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如果再哭——”
曲欢仅用几个字就让秦肖肖停下啜泣。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曲欢后面的话,举手起誓,抽抽噎噎道:“我、我不哭,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超级、超级俊杰的。”
曲欢满意地摸摸她的头,还顺手施了个净身决。
这下干干净净了。
秦肖肖心中不忿地高叹:他一定是把我当小狗养了。看这眼神,还是那种软萌可爱的幼型犬。
如果有下一世,她绝对绝对也要把幼年曲欢当小狗养!
月色清浅,血色不浓,其他人才离开不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秦肖肖于是只能和曲欢一起傻坐着等,她慢慢又想起自己的初衷。
“我们不能再岔开话题了,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可?”
曲欢点头。
秦肖肖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有钱吗?”
曲欢摇头。
“啊!你没钱你……!”秦肖肖飞快往两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那你不坑他们一把?”
曲欢无辜道:“我用不上。”
秦肖肖眯起眼睛,手交叉在胸前,“说说看,你个野人为什么不需要?”
曲欢:“……”不需要还有什么原因?他想要什么,自己动手便是。
灵草可以自己采,法器可以自己炼,特别物品可以置换,稀世法宝可以去抢。不需要灵石来修炼,他修杀戮道;不需同其他修士有过多交涉,反正他不与他们同道。
这么看来,他好像还真挺“野人”的。
秦肖肖看他这认真思索还想不出来的模样,摆摆手,“算了算了,下一题。你……很在意自己种族么?”
曲欢面色再一次变得苍白。
秦肖肖慢慢坐直身,没想到曲欢会在意成这模样。她一直以为曲欢无所不能,怎么会因为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就脆弱成这般?
曲欢垂下眸子,剖开自己内心的伤口给她看。
“我遇到姐姐前,他们说我是魔物,可是我不理解我为什么是。幼时被绑架,我用魔气逃出生天,我便承认我是。但在赤魔之地的日日夜夜,我无数次与魔气争抢身体的控制权,我便不知道我是不是了。”
曲欢抬眼,直直望着她,“姐姐,我不符合世人对魔物的界定,也不符合他们对人族的界定,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若我为人族,我可以与祐哲诸人做知心的好友,而不是怀着欺骗,等待着被处刑;可以珍惜我的灵根,好好修炼,奢望着能证大道;可以与阿雅做朋友,而不是在最渴望玩伴的年纪避着唯一能接触到的她;可以把自己的灵根给父亲,叫他好歹对自己另眼相待一次,还他生恩养恩。
“我舍弃了享受为人族的一切权益,把自己当成一个魔物,我怎么可以连魔物都不是?”
曲欢轻轻笑起来,“所以我该是魔物。”
他笑得秦肖肖毛骨悚然又莫名苦涩,秦肖肖问:“你想做什么?你既然把自己当魔物,为什么弑杀那么多同族?你可知道,嗜杀同族会背上深重罪孽,罪孽会!……”
“我知道,”曲欢不甚在意地打断她,“损些寿元,活得难受些罢了。这世间,我玩够了就离开,没什么舍不下的。”
秦肖肖震惊,“你才十七岁,你怎么会不想要未来?”
她有些心疼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童。
曲欢嗤笑,“魔物有什么未来?一团混沌魔气罢了。混得好的也许能成魔神,但是我不齿与其他神族为列,恶心得紧,所以也不必努力了。”
“为什么?”
“神族高高在上,凌驾于世人之上,我不喜欢。”
“可是神爱世人,你怎么会那么厌世?”
秦肖肖后悔自己同曲欢分别十年,如果是她陪伴着曲欢长大,会不会好一些?
曲欢摇头,“我不厌世,我喜欢凡界,凡人寿限短暂所以把每一天都活得精彩,修仙反倒绵绵无尽期,千年万年实在漫长,只为追寻遥不可及的大道,好孤单,活不真切。”
秦肖肖有些理解原文的反派曲欢了,他明明是个厌烦世事的魔物,却喜欢热闹,爱在人群里。
但秦肖肖不理解现在的曲欢。十七岁到底为什么搞得那么忧郁啊?
