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前走，魔物越密集。一波又一波魔物袭来，世家子渐渐难以抵抗。始终划水的曲欢终于好好地拿起剑，加入对敌行列。
曲欢没有再像之前一样以快得几乎看不清的身法虐杀魔物，而是以一种小师叔的长辈姿态为后辈们演示不同魔物的击杀要点。
“这要捅头颅，从耳后三指处的头骨缝隙刺入，捣碎脑浆。”
“这要从眼睛捅入，刺到颅内正中央。”
“它的弱点在腹部，需先将其激怒，待到举蹄攻击时再动手，腹部有鳞甲，从侧面挑去后再刺。”
“只要先刺其双眼逼它露出第三只眼睛，再挖掉这最后一只眼，它也就无力抵抗。”
“它的尾巴最坚硬，抽人最疼，建议先砍尾巴，用寒冰剑砍，它惧寒。”
“它的唾液有剧毒，注意不要被喷到。它再生能力极强，需在一秒内斩断四肢，再断头颈。”
曲欢没有藏私，他将遇到的每一种魔物的弱点都讲得明明白白，怎么处置也说得万分清楚，世家子们不傻，都认认真真地听着，要不是没条件，秦肖肖觉得他们都恨不能拿小本本记下来。
然后实践，大家就像是做题忽然找到了标准解题思路一般如有神助，皆是一剑一个杀得火热。
他们之前天天被压着打，好久没体会过这种酣畅淋漓的感受。再看小师叔，哪里还觉得这人讨厌，一个个简直是用看神仙的眼神看他。
曲欢在这时换了身衣服，从与赤魔之地相称的青黑色换成了极其显眼的月白色。
少年气质一变，严肃沉闷被压下去，绝佳容貌被白衣称得愈发凸显。众人都看得有些呆，之前真不觉得小师叔有那么好看，现在简直像换了个人，发着光一样，小师叔面颊带笑，再看不出有一丝讥讽嘲笑的意味，反倒像邻家的貌美少年般讨人喜爱。
“会做，做对，然后做好。”他转着手中的剑，侧眼含笑看着不远处奔袭而来的一群魔物，忽然飞身上前迎敌。
他的白衣在一片灰黑色的魔物中亮眼至极，寒剑所到之处，遍地尸骨。
小师叔之前真的是在好好教他们，现在才是在炫技。他穿一身白衣，成一个活生生的靶子，魔物全部红了眼追着他，群拥而上，大家好像在欣赏一出以鲜血演绎的盛大百戏，小师叔能在一秒内在周身旋着绽开一朵朵血花，里圈花朵未落外圈花朵已经紧跟着绽开。大家又想起营地墙角那几朵零落的花束，不得不叹，小师叔大抵是真的喜欢花。
樱红色的天空做背景，裂开的黑土地做底板，白衣少年以剑做绘笔，魔物的血液及残块可怜地被用做了颜料，在残忍阴冷的赤魔之地画了一幅动态画卷，谢幕时，唯剩的那有少年三个人体型大的魔物轰然倒下，“砰”的一声，溅起周身血池。同时刻血污中心的少年收剑入鞘，对着满地残骸鞠了一礼。
众人被这一鞠震住了，小师叔何曾那么有礼貌？他好像深爱着被斩于剑下的一只只魔物，最后还为他们的死鞠礼默哀。残忍又凄美，荒芜又浪漫。
再到看到少年迈过一块块尸体残片向他们走来，白衣上没沾一滴血迹。
秀啊。世家子们心中想。
方且眼里的崇拜压不住了，他忙迎过去赞道：“师叔怎么认识每一种魔物，还能精准地伤到要害？好厉害！旁人都没师叔那么厉害吧？”
曲欢微微扬眉，并未压抑自己的神采，身后好像有尾巴翘起来，少年意气足，“我只认识这里一万四千多种魔物，也是日日观察相伴才琢磨清楚弱点的。我自然不是最厉害的，祐哲他们懂得比我多，更知道怎么利用魔物身上的每一处，而我只知道杀罢了。”
