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风将他们邀至宗门,说要亲自下厨,请他们尝尝灵兽宗美食。
几人乖乖在桌旁等候,姬禄与他们干瞪着眼。还是白玄先开启话题,“玄向往灵兽宗驭兽之道已久,能请仙师解一二困惑么?”
姬禄双眼骤然明亮起来,一挺腰板,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开始滔滔不绝。
讲至兴处,他满脸燥红,吐沫横飞。
白玄始终挂笑,或发出惊叹,或提出困惑,只一会儿功夫,二人颇有相见甚晚、引为知己的意思。
忽然,白玄提到,“玄与两位仙师此去广灵秘境求药,可怜玄无灵根,不然若能习得一二驭兽之法,许能帮上些忙。”
姬禄一讶,“广什么灵秘境?”
白玄便为他一一科普,秘境百年一开,奇珍无数,危险性小,每次前去的人众数,皆满载而归。白玄最后特意提到,秘境有许多仙域未曾出现过的奇特灵兽。
姬禄听到后面,眼已经热切。
秦肖肖再想打断,时候已晚。
她忧虑,“可是,之前从未曾听闻过此秘境。”
“这秘境难道还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姬禄满脸是因激动泛起的红晕,他望着秦肖肖的眼神仿佛在怪罪她想独占机缘,亏铃风还拿她当朋友,亏他们还是一起从凡界来的。
秦肖肖哑声。
她在桌下悄悄勾住曲欢手指,希望曲欢说些什么。
“来咯来咯!”
曲欢望向她,恰铃风端上热腾腾的饭菜,秦肖肖只得继续沉默。
众人开动筷子。
姬禄同铃风说了同去广灵秘境之事,铃风欣然应允。
她温热的手掌握上秦肖肖的,激动道:“清曲,我们终于可以同路了!我学了许多新本事,还没给你看过呢。”
秦肖肖不忍看她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犹豫再三,还是败兴地说:“铃风,我觉得这个秘境可能会有危险,我怕……”
铃风欣喜地打断她,“这可是修真界!哪里没有危险?机缘险中求,我可是不怕的,清曲,你也别怕,我铃风,可是长进了不少!不再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女娘,我可以保护你!”
铃风咯咯笑起来,秦肖肖却在她明媚的笑容里愈加伤感起来。
她忧心忡忡。
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证据指向秘境有问题,秦肖肖只是凭着直觉,觉得其中暗含危机——偏离原文剧情,曲欢为她准备另外的保障,白玄去了,于菱去了,铃风去了……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秦肖肖在意的人,扎堆在这个秘境里,若是发生意外,秦肖肖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面对。
有一种说法是,如果一件事还未去做时已经预感糟糕,那最好不要去做。
她又一次望向曲欢,却见少年眸子微弯,不知道在乐什么。
这人!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她都要担心死了他却在瞎乐呵!!
秦肖肖气恼地踩了曲欢一脚。
没留力气,她担心坐着使不上力气,还用劲碾了碾。
曲欢笑容一顿,握筷子的手指都收紧了,“……”
秦肖肖转正身子,不理他,开始吃菜。
“噗,”对面铃风看了一会儿,嗤地笑起来,“清曲呀,你快看看阿欢哥哥,你再不理他,他要给你脸盯出个洞了哦。”
铃风必然是在胡乱地打趣,曲欢正端坐着品尝菜品,连被踩了都没吭声,每次有外人在场时他都格外守分寸,桌上还有其他人看着呢,曲欢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盯着她看呢?
秦肖肖燥红了脸,把头埋得低低的,洗脑自己曲欢一定没有做出格的事。
实则根本不敢抬眼看。
曲欢看她许久,见她装鹌鹑,便凑她耳边,悄声道:“姐姐,我猜猜,你是觉得我不理解你的顾虑么?”
秦肖肖更不敢抬头了,她不欲在饭桌上谈论这件事。
小魔物对一切事情都仿佛尽在掌握中,可秦肖肖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掌握还是假把戏,为了爱护一下小魔物的颜面,秦肖肖一般不爱正面问他,可这件事,还是要问清楚的。
等回去私下解决吧。
“没关系的,姐姐,人多热闹,不是更好玩么?”