她将自己摆于低位,示弱道:“那我怎么办?要是你不在了,有人欺负我呢?”
什么都不想要的流浪小狗最好骗了,正好便宜了她。她丢骨头可能哄不来小狗,但只需要去做那个捡垃圾吃都会被同类推倒的小废物,小狗就会看不下去,跑来分她吃自己捡来的骨头。
秦肖肖如果像一一那样能够自己活得很好,曲欢便会抛下她离开她,而秦肖肖之所以不被抛弃,因为她就是那么废物地需要曲欢呀。
秦肖肖直到今天,还是很想把曲欢拐回家。
孤僻地将自己与世人隔开的漂亮小魔物,只是想要一个人陪着他而已。秦肖肖去做这个人,有很大把握能把小魔物拐成家养的。她太了解曲欢了,别和曲欢谈情说爱,别明晃晃地表现出对他的觊觎,他便会真的把你当成家人当成朋友。
毕竟没黑化前的曲欢,还是很可爱的。
她牵起曲欢的手,放到自己面颊上,依恋地蹭着。
她道:“其实我没好好修炼,不一定活得比你长。但是万一呢?”
曲欢微微愣住,他思考未来时从未添上任何人,秦肖肖却正在逼他添上。
他指腹摩挲着女孩面颊,半真半假玩笑道:“那我在死前,一定杀了姐姐。”
“啊?”
秦肖肖觉得脖子凉飕飕,骗小魔物也没那么简单,一不小心搭条命。
曲欢眨眨眼,乖巧中带着侵略性:“姐姐不愿意吗?”
少年的眸子又在蛊惑人了,其中情意浓浓,好像她是闺阁里的女子,而他在约她私奔。秦肖肖鬼使神差道:“愿意。”
话出口两个人都懵了一下。
这可不是私奔,这是殉情。
“傻子。”曲欢笑意慢慢淡了,他率先移开视线站起来,理理衣摆,环望四周,“他们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他拉起秦肖肖,在原地做好记号后抬步离开。
他们在周围找寻至天明,秦肖肖望着太阳担心时,曲欢道:“无碍。”
曲欢也算高阶魔物,射线伤不到他,秦肖肖身上被罩了一层在赤魔之地中心地时那种保护层,也可以无视伤害。
他们最后在一个深数百米的裂隙里发现失踪一整晚的众人,曲欢向下轻慢地嘲道:“那么大个坑都能掉下去,厉害呀诸位。人还齐么?”
方且声音呜咽,“齐,但是好多人都受伤了,师叔快救救我们,下面全是蛇呜。”
数条藤蔓拔地而起,深入裂隙。世家子们一个一个拉着藤蔓爬出来,对于伤者和凡人王勤,藤蔓直接绕着他们的腰部将人带了出来。
众人狼狈不已,有超过半数人伤得严重,恐怕无法再战斗了。
他们绘声绘色描述当时场面。
“天空忽然就暗下来,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们就快步想往回走。”
“周围一下子涌出无数魔物,我们与之缠斗,呼啦一声!整片地面坍塌,我们便和魔物一起掉入百米之下。谁想下面也有好多魔物?魔物跟魔物打,魔物跟人打,我们三波都杀得起劲。”
“我们在裂谷里弯弯绕绕找了半天,终于寻到这样一个还算安全之地,便在这儿等着师叔了。”
一群人像闯祸的孩子般眼巴巴看着曲欢,等着挨批,那眼里又藏着小期待,期待着能得一声安慰。
曲欢打量过众人伤势,安排道:“伤得轻的人前方开路,伤得重的人后方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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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欢如往常般带着秦肖肖在中间摸鱼。
开路的人压力陡增,需要应付之前数倍多的魔物。
小师叔明明好手好脚,却不愿意来帮帮忙——他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这个不满。他们没发现,他们现下已经把这个最初非常讨厌的小师叔划入自己人之列,还会期待着他一起做些什么。
前方的人疲惫得很快,几乎是靠毅力在撑着。
蒋远山在之列,更加看不惯曲欢。这个小白脸凭什么什么也不做,一路上就跟他那个姐姐腻腻歪歪?碍眼死了。
蒋远山找准一个时机,装作不敌,放任一只狂躁的魔物冲入保护圈。
蒋远山心中祈祷,最好是曲欢反应不及,魔物一口把他姐姐撕碎,他兀自后悔去吧。
曲欢一剑刺穿魔物,带血的利刃擦着蒋远山的面颊划过。蒋远山感受到了浓烈杀意,面色一瞬间被吓得惨白。原来曲欢之前都在和他小打小闹,现下才是真正动了怒。
“如果你手握不了剑,我帮你砍了好了。”少年语气冰冷。
其余人不明所以,击退这一波魔物后才围过来,问怎么了。
曲欢睨着蒋远山,道:“对同门起杀心,当罚。”
“会不会有误会?”有人为蒋远山辩解,觉得是曲欢又在欺负蒋远山。
坐着的伤员里有人看到,“蒋师兄故意放了一只魔物进来,如果不是小师叔机敏,那魔物直接要吃了我们。”
伤员指着地上,“保护圈内的魔物尸体便是罪证。”
曲欢问:“你认罪么?”