“一万、一万四千多种?哇！”方且更激动，“师叔如此年岁便能有如此成就，就算是日日每时每刻都在研究也没这么厉害！”
他激动得不小心前倾，差点扑在曲欢上，曲欢侧身避开，方且便狗啃泥一样摔在地上。
旁边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方且也不恼，立马爬坐起来，就着在地上的姿势大喊：“我要拜师叔为师！”
曲欢的笑容一秒僵在脸上。
“不。”
他摇头想要后退，但已经晚了，脏兮兮、灰扑扑的方且已经整个人扑过来死死抱住他腿，不肯撒开，嘴里大喊：“师父！你就收下弟子吧！”
其余人：“……”
其实有时候还挺羡慕没脸没皮的方且，这样的师父他们也想要，年轻，聪慧，赏心悦目，战力还强，就算认个师父的名头，当个吉祥物摆在身边也不错。
曲欢恼羞成怒：“松开！你修为比我还高你是在羞辱我吗？”
“我可以自废修为啊师父！或者我还可以怠惰几年等你！”
曲欢：“……！”这辈子没那么无语过！
他环望四周，发现大家悄悄拿手捂着嘴，憋笑憋得难受，全把他当乐子看。
曲欢简直要气笑了，方且可真是厉害，带着他一起当耍戏的猴，曲欢恶狠狠地把刀架到方且脖子上，威胁道：“再不起来我就捅你了。”
方且反而顺着杆子往上爬，巴巴地握住剑，把脖子凑上去，“师父要是伤了我那一定得对我负责啊！诸位也都做个见证，来看看我的认师仪式，阿为，准备留念石！”
“？！！”曲欢震惊地望着方且，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方且冲他眨眨眼，“师父？师父师父？”
曲欢深呼吸，默念三遍能屈能伸是好汉，硬的不行来软的，他语气一下子弱下来，同样屈膝坐于地上：“哥哥，放过我吧，我才十七岁，还不想有个徒弟蹉跎我。”
换成方且一脸惊恐，“你喊我什么？！”
“哥哥啊，”曲欢眨眨眼，第二遍叫得毫无心理负担，“哥哥不比我年长么？”
对付不要脸的得比他还不要脸，曲欢深谙此道。
不止方且，其余人皆是一脸裂开。他们美貌还毒舌的小师叔怎么了？
曲欢哥俩好地揽上方且肩膀，道：“我认哥哥当大哥吧？我也崇拜大哥好久了。”
“不是，师父你……”
“大哥！哥哥！你喊我什么？！你喊错了啦！”
方且一脸错乱，与刚刚的曲欢互换，现在变成是曲欢偏要纠缠他认他当大哥。
“我、我好歹低你一辈，这不合礼数吧？”
“哎——管它呢，对吧，哥哥？”
最后是方且落荒而逃，他实在不敢认第一强者梧提道君的徒弟当小弟。
-
好不容易等曲欢解决完方且回到秦肖肖身边，秦肖肖已经没办法正视“哥哥”这个词了。
曲欢见她发愣，喊了她一声，“姐姐？”
秦肖肖浑身一麻，“怎、怎么了？”完蛋了，她也不能直视姐姐这个词了。
哥哥姐姐从曲欢嘴里念出来，使劲地撒着娇一样。秦肖肖很想去和方且交流一下心得体会，她和方且一样被曲欢喊得很凌乱。
“我不怎么，姐姐怎么了？”
“要不……要不……别叫我姐姐了？”秦肖肖小心翼翼地商量道。越听越怪，曲欢喊姐姐时后一字非常轻，尾音拖长，音调软和，这分明就是撒娇吧?
