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燕韫风尘仆仆赶回帝都。
皇宫,御书房。
张致铭气息奄奄,身边还跟着几名同僚,俱都是被太医和宫人馋扶着跪在御前。
“呵!”
燕韫看到这副情景,终是怒笑出来,“张老,这是在唱哪一出?!”
“皇上,您不上朝,也不选秀,朝务虽然未懈怠,但江山不可后继无主呀!”
张致铭说一句喘三下,像是快要一命呜呼般。
燕韫懒得跟他废话,冲左右施个眼色,“尔等退下。”
旋即,一众人,连同那帮张致铭的同僚也都被抬了出去,只余下皇帝与张致铭二人。
“不错,朕是去了江南,夏未也在那里,你想让他怎么死?要不要朕把他首级割下来送给你?”
闻言,张致铭被唬得直接站起,完全没有生病的模样,他朝燕韫看去,“皇上,您为何非杀夏未,可总要有个理由!”
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
夏未之死,的确是皇帝所为。
“理由很简单,朕不想让他成为卿的学生。”燕韫冷冷地说道。
张致铭听不明白。
正待再问,燕韫则是继续说道,“夏未这几日正是危险之期,卿这般闹腾,朕不得不回来,不知夏未如何了。”
张致铭可不会被他几句话给骗住,拱拱手道,“老臣与夏未师徒情分已尽,皇上也不必太执著于此,还是尽快选秀立后为是。”
燕韫冷哼,“哼,朕在江南,看到一些碍眼老鼠,吩咐下去,那帮老鼠再乱动,便直接绞杀,卿,应该不在意吧?”
张致铭气得直瞪眼,这可都是他的人。
同时他也明白,应该是他的轻举妄动,泄露了学生的行踪。
让夏未现在受制于人。
但如果皇上真想杀夏未,自己不至于收不到消息。
既然如此,那先前皇上为何要杀夏未?
一团迷雾,令张致铭特别纳闷,眼前的人又不肯为他解惑,还口口声声威胁。
“皇上明察。”
张致铭只好退一步,不再提选秀一事。
这帮闹事的臣子,一个个都麻溜地滚出宫去了。
燕韫坐在御案前,看到上面整齐码放着两张飞鸽传书。
他一一打开,看了一眼,龙颜大悦,命苏公公传令下去,明日恢复早朝。
铁音也是放心。
自打皇上去了一趟江南,痼疾就没有再犯过。
待到夏侯爷伤口痊愈回到帝都,那皇上的痼疾也将会很快痊愈。
铁音很高兴,觉得朗朗前途就在眼前。
第二日,皇帝早朝。
众人偷眼观看金殿龙椅上那天子,但见精神抖擞,凤眸精湛,既没有病容,也无任何疲惫。
大家都暗暗放下了心。
对于痼疾复发的传言,也都在心里抹除了。
可转念又发愁了,过了年,皇上都二十六了,而且精力这般充沛,怎么就不想选秀立后呢?
天天独守空房,皇上大好男儿,他能受得了?
本来想上奏一下选秀的事,但因为没有张老牵头,谁也不想挨批,暂时就先搁置着。
但这事不算完。
随后,兵部尚书有奏,恭王逃回封地,如今在封地北幽正暗中集结兵马,恐防有变。
燕韫闻言,随手拿起苏公公递上的奏折,然后就看到了上面的日期,腊月十五。
今日是腊月十五。
他腊月十一从江南而归,也便是已说有整整五日光景了。
秦大夫说过,十日到半月,夏未的伤就会愈合得差不多,那么到时,他就能返回帝都。
嗯,朕还有五日,再等五日,就能见着夏未了。
不对,是八日,或许是九日十日。
他若乘坐马车,日夜兼程,三日是到不了帝都的,嗯,看来路上要蹉跎两日功夫。
后面兵部尚书又说了些什么,燕韫都一一准了。
大家都瞧着兵部尚书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同时奇怪地看着皇上,怎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不仅如此,皇上居然还笑了。
百官诧异,同时也对恭王招兵买马一事,略略不那么焦急,看皇上如此轻松应对的模样,肯定是早有成竹在胸了。
退朝后,皇帝将铁音叫到近前,吩咐他,传讯江南,好生保护好夏未,不管是谁,不得私自见他,直到他回帝都之前,不得私自外出。
“皇上,真的要传讯给章锵章大人?”