蒋远山愤愤看他,理直气壮地挺直腰,道:“我是不小心放进来的,我没有对同门起杀心,倒是你,你刚刚那剑是想杀了我吧?”
蒋远山的脸上有一条被剑气刮伤的血痕,同样为曲欢的罪证。
曲欢笑起来,“对呀,我就是想杀你。哪像有些孬种,都不敢承认。”
蒋远山怒得拔剑指着他:“你不要欺人太甚!”
曲欢不耐道:“我管你认不认罪,你应该受罚。”
一派倨傲样。气得蒋远山说不出话来。
有人道:“现下情况如此恶劣,等回去再罚吧。”
曲欢不为所动,凝视着蒋远山,道:“你们既唤我一声师叔,我管教你们便是天经地义。蒋远山,过来跪下。”
蒋远山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巨大的羞耻感要淹没他,但是长久以来的受虐让他不自觉弯了膝窝,神思清明后他已经双膝着地,听话地跪在了地上。
蒋远山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他怎么那么不争气,别人喊他如何便如何?
他抬头死死盯着曲欢,少年长得比女修还漂亮,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小白脸凭什么这样欺负他?蒋远山眼眶发红,恨不能要将曲欢的模样全部刻在心里,好在日后将其抽筋断骨。
蒋远山眼睁睁看着美貌少年掏出一条闪着细碎光芒的黑色粗鞭,在白皙修长的手中一圈圈盘绕着。
少年恶劣地拿着粗鞭对他比划,“我平日里闲透了,所以剥了三千只鳞甲兽的护心鳞,做了这条鞭子。还没试过,打在人身上怎么样呢。”
鳞甲兽的兽甲是天下闻名的坚硬,日常被用来精炼武器,炼器师通常在最后一步加入一两块鳞甲兽兽甲,便能使武器性能进一步提高。但是用麟甲兽身上最坚硬的护心鳞炼器,还是整整三千片,简直闻所未闻。
被这样抽一鞭,大抵人都要残废。
蒋远山嘴唇有些白,“你要用它打我?”
蒋远山拼命压制住自己想逃跑的心,死死地盯着少年,咬着牙,想着自己绝不能露怯,绝不能服输,挨打便挨打,不能泻出一声丢脸的求饶。
他望着少年走近,从少年匀称的小腿看到漂亮的脸,最后停留在少年那双含笑又轻蔑的眸子上。
蒋远山气得发抖,他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他?
曲欢有一副让人心生喜悦的好相貌,但是曲欢的行为和情态与他的长相是如此割裂。但凡曲欢的眼神不是这么轻蔑,他漂亮的长相足以使人原谅他的过错,但凡曲欢不是长得这般漂亮,蒋远山都不会被他的轻蔑气成这样。
少年就应该被卖去奴隶厂,去做侍奉贵族的美人,而不是在这里扬着下巴欺负人。
蒋远山死死握着衣摆,又想起云胧。云胧和曲欢不一样,云胧长相正气,带着世家大族的傲慢和受人追捧的虚荣,而曲欢是单纯地讨厌他瞧不起他。相比之下,蒋远山竟然觉得曲欢更气人。
曲欢扬起手,蒋远山有些傻眼——饶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这人竟然从正面胸膛打!