曲欢怎么能把每一声姐姐都喊得像撒娇一样？不对，正常人谁喊姐姐啊，大家喊一声“姐”，或者喊一声“清曲姐”，谁天天叠词啊？
秦肖肖越想越有道理，“对！就像你喊祐哲他们那样，你都是直接叫名字的。”
曲欢眸子兴味，转着调子说：“那我喊姐姐什么？”
秦肖肖头埋得越来越低，“就、就和大家一样，喊、喊清曲吧。”
她也不敢叫曲欢喊“姐”或“清曲姐”，谁敢支使反派大人啊呜。
“喔，”曲欢点点头，轻声道，“清曲?”
！秦肖肖猛抬头，对上曲欢深不见底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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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又立马低下头。
呜呜呜更怪了，曲欢从未直呼过她姓名。她一时半刻接受不了啊。好陌生好陌生……
更可怕的是，曲欢俯身凑到她耳边来，声音像3D环绕，钻入她身体里——
“清曲?可是你原本也不叫清曲吧？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
秦肖肖傻了，曲欢说完后退开她都没反应过来。
她的名字……？
所以曲欢才会只喊她姐姐，从未喊过一声苏清曲。
秦肖肖慢吞吞地抬起脸，曲欢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说个名字而已，秦肖肖竟然有种游戏里用网名跟人网恋然后告知那人自己真名时的羞耻感。
曲欢还等着她回应，秦肖肖半天都嗫嚅不出一句话。
“不能说吗？”曲欢垂下眼。
秦肖肖明知道他在装委屈，可是就是见不得他这幅委屈样。
”我……我……”秦肖肖猛地张开嘴，但还是说不出口。明明之前和江流说时那么容易，现在和曲欢说就那么艰难。
“没事，你不想说就……”
秦肖肖猛地搂过曲欢脖颈，像迈入刑场似的坚定了决心，踮起脚凑他耳边，大义凛然般急声道：“肖肖。”
心脏怦怦跳，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曲欢的回话，秦肖肖不满道：“我叫肖肖，你没听到吗？”
“……嗯，听见了。”
“那怎么没反应啊？”
“我……没想到你还真告诉我，你不说也行的，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都说完了你才说自己随口问问？！”秦肖肖真想给曲欢一拳。
她有种感觉，如果她不是苏清曲，她就彻底不是曲欢的姐姐了。内心深处似乎带上某种惶恐，她穿到异世如果有“金手指”，大抵便是曲欢姐姐的身份，曲欢会护着自己的姐姐，而她刚刚自己弄没了自己的金手指。
忐忑，不安，不知道会有什么改变。
秦肖肖忘了，这一世一开始遇到曲欢的便是她，她就是曲欢的姐姐。
曲欢望见了她的色厉内荏，望见她没得到回应的失落。
这人怎么总像仓鼠一样小心翼翼的呀？
曲欢含着笑意将其扶着肩膀转向自己，轻声道：“我是受宠若惊，你竟然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我问你是因为，不知道名字，就好像陌生人一样。”
秦肖肖的心脏被曲欢的最后一句话触到。
“我可以还叫你姐姐吗？叫习惯了，不想改。”
“随、随你。”其实秦肖肖想听他喊自己一声肖肖，但曲欢好像刻意避开了这个称谓。
秦肖肖忽然发现事情绕来绕去回到了原地，曲欢依然没改对她的称谓，而她却暴露了真名。
-
另一边。
“喂，看什么呢？”何英居搂上沈简树肩膀。
沈简树迟疑一瞬，还是如实道：“羡慕小师叔日子过得滋润，年纪轻轻的，温香软玉在怀。”
“哟——羡慕别人，这可不像我们简树师兄呀，想找道侣了？”
“去去去。”
何英居咂摸着道：“简树你的道侣肯定得是九世家的人，有意向人选么？我嫡系旁支的妹妹也有二十几位，要不介绍几个给你？”
