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远晨眸子猛颤,手指死死握着剑柄,一剑刺穿魔物腹部,拖出长长血线。
章左思杀完手中魔物后,赶到曲欢那边,语气沉肃:“师叔这就有些过分了吧?师叔一路旁观便罢了,蒋兄可从没有懈怠过。”
他们不知道蒋远山曾骂过秦肖肖废物。
秦肖肖惊忙去看被踩在脚下的蒋远山,他眸子瞪着,布满血丝,屈辱和恨意仿佛要化为实质,将曲欢凌迟。
秦肖肖颤抖着跑过去,半途跌倒,她爬起身来抓住曲欢的衣摆。
“你……你……松开好不好……”
“姐姐跪我?”
曲欢眼睛幽暗地盯着她,秦肖肖每一个字都说得万分艰难,“大家都是、都是同伴,你不要、不要这样……”
曲欢毫无反应,秦肖肖去推他踩在人脑袋上的脚。
曲欢眼中惊疑又气愤,终于抬起脚。
秦肖肖忙去扶蒋远山,流着泪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他……”
被蒋远山一把推倒,“滚!!!”
曲欢眉眼又凝下,手微抬,秦肖肖忙又爬起身去抱他的腿,拼命摇头,“没事我没事……”
曲欢深呼吸几次,“姐姐,你给我起来。”
秦肖肖摇着头哭。
曲欢忍无可忍,拎着她后领站起来,“你再哭一个试试!”
秦肖肖抽噎着打了个哭嗝,不敢哭了。
女孩眼眶红红,瑟瑟缩缩地看他,曲欢又能怎么办?
两人无声对峙着。
其他人一面对付着魔物,一面想起来,女孩被独自留在安全屋守阵时,没有流一滴眼泪。如果不是女孩留下守阵,他们现在哪里还能活着?
“同伴”——女孩哭成这样,却还喊着他们同伴。
如果他们是女孩的弟弟,也许同样会气愤,会为女孩感到不值。
如何苛责?
大家于是也怪罪不了曲欢。
另一边,曲欢把自己的佩剑递到秦肖肖手中,沉声道:“握好。”
秦肖肖呆呆地抬眼望他,抽噎还没止住。
曲欢道:“如果不想被人骂废物,那就好好握着剑。”
秦肖肖心中委屈,她当时已经尽力了,可是还是被骂了。她就是不够厉害,比不上其他人。
曲欢站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秦肖肖尚且没反应过来时,曲欢已经半抱着她一刀砍了近前一只魔物的头颅。
缺口并不光滑,里面有崎岖骨头,曲欢使了巧劲横切开,断口血肉模糊。
“啊啊啊啊!”近距离看血肉残块飞溅,秦肖肖吓得惊叫,曲欢带着她完美避开所有血液和肉块。
一刀接着一刀,一只又一只魔物被斩于剑下。
“啊啊啊停一下啊啊啊啊!”
眼前是特写的恐怖片场景,操刀的还成了她自己,秦肖肖真的吓得不轻。与曲欢带她的相比,她自己杀魔物简直跟慢吞吞地玩儿一样。
类比于在砧板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块精瘦肉,然后拿着锋利的小菜刀细细致致地一点点切成肉片,而另一个是直接拿了断骨刀,在养殖场里随意乱剁活牲——都是切肉,但是恐怖程度完全不一样啊!!!
一人行云流水地斩杀魔物,而另一人全程惊叫着喊停下。
其余人看得目瞪口呆,待到反应过来时,就连自己身边的魔物都被砍完了,大片魔物被吓得屁滚尿流,这里很快只剩下他们和一地残破尸体。
死得只剩人后,曲欢松开了手。
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年,第一次清晰认识到击魔榜榜首的含金量。他们费尽千苦杀一只魔物,而少年轻轻松松解决全部魔物。
他的剑又快又凌厉,刀刀都刺中要害,没有一刀失误。
小师叔确实有笑话他们的资本,一路上不出手也是对的,因为小师叔一出手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如此实力,如果能招揽到家族门下……有人心思已经开始活络。
残暴之至的少年此时却正低着头,问他那不成器的姐姐:“知道了吗?”
女孩早被吓软了腿,抱着身蹲下,大喊:“不知道!杀魔物的是你又不是我!”
曲欢:“……起来。”曲欢现在一看她蹲下就头疼。
秦肖肖的心仍然跳得非常厉害,她硬气大喊:“不起!我腿软了!软成棉花了!”
