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韫目光轻飘飘地看过去,语调更是轻悠,仿佛一下子改换态度了一样:“这贼子想要何时见夏爱卿?”
“皇上……”
苏公公正要说话,铁音率先打断他,回禀道,“皇上,什么时间相见,不如请示夏侯爷?”
燕韫淡淡的一道视线过去,吓得铁音一激灵,就在这时蓝影站了出来,拱手禀道,“陛下,微臣附议!”
“皇上……”
这时,在玉鸾暖阁侍候的钱常在殿外禀奏,“午时,该用午膳了……”
“所以?”被冲撞的皇帝脸色并不好看,危险地眯起眼睛。
殿外的钱常小心翼翼地奏道,“夏侯爷说,皇上注意龙体,请皇上前去用膳。”
冷冽下来的一张龙颜,听闻此言后,也冷不起来,凤眸慵懒漾荡着,“朕的确是饿了,苏公公命人传膳。”
说罢,将御书房众人撂下,径自去了玉鸾暖阁。
眼看把皇上请了来,钱常心头一阵雀跃,就赶紧在前面领路。
属于夏侯爷的午膳,除了熬的稀烂的面汤与肉糊糊,便是一碗浓药汤子。
燕韫进来后看到,却并未在意,目光扫过夏未身上天青色的锦缎玉袍,他心头略略满意。
颜色很衬他。
自打夏未入宫那一日起,宫廷中制衣局就为他连夜赶制衣袍,如今都能盛满三抬大箱子了。
落座后,很快皇帝的午膳被陆续呈上,有燕窝炒锅烧鸡丝,口蘑肥鹅,肉片八鲜汤,肉丁果子酱……
色泽鲜活,令人食欲大开。
夏未看了一眼,仿佛是被对面这皇帝的御膳给慕了。
他伸出手,捏着的汤匙,自然而然地插到对面,离自己最近的那盅肉丁果子酱——
突然,一只大掌却轻轻捏住他手腕,将那满满一汤匙的肉丁果子酱卸下。
夏未愣了愣,抬眸朝对面男人看去。
燕韫却并没理会,威严的声音吩咐宫人:
“去问问御医,处理一下,能入口了再端上来。”
之前吃的那馄饨可是莫大的教训,燕韫怎能忘却?
对于夏未的饮食,却需在格外谨慎。
莫非当朕看不出来,你夏未邀请朕在此用膳,还不是因为看上朕的午膳了。
眼看着落了空,夏未愣了愣,星眸闪过一抹意外。
他自然不是嘴馋,而是……
这个时候,侍立在一侧的铁音,敏锐捕捉到夏侯爷的异样。再偷偷看一眼皇上,却是完全没有察觉的模样。
铁音心里不禁忧虑起来。
不一会儿,从御医建议到御厨的再加工。
很快,肉丁果子酱就被捣成了碎烂的稀糊糊,呈到夏侯爷面前。
就在夏未露出一脸嫌弃时,皇帝却率先品尝了一口,赞道,“确实美味,夏爱卿,你随朕一块吃,要么,朕喂你吃?”
本来自己主动要吃的,结果夏未现在却骑虎难下。
他看了一眼,口蘑肥鹅,八鲜汤……等菜肴,心知不管自己后来要吃什么,最终都会落得捣烂成糊的下场吧。
在吃食上面,夏未只得绝了这心思。
燕韫见夏未沉默吃了属于他的那份糊糊,乖巧温顺地模样,正是燕韫所心想的那样。
吃了差不多之后,燕韫目光扫动,不时落在一旁的苏公公身上。
渐渐体察圣意的苏公公,很快就轻咳一声,适时地禀告,“皇上,吕飞白吕公子,想要入宫见夏侯爷一面。”
“是吗?”
燕韫一副刚刚知情的语气,抬眼望向对面的少年,在一众风中凌乱的亲随面前,他淡定自若地开口道:“夏卿,可愿意见一见吕飞白?”
夏未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着吕飞白,甚至还是皇帝主动征询他的想法,不觉得受宠若惊,反而是感到极为不适,点头或摇头,这其中是否蕴藏着燕韫更深的诡谲阴谋?
沉思时,燕韫已经代为允了,“既然夏卿想见,传朕的话,明日命吕飞白入宫。”
其实夏未并不想见吕飞白,奈何这是他接触外界的唯一方式。
如今的他,若说不是皇帝的禁脔,又是什么呢?
现在的他,连吃饭都未得自由。
用罢膳,吃罢药,夏未身不由己地感到昏昏欲睡。
目光触到燕韫微笑的容颜,渐渐地这些都离他而去,接着是一片厚重的沉黑埋葬了他。
见人睡下,燕韫脸色冷沉下来,扭头冲苏公公看去,道,“看样子,吕飞白入宫之后,一时半会也出宫不得,只不过内宫不得有外臣久居,你懂么?”