没见过这样行刑的,别人不都是从背部打么?
鞭子抽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因为是前胸,竟然又从心尖泛出密密麻麻的痒意。
少年面容姣好,收手后朝他扬起笑脸,问:“滋味如何?”
少年一笑,气质瞬间变得纯良无害,仿佛在友好地询问他这一顿餐食的味道如何。蒋远山其实没那么疼,他懵懵地望着曲欢,怀疑曲欢放水了。
少年同他闹着玩一样。
有什么东西流出嘴角,那是他五脏六腑的血液。
原来他只是暂时失去知觉,实际上被这一鞭打个半死。知觉恢复后,蚀骨的痛意让蒋远山疯了般满地打滚,他的血染红黑色土地,惨叫声久久未止。
这一鞭的威力可见一斑。
有人冲过来责骂曲欢:“梧提道君知道你这样胡作非为吗?戕害同门,你会受罚的!”
他们以为曲欢至少不会如此过分,却没料到他过分得远远超出想象,这一鞭穿透修士强厚的护体甲,伤到了根本。
曲欢不觉在意,反问:“我是胡作非为吗?如果是,那也是我师尊惯的,你去同他叫板啊。”
梧提道君乃当世第一强者,镇守赤魔之地千余年,谁又敢同他叫板?
曲欢都懒得同众人争辩,那一鞭子但凡抽轻一些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这些人为什么不能想想,蒋远山放魔物进入保护圈,形同通敌,弱者有他姐姐,伤者可不止一个,大家皆是没设防,若曲欢冷眼旁观,他们又当如何?
争辩不通,因为他们只看得到最后凄惨的人是蒋远山。
曲欢这一鞭子又抽没一个战斗力。前方人员的压力登时更大,但是无人敢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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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远山成为伤者的一员,每日不近不远地同曲欢待在一起。
蒋远山的眼神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强大怨怒,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想一刀砍了曲欢,只是迫于时机勉强忍耐。
整日被这样盯着,曲欢都觉得烦了。
他走到蒋远山面前,蹲下道:“好好养伤。”
蒋远山不领情,“你不必假惺惺。”
曲欢被他天真的想象逗笑了,侧过身与他耳语,“再有几日便到界口,你要是还这样伤着,那可怎么办呀?”
蒋远山有种内心想法被戳穿的惶恐,问他:“你什么意思?”
曲欢眸子乌黑,意外的好商量,他审视了一下蒋远山的伤势,了当地认错:“我承认这一鞭子是我夹带私货了,等出去让你还回来。”
曲欢用鞭子是因为蒋远山第一世间接害他挨了鞭刑,曲欢这个小气鬼就是想打回来,但明显没控制好力道,把人打得有些惨,好几日了,还蔫巴巴的。
这可让蒋远山大大的意外了。这还有还回去一说?
蒋远山也承认自己有错,他确实是生了残害同门之心,曲欢罚他他认。同时他意识到曲欢和云胧又一不同之处,曲欢能毫无芥蒂地同他道歉,而云胧哪怕能与他稍表歉意一次,他也不至于执着那么多年。
曲欢又一次道:“好好养伤。”
蒋远山这回没再说什么,望着曲欢回到女孩身边。
蒋远山其实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要这样守着女孩,在他看来,女孩普通得混入人群便再找不出来,而少年无论是身份外貌还有实力都在顶尖那一挂。
每每忆起少年陪女孩闯了万千魔物环绕的引魔阵,蒋远山内心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他对少年的钦佩以及后悔。
他那时怎么也没想到抛下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孩,后面会引出一个惊世之才的少年。如果早知道,他可能会选择假惺惺地一路照顾女孩,之后便能同众人一起喊少年小师叔,能拿到他给每一个人的药瓶子,也许,还能同少年当同行一路的朋友。
可惜,他们已经结了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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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界像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的土丘,看着近,实际走下来却觉远,如何也走不到。
可大家都是毅力坚韧之人,方向不错总能抵达终点。
跨出界线那一刻,身体久违地被灵气充盈满。还不待秦肖肖好好享受一下干燥游鱼回到水中的自由欢快,曲欢拉着她手用了张传送符,而后便开始掐诀逃跑。
秦肖肖一脸懵,被风灌了满脸,“这是做什么?”
