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虞初初和云在各处闲逛，几乎走遍涂水城所有街市，买来的物件堆满了客房一角。

虞初初犹觉不够，又拉着云在去了城中最大的宝器行。

百年后的宝器行比虞初初记忆里还要有趣，无论是寻常灵物，还是珍奇异宝，百年前的经典法器，百年后的最新款式，机关符箓天灵地宝，应有尽有。

虞初初这几日每日都要来逛一逛，买了许多新奇物件。

这日又挑了件能改变佩戴者容貌的玉佩，手里还在挑捡着几个有趣的机关盒子。

问那堆了满脸笑地伙计：“你们这，收灵髓石吗？”

伙计眼睛一亮，忙将她请进雅间详谈。

等到从雅间出来时，虞初初不仅戴好了玉佩，手里也多了个机关盒子。

她这边前脚出了雅间，另一人便被掌柜亲自领了进去，后面还跟着几个随侍。

那人锦衣华服，堆了满身金玉与灵宝，从头到脚写满了“财大气粗”。

虞初初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出了宝器行，往说书铺去。

她前几日付了灵石，这几日说书铺日日都在说她感兴趣的北域趣事。

二人到说书铺的时间刚好，说书先生也准备妥当，远远地见她往店里来，便招呼小二忙端茶水上点心。

铺子里听客满座，又不至于拥挤，正是热闹，虞初初在二楼视野最好的位置落座。

说书先生向她问了礼，便开始了：“昨日咱们说到北域百年前的沉寂，今日我们再来说说北域百年后的崛起。”

“说起那北域的崛起，就不得不说到这当今天下四大仙门之一的禹炽阁。这禹炽阁虽在四大仙门中资历最浅，立派也不过区区三百余年，却已然担起了北域灵修传承的重任，各位可知为何？”

“这一切啊都还要从一百年前，指使北域沉寂的‘魔袭’说起，话说在那一百年前，天下大乱，魔族举全族之力突袭北域的月墟城，无论老幼，见者必杀，凡俗人不知死了多少，整个月墟城都被血光笼罩。”

“彼时的禹炽阁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弱小门派，但掌门心怀大义，直言修行之人当以天下安危为己任，在自身危难之际派出门中所有弟子，与魔族抗衡，解救手无缚鸡的凡俗人。最终在魔袭平定后，禹炽阁损失惨重，门内弟子死伤不计其数，但为了北域，为了天下安危，禹炽阁掌门毅然选择以救助城中凡俗人为先……”

台下众人听得热闹，二楼上的虞初初带着帷帽，阖眼靠在椅背上，搭在桌边的手指不断轻敲着。

这几日她每日都要来这遭一回罪，听这些难以入耳的东西。

起初听着只觉可笑，可渐渐的，耳朵里滚过的说书人的声音，变得如同灼人的碳火。

眼前红雾茫茫，时而是魔云压境的天幕，时而是遍野尸骸里伸出的血手。

逐渐地她有些听不清说书人在说什么，只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一声一声，穿破她的耳膜，扎入心脉。

“阿虞……你睡着了吗？”

一声绵软的声音落入二中，有只温热的手搭在她的手臂上。

虞初初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茫。

那只温热的手轻摇了下她的手臂，云在问她：“楼下那人实在猖狂，店家不敢招惹，方才掌柜的来给你赔不是了，不仅退了灵石，还送了这些，说是日后无论你何时来，都不收灵石。”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声线绵软，带着凡俗人少女的无害，虞初初缓缓回神，指间捏印点在眉心。

而后撩开白茫茫的帷帽的一角，看向楼下。

先前在宝器行遇见的，锦衣华服的男人也来了说书铺。

他的随侍正在往台上扔灵石，边扔边说：“我们爷最是讲理，既然是旁人定下要听的，那我们便替你们把定钱还了，再另付你这一个月的说书钱，接下来一个月，这里，我们爷包了。”

“什么北域禹炽阁，现在就换，我们爷要听咱们涂水城的少城主，与翎卿仙门白少主情定三生的故事。”

那随侍说的嚣张，虞初初听得额角微跳，停下动作仔细又听了听，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打量了眼锦衣华服的男人，看起来神情纨绔，不似作伪。

再看看面前小桌上，赔礼的糕点小食多到快要堆不下。

她按了按额角，语调满是赞许：“要听越竹笙和白慕弗情定三生的故事，这人还挺有品味。”

云在不明就里地看她：“越竹笙才多大，就情定三生了？”

“他有求于越竹笙，这是想拍越竹笙的马屁，不过拍到马蹄子上了。”虞初初笑说。

“你怎么知道的？”云在问。

虞初初挑了块糕点递给她，解释说：“这几日闲逛时见到他好几次，就向店家多问了几句，这人是单家拍卖行的二公子，名叫单达齐。他此次来涂水城是为家族开拓生意，要在涂水城开一家新的胡氏分号，但这事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单家是新起之秀，在此之前各城的拍卖行生意被胡氏垄断，涂水城主城内现有的唯一一家拍卖行就是胡氏所有，胡氏在涂水城算是颇有底蕴，且胡氏家主与越家城主越诏是过命的交情。”

“现在越诏闭生死关，越竹笙少城主之位不稳，压住大长老的人还不够，还需要得到城主派系的支持。眼下无论是为了她爹的颜面，还是胡氏的支持，她都不可能让单家入驻涂水城。”

云在听着有些绕，勉强理了理人物关系，问她：“既然不可能成功，那单家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来涂水城？”

