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马继续前行,赶往邺城。
章氏兄弟想兵分两路,谁料,却被皇帝阻止,如此他们一队人马,只得慢悠悠地陪着浩浩荡荡地前去邺城。
如此一来,邺城之中,哪怕是一只飞着的苍蝇也要被惊动了。
章氏兄弟很怀疑,这样做果真能将冠军侯“找”回来么?
申时,冬日的天色已有些黯淡了。
终于到达邺城。
章氏兄弟暗吁口气,各自擦了把额上的汗,大冬天的,他们竟然都出了汗。
兄弟二人彼此对望一眼,内心皆是莫可名状的涩苦与坎坷。
就在他们回头请示皇帝时,这时铁音上前来,悄悄冲他们施眼色,一道眼神扫视邺城之内,一道眼神落向远处的城外之地。
兄弟二人顿时明白。
当下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彻查城中,一路人马追击出城。
然而到底是多此一举了。
在邺城外不远处,铁蹄纷踏,气势千钧地章锵等带人将装扮成农夫的乔修尔团团围住。
飞马回报。
很快,一名穿着锦衣华服的尊贵男子缓缓行至。
这华服男子有一双狭长的凤眸,却阴翳冰冷,没有一丝一毫感情。
乔修尔幽绿色的眼瞳,倒映着越来越近的华服男子,西焉的护卫冲上前保护他们的王子。
然而,顷刻间这西焉的一众护卫,毙命于刀下。
地上,又多了十多具血淋淋的尸身。
乔修尔眼皮狂跳,棱角分明的面上是被激怒的愤恨,指着华服男人骂道:“你,你是以多欺少,你是蛮横无礼!”
“混账。”
铁音侍侯在侧,呵叱,“皇上驾到,还不跪下?!”
幽绿色的瞳蓦地紧缩,本来气怒无比的乔修尔突然松了口气,高大精壮的身躯放松下来,对着皇帝深深一礼,拜道:“西焉王子乔修尔拜见晋国皇帝陛下,小王有眼不识,请皇帝陛下恕罪。”
他们西焉与晋国一向交好。
乔修尔这次前来,若非是遇上了年轻的冠军侯,他必然会先去拜见帝都的新皇了。
只不过,乔修尔也有难堪之处。
晋国新帝登基时,西焉王派了使者以及乔修尔的亲弟弟出使大晋。
本来应该是乔修尔带使者前来晋国拜见新帝。
只是没想到,今时会以这种方式相见。
乔修尔大感难堪。
而后皇上一见面,就杀他的护卫。
同时,他窥见晋国这位新君,虽极年轻,却似冷血无情,方才问也不问一句,就雷霆斩杀了他身边的所有护卫,这,这……
乔修尔内心大为不安。
尤其是,他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而这位皇帝却无动于衷。
下一刻,乔修尔就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铺天盖地似地笼罩下来。
心头一惊,蓦地抬头,倏地,下颌骨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狠狠攫住!
幽绿色的眼瞳骤缩,却因为看到来者是晋国新君,瞳仁又重新舒展开来,仿佛松了口气一般。
——幽绿色的眼眸,原来是这般模样。
——棱角分明的脸,高眉深目,再加上这双幽绿色的瞳。
夏未呵夏未,原来你竟要跟这样的人走,要离开朕么,没那般容易!
“来人。”
燕韫启唇,轻飘飘地道:“……”
“王子,冠军侯夏未呢?”
这时,铁音上前一步,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厉声问道。
杀光所有护卫,翻遍乔修尔携带所有箱子行李,连夏侯爷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看了眼冷寒如冰的自家主人,铁音心急如焚,知道皇上这是不惜结两国之仇,要杀了乔修尔。
早知道,直接就拦住夏侯爷,不让他出府不就行了,也不至于闹出这许多事。
可夏侯爷若不出府,还真不知道他竟然玩了一出声东击西,不去宁国,转道去西焉!
莫非都是为了这个西焉王子?
乔修尔若死了,或许能找到夏侯爷,但夏侯爷若知道皇上把乔修尔给杀了,那还有好?
本来皇上亲自驾临,就为了跟夏侯爷修复关系的。
没人敢这么说,但铁音心里跟明镜似地。
杀了乔修尔,这不是修复关系的做法。
“我不知道。”
乔修尔突然冷冰冰地梗起脖子,强硬地回道,不知是吃错药了还是怎地。
铁音闻言大急。
“皇、皇上,罪臣有话要说!”
突然,最后面被一路押解而来的吕焱突然叫嚷道——
“西焉王子身边有二十余名护卫,此前已被杀六人,如今又陈尸十三人,至少还有三名护卫在逃……”
也便是说,这三名护卫应该是跟在夏侯爷身边呢。
这话一出,章氏兄弟对视一眼,他们均是不知内情,更不知夏侯爷因何与西焉的护卫混在一处?
莫非是有隐情?
二人仿佛察觉到什么,顿时被唬了一跳,有前车之鉴的吕焱,兄弟俩当即带着手下的兵马远远地退后,以免看到不该看到听到不该听到。
他们就侯在此地,听陛下调遣罢。
三名西焉护卫,加一个羸弱的少年,能做什么?