曲欢理所应当道:“他金丹我筑基,打不过所以先跑嘛。”
秦肖肖:“……”
她仿佛被石头噎住喉咙,半天才问:“打不过你还一天找人家麻烦?”
算一算,蒋远山在赤魔之地不知被曲欢欺负了多少次。出界后攻守之势逆转,蒋远山不得和曲欢好好算算账?
曲欢捏捏秦肖肖的手指,愤愤道:“可是我就是看不惯他嘛,肯定是有机会先欺负了再说。”
话音刚落蒋远山便追上来,曲欢将秦肖肖放下,道一声:“别担心。”
转身拔剑与蒋远山对上,刀光剑影,术法相斗。
秦肖肖满心忧虑又无言以对,她对曲欢的为人还是了解太轻,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知道自己打不过还招惹?
二人招招狠厉,皆是致对方于死地的打法。蒋远山的境界稳稳压着曲欢,看起来占据上风。
蒋远山为了报复,近乎是凌虐曲欢,一刀一刀丝毫不手软。秦肖肖着急地一遍遍问鬼徊:“怎么办怎么办?你别守我了你快去帮他吧。”
她想把鬼徊推过去。
鬼徊双脚被藤蔓缠着,女孩没推动。树灵眼睛里满是迷茫——主人喊他守娘亲,娘亲喊他帮主人,他该怎么办?
鬼徊只得道:“别担心。”
他主人在人修里虽只是个筑基期,但在魔物里已经是顶尖强者之列,鬼徊从没见他在魔物形态下输过。
一个金丹修士,他不至于打不过。他能被打成这样,只能说他是故意的。鬼徊太了解自己主人了,主人这打绝不是白挨的,主人只是借机跟娘亲卖惨而已。
可怜的娘亲啊,你猜他为什么换白衣服?
“他都伤成那样了我怎么不担心?我、我,”秦肖肖四处环望,实在站不下去了,“我去帮忙!”
她提起刀就要冲过去,吓得鬼徊死死地拉住她,喊道:“不能去!”
天呐,要是娘亲冲过去不小心被那两人伤到,主人一气之下不小心杀了那修士,这出戏可白演了!
“主人会杀了我的!”鬼徊大喊。
秦肖肖挣扎着挣脱鬼徊的手,“他都没命了怎么杀你?”
鬼徊死死攀住秦肖肖不松开,“娘亲你不能去!你这修为会受伤的!”
秦肖肖气笑了,“撒手,总之我不能在这里看着。”
另一边,蒋远山听见一人一树灵的对话,朝曲欢道:“你姐姐对你还真是深情厚谊,这种情况都不先忙着逃跑,等我解决了你,便去解决她。”
曲欢心情好到不追究蒋远山后一句话,愉悦道:“我姐姐对我当然是深情厚谊~”
说话间,又是被一剑刺入臂膀,血花绽开在白衣上,少年面色又苍白了一些。蒋远山觉得曲欢简直不像个挨打的人,浑身伤痕了还笑得出来。
“你不怕我杀你?”蒋远山将剑在他血肉里搅了一圈才拔出来。
曲欢乐了,“那也要你杀得了才是。”
少年眸子里笑意满满,怕女孩还真冲上来,朝蒋远山道:“我们换个地方打。”
说罢带着蒋远山越打越远,渐渐看不到了。
蒋远山不知道这少年竟有两幅面孔,远离了女孩,少年把剑一收,朝他道:“快点再砍几刀,这里还没有血,砍这里。”
蒋远山:“……”
蒋远山怒了,“你把我当什么?!我来杀你的!”
少年缓慢地眨眨眼,“哦。”他竟然道。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麟甲鞭子抛给蒋远山,问:“还你一鞭,打不打?”