曲欢最后安慰她一句,坐正回去。
满桌人的目光皆有些怪异,与少年待一起有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少年没有加入过他们任何一个话题,视线没有同他们任何人有过交错,他仿佛只能看见身旁人,而视其他所有人为空气。
姬禄觉得他目中无人,傲慢不可深交,铃风记得幼时那个漂亮的孩童,心中对他亲切,可实际上却亲近不起来。
他真的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搞得人真的特别尴尬。
而本该化解这气氛的秦肖肖埋着脸,依然在焦虑。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满桌的人都在笑,唯独她在恐惧。
曲欢愈是不在意,她就愈害怕。
她内心在疯狂尖叫,不要去了,我们都不要去了,她想告诉铃风,别去,好好待在外面,想告诉曲欢,别这样笑了,笑得人心战栗,想告诉白玄,别再邀请人同路了。
可是……药怎么办呢?
白玄的父亲怎么办呢?
面上,她低落地埋着头,味同嚼蜡般,把一片又一片菜送入口中。
才发现——
味道诡异,异常难吃。
她直犯恶心。
【姬禄公子嫌我做饭不好吃,说现在情况特殊,只能将就着吃了。】
脑海里浮现出初遇铃风时,铃风说过的话,原来是真的难吃,把所有扭曲味蕾的东西混到一起去了。
再抬头看。
白玄挂着完美无瑕的笑,曲欢的笑意味深长,铃风热情地招待……他们仿佛全都感受不到一样。
唯有姬禄,满脸痛苦扭曲,手侧准备了一大缸茶水,吃一口灌一嘴,吞咽几次才能勉强咽下一口菜。
真爱啊。
秦肖肖庆幸,还好有姬禄在,不然她要怀疑自己疯了。
故友重逢本该是乐事,这顿饭秦肖肖却是从未有的煎熬。
-
飞舟上,秦肖肖偷摸进了曲欢的屋子,她没有一点欺瞒,把与原文内容相悖的事完整地告诉了曲欢,希望他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少年坐于她对面,眼里是稀散的笑意,与秦肖肖的正襟危坐不同,他略歪着身子,坐没坐相,非常放松。精致端正的面容叫人觉得他该是恪守礼教的那一类君子,而他实际上的作为却像松散轻浮的浪荡子。
“姐姐,你忧思过度了罢。”
秦肖肖万分急切地说完,而少年松散着如此回答她。
夜间的月光浮于桌面,光影如同泾渭分明的界限,将他们隔于两端。
“不过我很开心姐姐愿意提醒我,”少年眼里有稀碎的光亮,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乖巧,“但这是可以告诉我的吗?”
少年的手指轻敲桌面,唇角愉悦扬起,眼中的得意仿佛要溢满出来,金灿灿的,闪入人眼,“姐姐以后还是不要同我说这些事了,万一天道给姐姐穿小鞋呢?”
秦肖肖拿这样的曲欢毫无办法。只是稍微同他说一说原文内容,他便能这般开心。
“天道既然没阻止我说,那就是可以说。”
她又一次严肃面色,“我同你说的事,你到底听见没有?”
“听到了,姐姐。”少年终于坐直了身子。
只是还是忍不住笑,他好得意,姐姐在天道与他之间,竟然选择他。
姐姐只知道众神对他有杀机,为何不想想,为什么有杀机?
噗,必然是因为他该杀呀。
姐姐真的好可爱,从来都不怀疑他一下,也许他真的做了诸神无法原谅的事呢?
曲欢鲜少自傲,但这件事,可谓是他做过的最得意的事了。不想毁灭世界的魔头不是好魔头,而普天之下,真的找到办法做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曲欢是唯一一个,把诸神逼到这种地步的人,当然自傲了!
他的手攀过月光界限,一点点握上秦肖肖的,颇有些不能说出口、但以这种方式分享的感觉。
“姐姐,真不必怕,他们若对我动手,我有把握拉着整个小世界的生灵陪葬,不孤单。”
曲欢谦虚了,别说整个小世界,就算是完整的三界,他想想主意,都可以一起带走。
秦肖肖觉得他的手冰得不成样子,便另一只手覆上去,想要捂热一些。
曲欢越说越不像话,“如广灵秘境这般大的秘境,若是炸毁,想必能波及外界大半生灵。”
少年望了相叠的手一眼,眸子微热,流动起惑人的光亮,“世人,姐姐,还有我,我们整整齐齐一起踏黄泉吧。”
秦肖肖心颤,不愧是反派,这心态,牛啊。
她并不信他,秦肖肖心目中现在的曲欢极其弱小。
原文里三百余岁的曲欢踏着鲜血,手握魔剑去灭世,而她面前这个不过二十余岁,日常遇上强些的修士还领着她逃跑,拿什么去实现这样“宏伟”的愿望?