“起开，有你这样当哥的么？”
何英居想起开心的事，笑意止不住，“哦吼吼，像你这样当哥的就值得学习了？像个地痞一样带着妹妹出去鬼混，还告诉妹妹看上谁就动手抢回去。噗哈哈哈，简小妹还真信你的鬼话，抢个凡人郎君大摇大摆地带回沈家，说要嫁给人家跟人家去凡间，闹得九世家全部都知晓，沈小妹被你害得跪了几天几夜祠堂……”
沈简树忍无可忍，“闭嘴！”
何英居不怵他，张狂地笑了好久才停下。又拍拍沈简树肩膀，“说真的，我不知道家族会让我娶谁。”
他表情难得正经了一些，“除了那几个爱玩爱闹、天纵奇才的，我都不认识几个世家女子，但我想娶个安安静静的，清净些。”
沈简树蹙起眉，“呵，还清净？你找个道侣图人家清净？我的妻子一定不止是我的妻子，她更会是我的道侣，是和我方向一致、会陪着我共赴大道的人。”
沈简树烦得抓抓头发，“要是九世家里没有，那我宁可不要道侣。”
何英居：“那你家长老要疯，你爹娘更要疯。”
沈简树无所谓：“我们这一支还有琰昭嘛，总不至于一定要我娶。”
突然被提到的沈琰昭看过来，拱手后向他们走来。
他笑意温和，“兄长若不想娶，那抛给我娶便好。”
这话听得何英居浑身鸡皮疙瘩，“嘶——你弟还真是宠着你。”
沈简树：“滚。”
何英居啧啧两声，摇着头走了。
剩下沈家兄弟面对面，沈简树不耐道：“你也滚。”
沈琰昭：“……?”
沈琰昭不明所以，但乖乖地听话远离了兄长。
沈简树闷头想了一会儿，又看向曲欢和秦肖肖那边，越看越配，但就是实在想不通这两人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想询问借鉴一下，但无从下口。
沈简树灵光一现，跑去云曦跟前，“你不是和苏姑娘是朋友么？要不去帮我问一件事。”
“何事？”
“咳咳，”沈简树做贼一样凑到云曦耳边，手挡着嘴巴，“帮我问问他们是怎么谈成的。”
云曦一瞬间侧过头，凉凉地撇着他。
“怎么了？”沈简树寻思自己也没说什么得罪云曦的话啊。
云曦耿直道：“我同她之间有些冷落，还以为你有正事要问，正好借此机会融化坚冰，但你这不着调的问题恐怕会让我岌岌可危的友谊破碎得更快。”
沈简树：“……”
沈简树：“那不然去问问天上忽然出现的太阳，是怎么回事？”
“呵，”身后传来一声轻嗤，而后是少年奚落的声音，“能怎么回事？我们接近界限了呗。”
沈简树咳得惊天动地，吓了一跳，手指指着曲欢：“你你这厮怎么偷听人说话？”
曲欢表情第一次如此刻薄，他把秦肖肖揽到自己身旁，嗤声：“还我和姐姐怎么谈成的？我教你，走遍九州见人就救，总有人会报答你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的。”
沈简树震惊，“她是为了报恩才……”
曲欢不耐地打断他，“我是报恩的那个。”
“啊？”
曲欢打量他，道：“哦，你也可以把自己弄狼狈点丢到大街上去，看看谁捡你，那人就是你真命之人。”
秦肖肖埋头，不敢反驳。但她其实想说：嘿，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鬼话？世上还是会有许多同性的好心人的，那时怎么办？
沈简树居然一脸沉思，沉思过后是恍然大悟。
大家之间相距不远，只是短暂地停在此处休息。修士耳力上佳，确实说个什么话内容很容易泄露。
那边何英居搭话道：“真要到界限了？我们这不是才过了魔物最多的一段地带嘛？”
曲欢回道：“所以要开始走下坡路了，后面的魔物你们应该自己都能解决，感受到没有，灵气也正在缓慢复苏。”
大家都欢呼起来，一个个又有了干劲，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蒋远山也感受了一下微薄灵气，垂下阴沉的眼眸。
他暗中想，等恢复了修为，他要曲欢死，还要把羞辱千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