铁音迟疑。
都指挥同知章锵,官居二品。
是江南地方的武将。
动用这位二品大员去保护夏候爷,虽然不是过分,但未免有点兴师动众。
“传讯。”
燕韫语气冰冷。
铁音不敢质疑,连忙应是。
燕韫自然有考量,夏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死遁,在江南安居生活,只说明在江南有冠军侯府的一些势力,能保证他安然无恙。
不碰这些势力,但不证明燕韫会纵容他们阻拦夏未回到帝都。
为免人再从手心里丢失,燕韫当然要做全面准备。
第六日,江南。
庄园内外集结了一些穿着普通衣裳,但却是很有修为的武人,而且,听闻章大人要驾临此处,说是赏山茶,所以里外三层都把守了重兵。
夏福看看庄园里的山茶。
自打上回他对着章丘极抱怨一通花粉症之后,庄园的山茶都拔光了。
所以,赏特么地什么山茶?
“小侯爷的伤,结痂,甚是稳固了。”
夏福看了一眼伤口,冲邹寒抬了抬下巴。
邹寒看过来,却是眉心忧虑地皱起。
接着,夏福就推了他一把!
邹寒犹豫了下,望着夏福,又心疼地望着睡梦中的小侯爷,终究是没能摇头表示抗议,而是轻点了下头,打开门,出去。
“蓝影,出来,老子要找你比试!”
外面,邹寒突然爆狂吼道。
不一会儿,便听到打斗之声响起。
夏福暗松口气。
把暗中监视着的蓝影引开了,下面,就该轮到自己了。
夏福从柜子里,悄悄摸出,这几日以来藏着的箭矢,以及一张面具。
银色的面具上是刻画出一张狐狸眼。
“小侯爷,您别怪小人。”
夏福喃喃自语。
说罢,把睡梦中的少年摇醒。
少年揉着惺松的眼睛,扭头朝这边看过来,只见到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狐狸眼,顿时,精致的容颜露出惶恐不安之色。
当戴着面具的人靠近自己时,少年惊心悼胆,连连后腿。
刷
突然一柄箭矢,被面具人拿在手里,猛地朝他刺来。
“啊!”
少年惨叫,却被面具人捂住嘴巴。
他栗栗危惧,眼睁睁看着箭矢刺向自己,用尽力气去推搡,却对方力气比他更大。
倏地一箭刺落。
少年几乎魂飞魄散。
夏福将面具摘下,看着昏过去的小侯爷,内心不住摇摆,这样就够了吗?
小侯爷竟然会吓昏过去。
可见当时,小狸子刺他时,他内心有多害怕。
彼时,外面的打斗歇止,夏福赶紧藏起面具和箭矢。
不一会儿,蓝影进来拜见夏侯爷,但见他睡得好好,便也放下心,本来邹寒突然找他比武,事出蹊跷,还以为会出意外。
只是,到了中午,夏候爷却一直没醒来。
蓝影怕出事,赶紧寻了大夫来检查。
秦大夫若有所觉地看了病患一眼,又看看夏福,留下一句,“病患情致有损,怕是会睡一段时间了。”
这是何意。
蓝影不太明白。
但是到了黄昏,夏侯爷就醒了。
令蓝影惊喜的是,夏侯爷竟然在看他,而且好像认得他。
“侯爷,您……”
“出去。”
醒来的夏未,不复从前那般呆木,他有七情六欲,也有脾气,只这一声令蓝影内心狂喜,侯爷恢复了!
“爷……”
“你也出去。”
夏未抬眸,眼睛直直盯视着夏福,仿佛能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
夏福知道,之前吓唬小侯爷的那一招,怕是被他想起来了,他双膝跪地,抹泪哭诉,“小侯爷您不知,再有四日,您便要被运往帝都,小人实在不忍您没有神志,没有想法,犹如一块木头,被豢养在深宫之中,便出此下策——”
“本侯,命令你,出去。”
夏未闭上眼。
他现在,不想听这个!
吱呀。
门被带上,屋内再无一人。
门外,邹寒,蓝影等人,俱都忧心地守候,大家都看着夏福,连他也被赶出来了。
总觉得,夏侯爷这一醒,有点不太好的兆头。
蓝影赶紧飞鸽传书往帝都送去。
而屋内的夏未,他垂眸,看着自己这具身体,半晌,缓缓自榻上坐起,只觉胸口处一阵阵翻绞剧痛。
不得已,只得坐回去,却觉得那绞痛非但未停歇,反而像这黑暗压向他,淹没他,死死咬着唇,连呼吸也是困难。
他的心脏,每一处都在割裂。
像有无数箭矢刺入,又重新翻绞出来。
呵!
是谁的发明。
这分明是绞肉机的前身嘛!
夏未勾唇,却笑不出来。
他好痛。
可是,却分明是死不了。
胸口内,心脏在剧烈跳动,分明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两耳嗡鸣作响,使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狠狠撕下前襟,露出胸口。
他扭头,隐约看到了那伤,已经结痂。
嘁,明明好了,却还是那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