苏公公不懂啊。
外臣?
难道夏侯爷不算外臣,这不也一直“久居”玉鸾暖阁么。
怎么到吕飞白这,就成外臣了呢?
“嗯?”
皇帝轻启薄唇,再度言道。
“啊,是。”苏公公在这般威压下,不管怎样,都不得不明白了。
燕韫亦是难得一次,吃得肚儿饱饱,他如今已去隔壁的御书房处理政务。
临行前,看了眼御榻歪头沉睡的少年,上前为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出了殿门。
夏未果然在第二日见着了吕飞白。
这个在江南销金窟,纸醉金迷地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今日却异常惨白虚弱,额头还不停往外渗出冷汗,不时夹紧两条腿,仿佛在忍奈着某种痛苦。
“你怎么了?”
还有比他更虚弱的人,这让夏未感到好奇又好笑。
吕飞白风流傥倜的眉眼沁湿冷汗,出声之前先扫一圈周围侍候的宫人。
示意夏未。
而夏未却笑了,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不过是皇帝掌心的控制玩意儿罢了,此地之人,无一能为我所用。”
“好吧!”
见夏未坦白了,吕飞白一副难兄难弟的表情,腾出手拍他肩膀,“那我就告诉你,哥们我让燕韫给阉了。”
另一只手,捂着两腿之间,脸上疼痛不已。
夏未吃了一惊,“你想做太监?就为了入宫陪着我么?”
当日,销金窟吕飞白的话犹言在耳,夏未没料到他竟这般痴情。
特么地,谁想陪着你,小爷我只想艹你。
不至于为了你弄丢了小爷的命根子。
还不到这份上!
吕飞白欲哭无泪,随便夏未自己去脑补,
“喂,知道吗,你转到我吕家名下的那泼天财富,都被皇上收缴了。”
没等夏未脑补完,吕飞白拿手戳戳他,说道。
这事不能怪夏未,是皇帝太坏,他吕飞白也做得太过。可是吕飞白很难不怪夏未,手上用了劲力,直接把夏未从椅子上戳到地上。
夏未摔了个七荤八素,今日他好容易下了御榻,能自己行走到这边,坐上这里的椅子,还没坐热乎就被人给戳下去。
殿内众宫人惊得冲上来侍候,查看夏侯爷摔伤情况,涂药膏,请御医诊脉……
呆呆看着的,吕飞白忘记了疼,夏未方才还好好一人,眨眼就奄奄一息。
所以,夏未这家伙是比他吕飞白还要惨喽?
夏未早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
再次醒来时,见吕飞白守着他,像是在看一盏易碎的瓷器一样的眼神。
“暂时死不了。”
夏未安抚他。
可吕飞白看他的眼神却不一样起来,“夏未,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当初在销金窟时,你就……”
“实话可以告诉你,你也告诉我一些实话罢。”夏未蓄了口气,说道。
不知听了多久,夏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之后,他是被一阵饭香味道给吸引醒过来的。
睁开眼,只看到宫人陆陆续续地呈上菜肴,燕韫正坐在饭桌对面,掀起眼皮,冷幽幽地看过来一眼。
这家伙,心情不佳。
是不是蛮横无礼地抄了吕家,他遭到朝中大臣们的口诛笔伐?
“侯爷,您昏睡七日,御医说您得先喝药,再用膳。”一个脸生的宫婢,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七日么,想必现在,连正月都过去了吧。
夏未看看她,想到一直侍候在身边的钱常。
宫婢示意地把药碗又往夏未面前推了推,表情很恭敬,态度却很坚决。
对面,燕韫默默用膳,眼神不时飘过来几缕,
忽听“扑嗵”一声震响。
催他先喝药的宫婢,竟直直跪下来,一副誓死如归的表情,“侯爷,您先喝药吧!”
夏未空肚子不想喝药,而且他是被治不好了,为什么还要浪费药呢。
令人费解的是,燕韫似乎并没有一丝放弃治疗他的意思。
“现在,过了正月了?”夏未问了一句。
“是,明日便是二月初一了。”宫婢一脸哀求地禀道。
都病这么久了啊。
好像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
默了一会儿,见夏未还未喝药,那宫婢就被两个宫人凶狠地拖拽下去,宫殿外响彻那宫婢的哭叫声,夏未眨动下眼,一时想不明白,是他不喝药,为什么要抓宫婢,看了殿内一圈,除了面前的燕韫,其余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皇上,钱常公公他去哪了?”夏未只好开口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