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害兴贤的人,与你没有关系,也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
看来那帮人真正是冲你来的。
夏未,你如今这副模样。
朕只担心,待你有朝一日清醒了,会再一次离朕而去。
饮下麻沸散,少年闹腾渐弱,星眸半瞌着,软塌塌地一点一点地脑袋,往天子的怀里面一拱一拱地。
他软软的身子,坠沉在天子的臂弯间。
甚是乖巧,却又如一尊木偶,任人去留。
抱着这空空如也的身躯,天子发了会呆。最终,将他放回榻上,这少年便瘫了回去,酣睡不已。瞥见他腿上包扎,却虽是崭新但也殷出了鲜血,已然是那般模样,却还是生生流出了血。
想到以后,少年醒来都会像今日这般闹腾。
重又将顾御医召来询问,“冠军侯这病症,何时能痊愈?”
痊愈?
顾御医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偷觑了一眼那上位者,心里很费解:这位年轻的冠军侯现在还傻着呢,皇上既要他永远傻下去,那以后怎能有个“痊愈”了,如今看来,这腿伤的好再加上夏侯爷这样闹腾,怎能靠着时时饮麻沸散养伤,这本是没指望之事,怎能有答案?
殿中一片安静。
顾御医不敢回答。
接下来,正忐忑不安的顾御医,就见天子并没有再问下去,甚至是没有再在此地多坐一二,很快便出了内殿。
铁音急忙跟着出去。
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少年,内心叹息一记。
谁料,刚出去没走几步,差一点就撞到主人的身上,铁音急忙刹住脚步,恰好遇上了天子回眸低视,两人目光交汇,铁音就听到主人低冷的声音响起,“你要跟着朕走?”
是个询问,而非肯定。
是要铁音选择,要回答。
跟了主人这么多年,铁音太了解了,这一个回答不慎,可就没有以后了……
哪怕他是主人的心腹,也在劫难逃。
这许多年以来,主人身边的心腹,虽然逐年有增,但却缺乏活得长久的。
“属下送送主人。”
铁音忙抱拳回答道。
“嗯。”
皇帝回了一声,再未说话,径自离去。
随着他离开,铁音也觉得周围的空气也由冰冷□□变得温和宽敞,令他不由地松了口气。
不一时,顾御医来到跟前,拱拱手,客气地道,“铁大人,借一步说话?”
二人到僻静处说话。
后头其他的众太医都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那副期待的模样且每一人都比之从前瘦了两圈,望之竟甚是可怜。
到了安静处,顾御医也不掩盖,直接就问出自己最忧心的,“铁大人,若是夏侯爷他活不多久,我等该如何自救?”
这么突然一摊牌,直接就把铁音给问懵。
“活不多久是什么意思?”铁音忙问。
顾御医将眼神瞟向了那寝殿。
铁音却是不语了。
二人沉默一阵,却是心思各不同。
顾御医是焦急,认为铁音不说话可能是因为帮不上忙,更认为夏侯爷或许会成为皇上的弃子,而他们的结局还将重蹈覆辙。
铁音是沉吟,而今,他在揣测圣意。
刚刚皇上的实际意思是要他“留下”,那是还对夏侯爷有照拂心意,证明皇上对夏侯爷还是有意……
“铁大人?”
顾御医已经沉不住气了,催促地唤他。
铁音回过神来,跟在主人身边日久,铁音亦是耳濡目染,仿佛身披冷霜,闻言便回头视他,“顾御医,其实您内心亦是想治愈夏侯爷的吧?”
闻言,顾御医心头一骇!
他没这种想法。
他只是要一求生之法。
为什么铁音要这样说,在救人方面,他已尽力了啊。
顾御医望着这铁音,只觉得此人虽不是皇上,但身为皇上的心腹,却是隐隐有天子的气势与城俯,这般强人所难,却是与天子脾性无异……
“铁大人,莫非皇上的意思是将夏侯爷救治正常么?可是兴贤已死,药方不存,老夫哪怕倾尽毕生之力也是没办法呀。”
顾御医说话直,他不容铁音藏着掖着,为了三族着想,他得弄个明明白白,何况回头还得给众同僚交待。
若万一有事,顾御医还得拽着铁音当垫背地!
甭管铁音同不同意,反正顾御医眼下决定一定要拿他当靠山,此人是皇上心腹,这靠山,硬!
“这……”
铁音也有难处,僵住。
需知道,他只是揣测圣意。
一个猜错了,不得好下场。
所以,铁音的意思是“暗示”,让顾御医自行去做,到时候对错,都是顾御医的造化了,孰料,对方竟变成了狗皮膏药。
铁音要么听之任之,要么给个明确态度。
而后者才是最危险的。
一个不小心可就——
“铁大人,有甚话您直说便是,咱们都是为了侍候皇上……哦,咱们都是为了侍候夏侯爷,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时章太医走过来,他可是更为直接,连点遮掩都没给铁音留,俨然是,铁音今日若是不说明白,那么哼哼……接下来侍候夏侯爷,那就请恕太医院没办法配合了。
眼下,倒是铁音被步步紧逼。
最终铁音只好说道,“诸位大人,依在下看,若是夏侯爷能真正清醒过来,那么我等将是大功一件,想想夏侯爷也不希望他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吧!”
