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属于涂水城的老城区,住着的也大多是城里的贫苦人家,老旧狭小的屋舍随处可见。
小巷子往里四通八达,不知通向哪一处,吃完早点的三人在在巷子口歇脚,脚边堆满了左右住户家的杂物。
云在蹲在地上,还在小口小口吃着包子,半仰着脸,好看的狐狸眼望着虞初初:“那他们岂不是救过很多人?”
虞初初坐在一个破旧的烂箱子上,把自己知道的关于‘索立夫’们的事告诉他们:“至少这一次是,除了我,他们一个都没落下。”
“他们可真厉害。”云在说,“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开矿门时会发生兽乱,不发生兽乱索立夫岂不是也得下去?”
“驱使妖兽的办法有很多,只要足够强,就能催动兽乱。”虞初初解释道,“这一点音修和符修都可以做到,他们里面刚好有这两道的修士。”
“竟然还能催动兽乱。”云在回想起来,“我被卖来矿山前就听人说过,有一伙人专门干救罪奴的活,谁家罪奴买得多了,一准会被他们盯上,之前还以为是他们胡说的,没想到是真的有。”
“来矿山前?你还去过别的地方?”虞初初看向她。
“去过好些地方。”云在嚼着包子,说得含糊,“不过我运气好,现在还被救了。”
虞初初轻笑了下,拿走她手里的另一个包子:“中午有更好吃的,留点肚子吃别的。”
说完看向靠站在墙边的程舟戎:“你什么时候去杀人,中午赶过来吃饭吗?”
程舟戎沉着脸,拧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必管我。”
“杀完人总要跑路的,吃饱了才有力跑。”虞初初将包子抛给他,“知道城里哪个客栈人多,饭也好吃吗?”
“万山客栈,隔壁是香悦酒楼。”
“行。”虞初初点点头,“那你杀完了人,记得来找我们。”
三人就此分开,程舟戎往巷子深处走,虞初初带着云在往万山客栈去。
这个时间街上行人已经多了起来,商铺开门,小贩游走,虞初初顺手买了两身衣裙和两顶帷帽。
云在摸着帷帽上细白滑腻的纱,有些犹豫:“我这身是新的,帽子也不需要的。”
她凑到虞初初耳边小声说:“恩人们已经帮我们把族印藏起来了,只是我和程大哥都不习惯,才又遮一层。”
虞初初已经付过灵石,带上帷帽,往客栈方向走:“一会儿出去逛逛,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不是要打听人吗?”云在只好抱着帷帽跟上她。
“不急,先置办东西。”
说话间二人进了已经开门迎客的客栈,虞初初要了两间房。
“咱们两人可以只要一间。”云在心疼地看着她付出去大把灵石。
“就是咱俩住一间,另一间是程大哥的。”虞初初说。
“可是程大哥不是要去……之后不得赶紧跑吗?”
“现在不是还没跑吗,先订着。”
两人的客房在二楼,小二领路走在前头,恰好有三人迎面走下楼梯,瞧见小二,要了些茶水。
几人擦身而过,云在低着头往靠近扶手的方向挪了挪,虞初初察觉到,偏首看了那三人一眼。
三个男人,寻常服饰,修为不高,身上也没有佩戴彰显身份的物件,听口音像是南域过来的。
来到房间后,热水已经送到,虞初初检查完门窗和房内灵气流动,留了只纸人在房间中心点,这才放心去洗漱。
待洗漱完,街市上正是热闹时候,从窗户下望就是闹市。
虞初初趴在窗檐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臂搭出了窗檐,一派闲散。
歪着头问云在:“你帮完我的忙,你有什么打算吗?”
云在坐在凳子上,姿势规规矩矩,摇了摇头:“没打算,屠巍大哥说,我可以去向玉城的农神庙留个族印,他们能带我去安全的地方。”
虞初初弯起眼笑起来:“那你干嘛还跑这一趟,直接跟他们走不是更安全?”
“你不是要打听人吗?”
“这个活程舟戎已经接了。”
云在故作轻松地笑了下:“可是程大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没有事情可做,去了安全的地方也帮不到他们,不如留下来帮你。”
虞初初很是信服地点了点头,问她:“所以‘屠巍’,是他们哪一个的名字?”
云在被突然的转折问得愣了下,而后才回答:“就是‘索立夫’,我听他们叫他屠巍。”
她坐在窗边靠里的位置,视线只能够看到窗外一半的景色,张望着,有些向往,可看着人来人往,又有些不敢张望。
“你算出了什么吗?”她看见虞初初搭出窗外的手一只在掐算。
虞初初点头,问:“矿山里那只纸人还在程舟戎身上,昨晚那只在你这?”
云在掏出袖子里的纸人,点了点头。
“收好。”虞初初说,“他现在有大麻烦了。”
“那我们要去救他吗?”云在着急地站起来。
虞初初指指她,又指指自己:“咱们三个,程舟戎最能打,至于咱俩。”
她说完也站起身,理了理新衣服在窗檐上压出的折痕。
“不去掺和,就是最好的帮忙。”
“可是……”
“没有可是,去逛街吧。”
-
一间破败的小院子里,一个男人拎着菜刀从屋里探出头。
“谁,谁在那?”
拿着菜刀的手不停地打颤,男人左右观察,确认院中无人,飞快冲向院中的一棵海棠树,因为跑得急,直接扑跪在树下,男人顾不得爬起来,直接抱住了树身。
海棠花瓣飘摇而下,撒了满地,唯独没有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抄起落地的菜刀,吞咽着口水,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一切。
口中喃喃自语:“早该死了,他早就该死了,不可能,不可能回来……”
“你还没有死,我又怎么敢死。”
一道沉闷的、多年来一直出现在他梦魇里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男人浑身一颤,立刻掉转头,抱着树,举刀对向院门,声音嘶哑又崩溃:“谁,是谁,不要装神弄鬼!”
“你觉得我是谁?”
一只落满尘土的布鞋迈过门槛,踏入院中。
程舟戎缓缓抬眼,目光并未看向树下的男人,而是看向了那株海棠花树。
记忆里匆匆一瞥的海棠花树,已经长得这样高大,鲜艳,花枝遮蔽了半间院落,将房屋一角也掩入繁花之中。
阳光微暖,落了满院红英。
程舟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面上凝起一层寒霜,眼底的恨意如同翻涌的暗流,再也无法压抑。
“不要过来……”树下的男人在看见他的一刻浑身冷汗如瀑,瞳孔战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
他话音还未落,眼前恶鬼一般的身影陡然暴起,程舟戎的一只手已经握住了他的脖颈。
手指用力,收紧。
菜刀落在地上,男人双手扒住程舟戎的手,奋力挣扎,因为呼吸困难,面色涨红,双腿在地上蹬踹。
“我错了……放,放过我……我知道……错……了,求你……”
“我早就该杀了你。”
没有犹豫,程舟戎手上用力,掐断了他的脖子。
彻底断了气的男人脸上只余下最后的恐惧,四肢僵直垂下。
落在地上的菜刀被再次捡起,刀起刀落。
血水四溅,染红了小院。
做完一切的程舟戎静静站在树下,握过刀的手指骨微微发白,染上了鲜血。
他抬起手,想要抚摸手边盛开的海棠花。
却又停下,不敢触碰。
微风轻拂,花枝颤动,贴上他的手掌。
像是轻柔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