“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若是他们此时不动，再等下去，要么老城主成功出关，他们再无机会，要么越竹笙得到胡家支持，届时他们也再难横插一脚。”

“好复杂。”云在眉头轻皱，“那这个人岂不是惨了，回去没法交差啊。”

“举步维艰仍要招摇过市，还能想出吹捧越竹笙与白慕弗‘情定三生’的主意。”虞初初幸灾乐祸地笑道，“看起来这么不聪明，应该本身就是弃子吧。”

“这样啊。”云在歪头看看下面穿着举止都很夸张的人，“好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虞初初笑着看了会儿乐子，吃了两块糕点，余光忽然留意到楼下角落里的两人，勾了勾唇角，擦了擦手，无事人一般靠回了椅背。

这两人跟了她两日了，也没见其他动作，倒是让她有些好奇是什么人，又要做些什么。

她冷眼看着，只做不知，却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一把冰蓝色的灵剑被突然压在桌上，沈玉厘一身清冷白衣，在虞初初身侧站定，锐利的目光盯着楼下窥伺的二人，警告之意明显。

虞初初没被楼下的人惊到，倒是被这把剑惊到了。

视线顺着眼熟的剑向上，看向握剑的人。

云在也是一愣，看着那把剑呆滞了一瞬，不明所以地又看了沈玉厘好几眼，这才看出来她是那日一起拼桌吃饭的年轻妇人。

惊艳又惊讶地问：“好巧啊，你也来听这个吗？”

“没听过，来听听看。”沈玉厘收起脸上的的冷色，对她说。

沈玉厘显然观察她们有一会儿了，问虞初初：“是你点的北域趣闻？”

虞初初点点头，双肘支桌，围帽下双手托着脸，一派无辜模样：“没去过，有些许好奇。”

“只是去游玩的话还可以，去拜师就算了。”沈玉厘直言道。

“拜师也是要去南域尚薄云都，谁会选北域啊。”虞初初说着，看看桌上的剑，“最近城中多了许多南域来的修士，仙子这一身，好气度，看着真像大门派出来的，莫非也是南域来的？”

“那些人是接了悬赏令，来抓妖的。”沈玉厘说，“南域有位道君的妖宠丢失，一路跑来了涂水城，我与……夫君只是来游玩，与他们并非一路。”

虞初初懵懂地点点头：“难怪那样多的南域修士，想来赏金不低。”

两人聊了几句，都看出对方对楼下的戏文不感兴趣，便一同出了说书铺。

路上各色摊贩很多，虞初初瞧见有个卖蝈蝈的，便挑了一只，取名常败小将，捧着罐子逗弄。

沈玉厘恰巧与二人同路，一直留意周边，确定那说书铺里不怀好意的二人没有再跟来，这才放心，又听她给蝈蝈取的名字，倒也觉得有趣。

回了客栈后，三人才惊觉住在同一家客栈，沈玉厘住在三楼，临分开前，叫住虞初初，委婉地说：“近日城中不太平，你们姐妹二人无人相护，还是在不要多出去走动的好。”

虞初初微楞片刻，似有所悟，忙道：“多谢仙子。”

目送走沈玉厘，虞初初倚在楼梯扶手边和云在说话，看见一楼外头，正往客栈里走的人。

那一身锦衣华服、金玉宝器，在一众故作仙气的修士堆里，显得格外眨眼。

虞初初眉眼弯起，搭在蝈蝈罐子的手指动了动。

云在还在仰头看沈玉厘离开的方向：“沈姑娘今日看着好不一样，看起来……很厉害。”

虞初初语调轻快：“她是尚薄云都的人，还是亲传弟子，自然厉害。”

“第一仙门尚薄云都？”云在震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是猜的。”虞初初耸耸肩。

楼下的人已经进了一楼大堂，她搭着云在的肩，顺着扶手往客房方向走，边走边说：“先前在说书铺，有人盯上我们了，沈仙子突然出现是在行侠仗义，今日暂且在客栈里歇歇脚，我们明日再逛。”

云在瞬间慌了：“是来抓程大哥的人吗？”

“不是”，虞初初指指楼上，“刚离开那个才是要抓你程大哥的。”

“啊？”云在一时无法理解，“那，那是少城主的人来抓你吗？”

“有可能呢。”虞初初笑，“不过也有好消息，我们就快要离开了。”

“可你还没开始寻人呢。”云在着急起来。

“原本要找的那个出了点问题，在这里未必找得到消息，所以我打算换个人。”虞初初冲她挑了挑眉，示意她往楼下看。

一楼大堂，锦衣华服的男人走在前头，身后的随侍人人抱着大包小包，一行人各个散发着“富有”的味道。

她指间灵光一闪，指向那人。

手中罐子里的小东西随之一跃而起，蹿了出去。

云在猛地抬头看她，被她伸出一指压在唇边，嘘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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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客房，云在还在思考虞初初方才的话，打开门，虞初初脸色一变，将她拉到身后，抛出纸人。

小纸人进去巡视一圈，确定里面没人，二人这才放心进去。

云在进门后直奔内室，再出来时一脸惊慌：“程大哥不见了。”

虞初初检查了入住当日留下的阵法，眉心微皱：“之前布的阵是控制灵气流动的，阵法在，外面的人就无法查看里面的情况，现在阵被毁了，人也不见了。”

“那你现在还能感应到程大哥在哪吗？”云在问。

虞初初指间掐印，等了片刻。

“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