从前,皇上对夏侯爷那是不同榻,不能同殿,也要同宫苑同府邸。
现在,皇上看夏侯爷吃了药睡下便走了,甚至没肯多留一刻。
所以,夏侯爷若变好起来,皇上必定逗留。由此看来,皇上肯定是不喜欢变傻的侯爷多一些的。
铁音这话没完全说服二人,但最后这句却戳中二人的心。
不错。
以夏侯爷圣宠的程度,只要把夏侯爷给救回来,到时候皇上万一惩罚他们,也会有夏侯爷求情,他们根本就不用担心。
可是,难就难在,此事难如登天。
如果能救,他们还用等到现在?
大理寺
刚从宫里回来的大理寺卿,还没坐下喝口热茶,就被府里夫人派来的家奴通禀,说是岳丈病了,要他一同前去探望。
听到这话,刚要回绝的大理寺卿当即就想到了之前面圣的情况,于是答应一声,本来想加班的,这会子就急急赶奔回家。
蒲夫人正等着夫君回来,好一块回一趟娘家,哪想到他竟然回来这么快,而且一见面就扯她去屋里。
“干甚么,孙儿都有了,还老不正经,赶紧松开,让人看到岂非笑话?!”
蒲夫人立即推开了大理寺卿,顺便送他一记白眼。
“夫人啊,为夫有事找你,走走走,咱们屋里说……你们都退下!”蒲安说着把夫人推进屋,顺道吩咐家奴,然后将门一关了事。
蒲夫人还以为什么事。
听到夫君的话叙述完宫里的见闻以后,她就敏感地说道,“皇上提’夏微‘,你就查她呗。”
“查,她可是姓夏。”
蒲安对此事十分郁结,这个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皇上还等着回复。
“你这样办……”
蒲夫人眼珠一转,立即给夫君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最终,蒲夫人自己去娘家探望,蒲安则是苦着脸重新回任上加班工作。
在第二日上朝之前,蒲安与田正二人,又在御书房前碰上了。
“蒲大人。”
“田大人。”
俩人拱手施礼,田正眼里却透着异色,“蒲大人,这是有眉目了?”
然而,蒲安的话却令田正很忧心,“这案子好查,只等皇上圣旨,这不就过来了。”他说得轻松,但见眼睑下的青黑,便知道没少费神。
“田大人呢?”
“我也有眉目了。”田正面对询问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心里嘀咕,皇上这次交给他的差事太难搞了,怎么不让他跟蒲安换换。
圣上宣召。
随即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
这一次,圣上先询问了大理寺卿,而田正也没被支出去,就从旁边听着。
“据微臣查证所知,夏微小姐突然出现在柳条巷子口,事先计划周密,有冠军侯府的家奴为证;其母黄氏,也是不打自招。那时皇上马车自柳条巷子口经过,便有冠军侯府的家仆早盯着王府门口,事先已有计划。微臣还查得,近来夏小姐与恪镶别苑往来密切,传问夏青云大人时,却暂无所获。街道埋伏的刺客,分别在白云楼、翼轩阁、鹰亭、玉塔等地留下踪迹,且与这些之地有过短时间内驻留之人,均是在此,请皇上过目。”
哗啦
大理寺卿给皇上呈上了一张长长的名单。
田正此时抬头觑一眼,再瞅瞅蒲安蒲大人,只觉得这老小子特么直贼,闷声干大事,这才多长时间,他能搞到这么多的名单?特么地该不会是现编的吧?
不经意间,田正就看到蒲大人努力拢在袖中的那双手,隐隐地竟有颤意,一错眼儿,又都什么都没有了。
不管怎样。
夏微是老冠军侯的庶出女儿。
是夏侯爷的庶出妹妹。
蒲大人这么一搞,明显是跟夏侯爷对着干啊!
可是皇上,明显没有斥责蒲安,莫不是夏侯爷这是不受宠了?
田正拿不定主意,那他之前在御书房还说杀害兴贤的凶徒与夏侯爷无干,不知这话现在还合不合皇上心意?是不是应该换个说法?
想到这,田正麻了。
“哼!滕扬,岳褐,黄之恒……朕待他们不薄,竟然敢背叛朕!”
突然间,皇帝大怒,朝着御案狠狠一拍,冲外一呼,“传朕旨意,将这一干人等统统拿下,蒲爱卿,此案由你审理,若有错处,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
蒲安赶紧应令,然后匆匆退下。
接着,轮到田尚书了。
皇上这次查处的,好像大多数都是近来费尽心思要送家里芳华待发的女孩儿入宫选秀的臣子官吏啊。
少数的几个是前时,皇上尚未登基时便与恭王勾结的朝臣。
另外,刚才蒲安提到夏青云,可是皇上丁点没处置夏青云的意思。
这种种总结起来,都不太像夏侯爷已失圣宠的样子。若是失去圣宠,皇上一定不会连夏微的母族黄家的黄之恒也一并问罪。
可是,皇上问罪黄家,明显这也是夏侯爷的姻族,若真正宠爱夏侯爷,也不会动黄家。
所以……
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田尚书!”
突然一道凌厉的声音告来,田正猛然回神,面对天子愠怒的容色,田正顿冒冷汗,赶紧赔罪,“皇上,微臣只是思虑您交待的案子,实在太入神了,请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