燕韫负手,阴翳的眸子幽幽寂寂地扫视四周,扬视四野,睥视远方。
忽地。
不知为何,不远处一片拾柴堆叠声。
数道身影,整齐有速。
未几,冬日干枯的木柴枝子,被那几道身影堆积如山。
铁音见自家主人大步赶去,当即冲过去保护,走近了,这下子铁音也瞧得诡异。
只见这几人堆积如山的枯柴形状,长长的方方地,简直是个长方形的样子。这形状一眼看去,就不太吉利。
铁音眉头越皱越紧。
待规整好了,几人便要收手。
结果一回头,见有人过来,以为是看热闹的,顿时既烦躁又恼怒地挥赶来人,“滚,这里没你们的事,滚开!”
这几人俱是高鼻深目,显然不是晋国之人。
“尔等何人……”
铁音呼斥一记。
话未落,这四名高鼻深目的男子,便有一人,突地被锋利的剑刺穿心腑,倒地而亡。
竟是燕韫手中执剑,剑尖上的血尚未凉透,眨眼间,冷血无情地取下了另一人的首级。
四人,只余二个。
“皇帝陛下,不要杀他们!”
远处,乔修尔疾奔而来,还是没能挽救他手下的性命:
余一人。
最后一人。
四名高鼻深目的手下,俱是被斩在晋国皇帝剑下,乔修尔怒了,大声喝道,“你!你这么无礼,还妄图想让我告诉你夏未的下落吗!”
下一刻,削铁如泥的宝剑,抵在乔修尔的颈间。
燕韫启唇,音调幽凉:“夏未,给朕出来。”
有呜呜的冷风吹拂过耳畔,掠过面颊,独独没有那人的回应。
燕韫拧眉,龙颜始露出一丝情绪,他凤眸转向乔修尔,居高临下地问:“夏未在何处?”
“呵呵呵。”
乔修尔发笑,纵然他五迷三道地,现在也看出一点端倪来了:总是病怏怏的夏未夏侯爷,是这个晋国皇帝的宝贝!
晋国皇帝竟亲自出宫找夏未。
那么,只要自己不吐露夏未行踪,脖子上的剑,就永远斩落不下来……
别看这是一把杀过人的剑,但其实现在它脆弱得连纸都不如。
它伤不了自己的!
乔修尔所料不差,剑果然被晋国皇帝收了回去。
燕韫拖着剑,步伐在这荒野四处游晃。
宝剑拖曳在地,将剑尖上面那鲜血擦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干黄干黄的尘土灰烬。
就在燕韫漫无目的地四下查找时。
猛然间,一只布满斑驳伤痕的脏脏小手伸出,拽住皇帝矜贵的锦衣衣角,紧接着是一张被黄土掩埋后,破土而出的少年容颜。
透着痛苦与绝望,嘴唇无力地噏动着,发出虚弱的声音:
“求你不要土,火……用火,烧了我……”
“夏侯爷!”
铁音惊呼一声。
忽然明白,刚才那些四名高眉深目的人在干什么了。
他们要把木柴堆积如山,然后将没死透的夏侯爷,烧了?!
“没有朕的准许,你不能死。”
燕韫大掌探出,握住夏未的腰身,陡然间怔了一怔,少年身子过于单薄,不盈一握,未及细看就已落于臂弯之间。
夏未仰着面,只是这双漂亮的星眸,浑浑噩噩,没有聚焦,燕韫也并不管他,将身上的华服褪下,亲手覆裹住少年的身子,不露出半寸肌肤,然后满满地塞进自己宽阔的怀中。
皇帝正欲带人离开。
忽地面前挡住一人,是乔修尔。
他张开双臂,摇头阻止,“皇帝陛下,您可以走,但夏未不能走。”
燕韫一双凤眸,阴晴难辨地盯着这双幽绿色的瞳眸。
乔修尔却仿佛没被他的气势吓倒,继续执著地诉说着自己与夏未的约定:“皇帝陛下,夏未清醒时曾说过,他不喜土葬,喜要火葬,您看这片荒野,多美,夏未说他愿意把骨灰葬在此地。我要遵守对他的承诺,如今,既然柴火已经堆叠起来,还请皇帝陛下您将夏未放到柴火上,点燃火折子。”
销金窟是西焉人与晋国的贵族的产业,所以乔修尔没有与庞信一同离开,他留下来,是执意要带夏未跟他一同离开,一同前去西焉。
可是令乔修尔没想到的是,夏未没能在销金窟全身而退,他中了春风散。
普通人中了春风散,也不过是一夜快活似春天。
但夏侯爷这羸弱的身子,中了春风散之后,便不再是快活了,而是快要死了……
乔修尔很惆怅,他不能与夏未一起去吃去看西焉的美食与盛景,看他从王子成为西焉的王;乔修尔也很痛恨,恨那个对夏未下了春风散的晋国人,可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国的王子,这还是在大晋的国土上,他什么都做不了。可是,他最后还是能答应夏侯爷的一个请求。
火葬,把夏侯爷留在这里。
而不是曝尸荒野。
他答应过的。
不会食言。
“你说什么,你这是害人性命!”铁音怒了。
夏侯爷明明还有一口气。
乔修尔不卑不亢地看着铁音,道,“你不懂,夏未侯爷他药石无救,他愿意提前结束痛苦,我身为他的朋友,就应该满足他。”
闻言,铁音几乎气绝,还能有这种道理?!
这分明是害人!
“一块带走。”
就在这时,燕韫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抱着怀中之人,上马,飞快赶回城中。
“恭送皇上——”
这时,章氏兄弟远远地听见动静,赶紧躬身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多余的一眼都不敢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还有一章……吧??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