蒋远山下意识接住了,随即更加羞恼:“我来杀你的,你怎么那么猖狂?还敢支使我?”
“不打算了。”少年道。
“等等!”蒋远山气急,“……打。”
少年站在光影里,皮肤白得反光,那双眸子没有笑意也没有讥讽,淡薄得好像什么也没有,蒋远山忽然觉得陌生——这不像那个天天挑事、跟他互看不对眼的傲慢小师叔,而像一具冷冰冰的躯壳。
蒋远山扬起鞭子,竟然觉得有些怕。他谨慎地环望四周,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动。
被羞辱的痛苦慢慢挤走胆怯,又占据上风,蒋远山死死盯着少年,少年模样慢慢与他的心魔重合,蒋远山越看越觉得面目可憎。
蒋远山第一鞭朝着少年的脸而去,想到少年这张漂亮的脸蛋即将被毁去,蒋远山兴奋得双颊通红。
哈,毁了容,再废掉修为,挑断经脉,不可一世的漂亮小师叔就只能去做最下等的奴隶。蒋远山已经开始想象,他要以最便宜的价钱给小师叔卖给那些人耍弄,还要用留念石录下小师叔受辱的全程,刻录在转录石里拿去倒卖。
小师叔就算毁了容,身段也是好看的,再加上小师叔的身份,想必有很多人想买……
却不想这一鞭被徒手接住了。
蒋远山眸子微微睁大,从美妙的幻想中走出来,看到少年几乎被擦去皮的血淋淋的手掌。
“脸不行,姐姐会嫌弃我丑。”
上次脸上只是有一条血痕秦肖肖便都这样心疼,不难想象要是整张脸都毁了,她怕是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少年面上血色全无,眼睛有些失神,看起来徒手接这一鞭也伤得不轻。他忽然呕出一口鲜血,站不稳只能扶着剑。
“我看起来够狼狈了么?”
他抬起半含水雾的眼睛,直直望着蒋远山。
少年的白衣被染成血衣,浑身血迹看起来很震撼,好漂亮……
蒋远山被这样的绝色震到,他这时候忽然理解了赤魔之地第一美人的含金量。难怪仙门营地的人那么喜欢他。
少年轻晃脑袋,几缕不太乖巧的黑发沾在他面颊上,“算了,再打一鞭吧,刚刚那不算。”
蒋远山连心尖都开始泛起痒意。他维持着最后的理智问:“你自讨苦吃做什么?”
少年道:“我姐姐不喜欢看我欺负别人,我想了想,那就让她看看我被欺负。”
蒋远山又体会到那种不搭,“你何必攀着你姐姐呢,她明明那么……那么普通。而你……”蒋远山说不出夸他的话。
少年一点点笑起来,“不普通,只是你们觉得普通而已。”
蒋远山几乎被少年带血的笑容诱惑到了,他甚至找出手帕,想去帮少年擦擦血迹。简直是魔怔了,他骂自己。
“快些。”少年催促道。
蒋远山再一次扬起鞭子,又想起来问:“为什么打的不是脊背?”这是蒋远山第一次胸前挨鞭子。
“因为我不是行刑,我没那资格。”
人族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去批判去处罚,但曲欢那一鞭只是报自己的私仇而已。
蒋远山能感受到更强烈的盯视,但他环望四周,除了成群的绿植,什么也没看到。
作为报复,他同样打的少年前胸,少年皮肉比他嫩了许多,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蒋远山不想杀少年了,这两鞭莫名消下了他的所有气结。看少年抱着身子蜷在地上,他竟没多少解气的情绪,只觉少年有些可怜。
他俯下身想将少年拉起来,异象陡生,地面窜出一条粗壮藤蔓缠住他的手腕,蒋远山提刀去砍,却被另一条藤蔓夺去武器。
整片丛林一下子“活”起来,无数藤蔓发疯般扭动着躯干,将蒋远山桎梏在其间。
蒋远山忽然想起曲欢会操控藤蔓,猛地转过身去,“你!”
