阿烛开始嚎啕大哭。
曲欢蹙眉,道:“好吧,我帮你选了,就跟你母亲一样好了。”
手起刀落,清原镇现在终于只剩他一个活物。
曲欢再念咒语,齐明倒下,他在自己的躯壳中醒来,回到了祭台。
风雨欲来,乌云盖顶。火把前面横七竖八摆放了一大堆尸体。
火圈中的人闭着眼,还在被烈火灼烧。
“现在该到我了。”
曲欢轻念一句,同样踏入火圈。
嘶,还是疼。
他捂捂自己被烧伤的手臂,发现孩童柔嫩的手指也已经被烧得不能看了。
他看着火场中央被捆缚的人,轻轻靠近,搂抱住她的脖子,整个人埋入她怀中。
“姐姐……”
雨水淋下时,两具血淋淋的尸体相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