况且有秦肖肖在,曲欢必然不会如原文里那般不择手段去获取力量。
他们会是普通人,泯于芸芸众生中。
于是乎,秦肖肖用自己充满废料的大脑重新理解了一下曲欢的话——他不担心危机,是因为想与她共赴黄泉!
哎呀哎呀,看不出来小魔物竟然是这般浪漫的想法~
秦肖肖满脸赧意,谁家亡命鸳鸯这么可怜啊,都还没有同房就一起死了?
她眸子带着一堆无法言说,直溜溜地把全部想法抛到对面。她的手几乎成了小猫爪子,一个劲地抓挠着少年掌心。
曲欢的热切遇上她的热切。
……他们讨论的好像不是一个东西。
曲欢愣了一秒,一点点把视线往回收,还妄想把手抽出来。
秦肖肖自然不让。她觉得,看!小魔物和她都这样愿意。
你情我愿的,挑什么日子?
直接上吧!
她直接跨过矮桌,挤到了曲欢身上坐着,同他面对面,豪迈道:“来吧!”
曲欢的得意仿佛被泼了一盆滔天巨水——啊?
世界都要毁灭了,他为什么还是要名节不保?
“姐姐……”
曲欢只得抱住她,稳着她不让她摔倒。
秦肖肖望他的眉眼,越望越满意,搂着他脖梗道:“有今朝没明日,有能享的乐,就该今日享。”
“可是……”
曲欢根本不能推开秦肖肖,他心中依然觉得这是秦肖肖与他交换的条件,姐姐愿意陪着他,他就必须得付出这些姐姐喜欢的东西。
可是,未有三媒六聘,未有亲友祝愿,曲欢不愿意这般。
秦肖肖打断他,“我不介意诸神面前。”
秦肖肖花了好长时间接受自己可能被直播的事实,已经自暴自弃。算了,他们愿意看就看,也不怕长针眼,秦肖肖诅咒他们吃方便面没面饼!
“可……”
少年一心想把她胡乱动作的手推出去,秦肖肖抓紧他衣料,偏不就范,“道侣契,现在就可以结。”
“……”
曲欢不需要道侣契,他根本不信仰天道,自然也就不需要天道颁发的“成婚证明”。
“还是说你要凡界的婚俗?”
秦肖肖颇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急色感,张口就来,“先这样吧,以后补给你好不好?”
有没有以后还不一定呢。
这种事还能补吗?
曲欢把秦肖肖乱啃的脑袋推开,乱摸的手捉住,他大多数时候不是反抗不了,而是任由她去了,不想反抗,而秦肖肖这句随便的话,有些惹恼了曲欢。
“我不愿。”
曲欢直接道。
秦肖肖黑漆漆的眸子看过来时,他说得更加直接。
“我不会,与姐姐缔结婚契。”
曲欢眼望着这句话落下后,同一时间那双黑珍珠的漂亮眼睛升起一层雾色的挡板。
秦肖肖没有再放肆,垂着脑袋,灰溜溜地从曲欢身上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回桌对面。
她望向窗外,云层不断变幻,飞舟仍在前行,今日不过是普通寻常的一天。
而普通的一天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变得不普通。
秦肖肖吸着鼻子,强忍眼泪,在储物袋里翻翻找找,她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推到曲欢面前。
而曲欢垂眼望那小盒子,甚至没有将它打开的欲望。
秦肖肖于是珍而重之地拿起自己的宝贝,跪坐到曲欢面前,牵起他的手,放于膝上。
这才打开小盒子。
盒里是一枚戒指,上面镶嵌着漂亮的松绿色宝石,秦肖肖的手指同心尖一起颤抖着,她生怕曲欢拒绝,于是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不容拒绝,一点一点把戒指戴到她的小魔物指上。
做完一切,曲欢没有抽回手,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秦肖肖怯懦地不敢抬头。
但她终于还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望向曲欢的眼睛。
“我们做道侣吧。”她颤抖着,如此说。
怕曲欢不接受,她结结巴巴为自己解释,“我不是一时兴起,这枚戒指,我几年前就买了,你还记得无迎峰上,你教我练剑的那几天,我不想练剑,便喊你当我家人吗?我、我,离开后就在山下买了这枚戒指,作为、作为……我们的婚戒。”