少年虚弱得像要散去一样,脑袋下枕着一条藤蔓,闻言稍稍抬起脸,朝他道:“谢啦师侄,回去告诉他们一声,就此别过,我和姐姐就不同路了。”
蒋远山被藤蔓绑进树林里,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住,封住嘴巴,外面渐渐一片静谧,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蒋远山透过藤蔓间的缝隙看到,女孩着急地跑入视野,她惊到颤抖,跪倒在少年身侧。
“怎么伤成这样?阿欢,呜呜,怎么会这样?”她哭得心碎极了。
满地的血,女孩将少年半抱入自己怀中,怒骂道:“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等我们回去告他!让刑事堂处罚他!”
少年眸子颤颤地望着她,“姐姐,疼。”
“活该!让你招惹人家!”女孩边骂边落泪,拿出手绢一点点帮他擦去面上的血迹,“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被打得那么可怜?”
少年侧过身,一面呕血一面说:“姐姐,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他藏拙,他修为高深到离谱,他剑法比我强了百倍,你是没看见,他呕咳咳咳——”
少年像要把整个腹腔的血都吐出来。
被困在藤蔓里挣脱不开的蒋远山:“……”他把这辈子学的脏话都骂了一遍。
蒋远山为一刻之前对少年感到的同情和愧疚表示深深的忏悔。
鬼徊藏在蒋远山旁边,愤愤道:“大坏蛋,你把我主人欺负得好惨。”
藤蔓收得越来越紧,蒋远山有苦说不出。
孩童忽然道:“你怎么来了?”
旁边又多出一位鬼修青年,蒋远山发现这里还真是热闹得紧。
面色冷淡的青年看到那边满地的血污,稍稍怔了下,很快又恢复面无波澜。
来人是鬼修青垣。
青垣道:“感受到他出界,我便来看看,没想到些许日子不见,他那么……狼狈。”
青垣记忆里,鲜少见曲欢如此之惨。
“没事,小伤。”鬼徊想,可不能让其他人看去了主人的狼狈,遂怎么着也要帮他撑起面子,再次强调,“这对于主人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儿。”
虽然另一边他主人已经吐血吐到要昏厥了。
青垣摇头,面上是不赞同,“却也是实打实的疼,和他说说以后别这样了。”
二人自顾自交谈,好像就已经肯定了,曲欢伤成这样是他自己作的,而和蒋远山这个堂堂的金丹修士无关。
蒋远山都要被气吐血了。
鬼徊以大人的口吻叹息道:“没办法呀,之前遇到个伪装主人小时候的魔物,自残博取娘亲同情,主人还与我言道太蠢,结果他自己也是用这个方法。”
青垣点点头,“他一遇上姐姐,说的和做的完全两样。”
青垣看那边女孩满心担忧的模样,默默加上:“但看起来,很奏效。”
青垣身边一群半大的孩童魂魄欢快地喊道:“青垣!青垣!是姐姐诶!竟然是姐姐!我们快过去和姐姐说说话,好久好久不见啦!”
青垣柔声道:“等一等。”
另一边。
曲欢像要快去世一样,面色晄白,话语无力,被女孩紧紧拉着手,强撑着问她:“姐姐刚刚怎么不逃呢?万一蒋师侄杀了我又杀你?”
秦肖肖酸涩道:“你好大的忘性,不是你说,你死前要把我杀掉么?”
“……”
曲欢眸子轻颤,眼睫如蝶翼般轻轻煽动。女孩这句随意又真挚的话,愈发凸显出他的卑劣。
“姐姐。”
“在在在。”秦肖肖翻着白眼应答他。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秦肖肖问他:“什么事?”
曲欢眸子安安静静地望着她,久久不言。
半晌,他声音浅得化散在徐徐清风中,“姐姐,怜惜我。”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生生叫秦肖肖的心脏停跳三秒。
曲欢慢慢阖上眼眸,拥着她无声了。徒留心烦意乱的秦肖肖去试他鼻息摸他脉搏,发现这人竟然昏迷了。
作者有话要说:蒋和曲,抖m和抖m
曲·绿茶·欢:果然还是装柔弱管用一些
鬼徊:主人你那不是装,你是真给自己整柔弱
终于终于离开赤魔之地了!!好久无人理我,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