其余人都眼巴巴地望着曲欢,等着曲欢讲些什么,但曲欢却只无奈地望赖在地上的女孩。
有人恭敬问:“师叔,咱们是……”
曲欢闭了闭眼,觉得烦闷,“今日就到这里吧。”
“得嘞,我们去把尸体处理一下。”
蒋远晨去扶蒋远山,蒋远山甩开他手,一语不发,转身走了。
大家三三两两去清扫尸体,何英居拍拍沈简树的肩膀,“走了。”
沈简树还在失神,这样的剑术境界,他何时能达到……
云曦也正失神地望他们那边,想要是清曲成亲后受委屈,是不是一点都反抗不过她未婚夫,人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真不起来?”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曲欢问秦肖肖。
秦肖肖埋着脸,不想理他。
曲欢在她旁边蹲下,同样姿势抱手埋脸,“那我陪姐姐好了。”
秦肖肖稍稍侧头,余光偷瞟一眼,这姿势她用惯了不觉奇怪,但曲欢用起来就浑身上下全是违和感。
好好一个美少年酷哥忽然就沦落为街头流浪汉了。
“你丢不丢人啊?”秦肖肖忍不住问。
曲欢答:“姐姐不觉得我丢人,我就不丢人。”
其余人陆陆续续回来,看到他们两个同样的求饶姿势蹲在地上,“额这……”均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秦肖肖觉得脸都躁热了。
“不知羞。”她极小声地骂了一句,连忙站起来。
曲欢也站起来,悠悠道:“姐姐教得好。”
夜幕已至,要休息时,大家都觉得曲欢不会跟他们一道时,曲欢挤到了刘颐辛旁边。他还把自己一旁别别扭扭的姐姐也拉过来,对她道:“你靠着我睡。”
秦肖肖福至心灵,懂了曲欢这是在重复之前刘颐辛对她说过的话。
秦肖肖喜滋滋地坐下,悄悄握了握旁边云曦的手,被反握,云曦紧紧握住她的手。
二人没有交流,但一切好像都在不言中。
曲欢的肩臂是正常肩臂,比刘颐辛那铁板臂好靠多了。加上熟悉的气味和熟悉的安全感,秦肖肖心满意足地很快睡去。
其余人都惊诧于小师叔有这厚厚的脸皮来融到他们中,毕竟他才打了他们的人。但也不敢把小师叔赶出去,毕竟实力至上。
曲欢侧对面的蒋远山就睡不着,他怨毒地盯着曲欢,连眼睛都忘了眨,直看得满眼红血丝。
曲欢初时还记得对他再露出几个挑衅的微笑,后面女孩睡着了,他开始饶有兴致地戳女孩面颊玩。
少年满脸笑意,大家都没眼看,女孩却一次也没醒过,睡得酣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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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大世家联合地。
蒋家长老一拍桌子站起来,“岂有此理!他梧提道君的弟子就可以猖狂至此吗?把我们的颜面往哪儿搁?”
这回产生了分歧。
云家长老道:“是谁先欺辱恐吓人家的姐姐?明明可以用地阶法宝压阵,是谁一定要用人命?”
事情发生后几位长老一直避而不谈,这是此事第一次被摆到明面上。
章家长老笑道:“可若没有蒋家小子的阵法,后面的路途又如何走得下去?明明大家都是受益者,凭什么只抛蒋家小子一个来承受怒火?”
崔家长老闻言反驳道:“何谓承受怒火?那少年不过一个筑基期修士,出了赤魔之地还不是任人宰割?蒋小子也该反思一下多年修炼了些什么,怎么一个金丹被欺负成这样?”
沈家长老道:“不是那么算的。那孩子在赤魔之地长大,能在如此贫瘠的条件下修炼到筑基期,足可见天赋。还是梧提道君有眼光,我们的金丹还真不一定比得过人家的筑基期。”
方家长老想到自家的金丹是个怎样的水平,叹道:“我看啊蒋小子就和我家少主一样,平日里贪玩了。”
几人吵来吵去,没个定论。
吵完了还得坐下来,又在一室里装作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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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继续前进,这回没人敢对小师叔带着他姐姐划水的行为表现出不满。大家都莫名共情了秦肖肖的感受——没事,反正真遇到危险了小师叔总能解决。
秦肖肖不得不叹,有些人在打地狱本,有些人在过新手村,而有些人——如她,已经被淘汰出局。
她感慨于曲欢是个废人养成器,他们来时,一行十九人,举步维艰,现在跟着曲欢,秦肖肖全程只需抱着手看,什么也不必做。
但没走多久,曲欢自己先受不了这种无聊了。
他天天泡在杀戮里,从没有过像这样只需看着别人杀敌的经历。他看得手痒,特别想自己动刀。
可是又不想让除姐姐以外的人平白受益,活得太轻松。于这方面,曲欢确实是个小气鬼。
他心痒痒地撺掇秦肖肖:“姐姐想不想去捅魔物窝?”
秦肖肖:“没事找事?”
曲欢:“……姐姐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带姐姐去练习剑术。”
秦肖肖虽然很清楚自己的水平,但还是可耻地心动了。
也许,有一个好的老师,真能突飞猛进?
于是曲欢想带她脱离队伍。
他们遇到的最大阻碍竟然是方且。
方且远远地看到他们想溜,火速奔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住曲欢衣摆,躺在地上哭嚎:“师叔啊!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他力气忒大,曲欢扯几次都没把自己衣角扯出来。
曲欢带着愠怒道:“我又不帮你们忙,要我留下做什么?”
“师叔如天上的明灯,我看见师叔就心生喜悦,杀魔都有了力气。要是师叔不在,我绝对浑身无力精神不振,定要被那魔物杀得可怜。”
曲欢嘴角微抽。
其他人:“……”
方且这小子虽然不要脸,但好歹做事挺聪明。小师叔要是真抛下他们走了,他们还真不一定能解决遇到的魔物。
王勤也冲上来,挤开了秦肖肖,扯住了曲欢另一边的衣摆。
“孩子啊,可怜可怜老人家吧……”
只沈简树浑不在意道:“你们就不能放他们去过二人世界吗?”
何英居连忙捂住他嘴,“可别!”
他也挺需要小师叔的。不听小师叔骂人,杀魔都不得劲。
曲欢竟真有了种“带孩子”的感觉。
秦肖肖看大家这样子,也明白过来,曲欢大抵是一副安心剂,有他就相当于安全有了保障。
……她之前竟然自私地想把大家的安心剂独吞了。
秦肖肖摇摇头,表示不去了。
众人虽没说什么,但面庞下都挺喜悦的——除了蒋远山。
蒋远山仍是以一种极其阴暗的目光凝视着曲欢,曲欢到哪里他的目光到哪里。
曲欢扬了扬唇,乐道:“那好呀,你们让他给我跪下磕一百个头,绕这里爬三百圈,再学几声狗叫听听。”
众人顺着曲欢好整以暇的目光,看到了面色铁青的蒋远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