秦肖肖觉得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不要脸皮。她那时与小魔物说当家人,结果一个人意淫,偷偷准备好婚戒。
而曲欢回想那段时光,竟然也能够回忆起,他那时每日悄悄跟踪秦肖肖,他是看着她买的。
他看她与老板细细商讨定做,少女面上的笑意完全收敛不起来,那时候,曲欢只当姐姐是真心喜欢这些饰品罢了,未曾想其中有这样的寓意。
秦肖肖又埋下脸,哆哆嗦嗦地说,“你的宝石里,刻了我的名字,我的宝石里,也刻了你的,是一对的。”
正如他们的血玉灵符,也是一对。
曲欢却又想起后来事,姐姐没有送出这枚戒指,她去抱着沈甫的手臂喊人家“甫哥”,后又为一座小金山把他推给沈简汐。
曲欢心绪复杂,为秦肖肖的小心翼翼,为她不做尝试的胆怯。
而这枚婚戒无论何时送到曲欢手上,他都不会受的。
于是秦肖肖在焦灼又漫长的等待里,只等到了曲欢轻轻的一声笑。
他夸赞道:“很漂亮。”
秦肖肖猝然抬头,满含期待地望他。
这是秦肖肖第一次跟人求婚,心中激动又不知所措。
“但作为婚戒,我不会收的。”
所有热切的血液尽数褪去,秦肖肖白着一张脸,嘴唇嗫嚅了两下,才终于嗫嚅出声。
“那,不、不……不作为婚戒呢?”
曲欢笑起来,笑容是如此乖巧,“那谢谢姐姐。”
他收回手,并不在意有人在他左手无名指的位置,戴上了一枚婚戒。
秦肖肖的泪意生生被他逼得止住,不能哭,太狼狈了,不能哭。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秦肖肖回想他们荒诞的关系,万分不解,“你既不抗拒与我的亲热,却又始终不肯与我做到最后一步,我以为你是顾忌世俗的规矩,但是,你为什么同样不愿意与我……成亲。”
曲欢却觉得她倒打一耙,做什么是这幅可怜的模样?到底谁委屈?
曲欢原本不欲与她明说,现在却挂了堪称残忍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因为姐姐你,不是良人。”
他的笑容灿烂了些,“当然,我亦不是。”
秦肖肖只觉周身气血皆在翻涌,她凭着一股气力,执着地问出口:“何意?”
曲欢全然没把秦肖肖孤注一掷的勇气当回事,他道:“三人坐于牌桌时,我知道姐姐看一眼我,又看一眼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密林一片,姐姐何必困锢于一枝?”
“我!……”
秦肖肖完完全全停住了。
她垂下头,摆出常用的那副怯懦姿态,“……就连看看,也不行么?”
她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立马又抬起头,为自己鼓满气,理直气壮地辩解,“就像走在大街上,看见美貌之人,忍不住多看两眼,错了么?正如秦女罗敷,如她这般的美人走在街上,谁能忍住不看她!”
“没错呀。”曲欢摆弄着新得的婚戒,如此回答。
曲欢看戒指的目光仿佛一把刀,直直扎入秦肖肖心中。
小魔物是喜欢的。
他对着那枚婚戒,爱不释手,移不开眼,手指一直在她的名字上摩挲。
他却拒绝了求婚,因为认为秦肖肖不专一。
他现下抚摸戒指的动作显得这样讽刺。
秦肖肖试图负隅顽抗,大声叫嚣,“我又没限制你看谁,你也可以看啊!”
曲欢扬起笑眼看她,“是呀。”
秦肖肖猛然意识到,最大的问题是,曲欢根本不是普普通通的男子,他是对待感情最为忠贞的那一类魔物,确实从不看其他的女子,他满心满眼,仿佛只容得下一个姐姐。
秦肖肖心中升起巨大的沮丧,明明就在她眼前了,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如果我说,我保证……”
“我不信保证。”曲欢即答。
秦肖肖也不信自己。
她就是个俗人,不可能不看其他美人的。
据说真心钦慕一个人,会看不进去其他人,但秦肖肖就不是个会钦慕人至此的人。她爱美,男男女女都爱看,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颜性恋,死也改不了。
秦肖肖已经在心里怒骂,天杀的,谁说女追男隔层纱?这特么隔了几座大山?!
看她蔫了,曲欢反倒从那种偏要刺激人的状态中走出来,恢复往常模样。
他蹲在秦肖肖面前,试图拿笑眼哄她开心,“我很喜欢姐姐送的礼物,会好好留存着的。”
“刚刚说的那些也不是责怪姐姐的意思,这些不是姐姐的错,是我的错。我说我也不是良人,因为我气量小极了,姐姐别给我机会占有你,否则我,指不准会做出什么事呢。”
曲欢自然知晓秦肖肖是怎样的人——贪慕皮相,喜新厌旧。曲欢唯独担心自己,若叫她得手了,很快就被厌倦了。
若秦肖肖真的移情别恋,那曲欢必然会杀之。
这样一来,不若不开始,维持关系最长久的办法,就是近在眼前,好像努力一点点就能够到,却得不到,又舍不得放弃。
“这是第一个理由,善妒。”
“姐姐,我再说一个故事吧,一个幼时流浪见过的故事。”
“花楼有一位姑娘艳绝全城,访客无数,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一位官人对她一见倾心,豪掷百金求美人一笑,种种攻势下,姑娘被官人打动,离开花楼,做了他房中的一门妾室。”
“浓情蜜意时千好万好,情意褪去方可见其下白骨嶙峋的真心。官人没两月就厌倦了,床笫之上,他以恶毒的语言咒骂姑娘是无数人骑过的脏烂货,指责她身上流出的稠液污了自己昂贵的床榻,他把她扒光衣服丢出大门,叫无数人来欣赏他曾夸过的美好无瑕的酮体。”
“姑娘努力遮掩,维护着自己可怜的羞耻心,她对轻慢、瞧不起她的官人哀求,求求你,不要这样对待我,你曾经也知道我是什么人,是你接我入府的。”
“呵,可官人笑得恶劣,乐于看她挣扎。”
曲欢略去了这件事的结局。
一伙没脸皮的流浪汉在门前轮碰了姑娘,姑娘心如死灰时,曲欢递给她一把刀,告诉她,去报复吧,杀了官人满门。
秦肖肖听得专注,一双秋水浸过的眸子认真望着曲欢,忘了悲伤,等着他继续说。
曲欢轻轻地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才往下说。
“我同那位姑娘一样,有不可能抹去的污点,我唯恐成了她,而姐姐做了我的大官人,将我吃干抹净后,以我不洁的理由,弃我于不顾。”
秦肖肖对曲欢格外坦诚,显得曲欢对她格外不坦诚。
曲欢是那做过无数亏心事的妓子,而秦肖肖是那妄想骗他身心的官人——曲欢对自己位于下方的处境,看得清楚明白。
曲欢所做过的桩桩件件恶事,随便揭出一件来,姐姐分分钟可以同他翻脸,辱骂他,以“正当理由”抛弃他,吃干抹净后,连责任都不用负。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自己有被扒光衣服、更加狼狈的时候?
曲欢不能对她坦白,又舍不得瞒她,用这样方式的提醒,已经是能做的最大限度了。
“这是第二个理由,污孽。”
“最后一个理由,姐姐,”曲欢直视秦肖肖的眼睛,眼中诸多情绪翻涌,“我存在于你原世界的一个话本子,无论我如何努力,姐姐看我都像是看一个虚妄之人……一个可以肆意玩弄的,虚妄之人。”
曲欢的语气终于不再平整。
他道:“你把我当玩物,我跟你结鬼的道侣契。”
从头傻到尾的秦肖肖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说不过,根本说不过。
她脚步虚浮地回了房间,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曲欢还帮她掖好被角,在她颊侧印下一个晚安吻。
“好梦,姐姐。”
秦肖肖睁着眼,心道,这tm谁睡得着啊。
睡着了也噩梦缠身吧!
可莫名其妙,嘴角是挂着喜悦的。
也许是因为小魔物第一次同她说这么多想法吧。
他不接受求婚的诸多理由里,唯独没有,他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