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叶晴欢携盛王至德妃娘娘居住的,西院护安院院门处。
领着几个丫鬟早已经等在那的赵莺,远远地瞧见盛王后,明显露出了震惊之色,在他们靠近之前,低声在旁边的丫鬟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丫鬟则急忙转身走了。
叶晴欢自然知道,赵莺是想将盛王现身了,并且还好端端地与她这位盛王妃在一起的事,提前通报给德妃娘娘。
赵莺恭敬行礼后,便领着二人进院。
院子里左右两侧栽种着牡丹花,并且品种统一,是紫红色花瓣、圆球状花形的首案红,一眼望去,美艳至极,生机满满。
众人一齐缓步穿过院子,微风渐起,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牡丹花花香。
虽路边两侧被生机盎然的牡丹花占领,就像两片绚丽非常的花海,视觉上格外鲜亮具有冲击力,但整院子里的花香却并不似想象的那般浓烈,相反是非常淡雅的清香,十分怡人!
视觉鲜亮,但嗅觉淡雅,这种反差感,令初入此地的叶晴欢一瞬间就留下了非常惊喜的印象。
叶晴欢挺意外的,因为,从她收集到的人物资料来看,在住所栽种这种色彩绚烂的牡丹花,并不太像是德妃娘娘本人的风致。
见叶晴欢对这些美艳的牡丹花似乎很感兴趣,赵莺面露热情地笑意主动介绍道:“这些牡丹花,是皇上特地命人给我家娘娘栽种的,说是,寓意着富贵吉祥、长寿安康。我家娘娘原本并非爱花之人,但每每熬过漫漫冷冬,等到春天开花之后,望着生机盎然的花海,我家娘娘的心情就会变好,只要身子有好转,能下地行走,娘娘都会让我扶着来院子里散步,只是今年……”
赵莺一开始兴致勃勃,但说着说着,明显情绪低落了下去,然后,止住不再继续说了。
叶晴欢会意,并不多问。
盛王一直都乖巧地跟在叶晴欢身侧,但进了这个院子后,盛王就明显变得更加恭敬了几分,不难看出,母妃在盛王心中的地位之高,威严之深。
穿过长长的院子,一行人到了德妃娘娘住的殿门门口,抬头,屋宇上挂着一块牌,上面写着“护安殿”三字。
殿门口两侧守着的丫鬟们纷纷行礼让开。
玄练跟许环二人,留在了殿门外,叶晴欢则拉着盛王的手跟随赵莺一齐步进殿门,很快叶晴欢就被屋子里四面袭来的炙热暖意惊得愣一下。
盛王殿下,好像是习以为常似的,仍旧憨憨的,没有特别的反应。
殿内除了他们进来的这扇正门开着外,其他窗户偏门皆紧闭,不留一丝缝隙,因而明亮晨光无法透到屋内,但屋内各处角落都燃着油灯,以至于屋内虽幽闭但十分明亮,暖黄色的火光随着人影移动也在不断欢快地跳动着,就像是在欢迎她这位新王妃的到来。
殿内外间堂内放了一只大火盆,里面燃着灼灼炭火,这也是为什么,殿内空气暖意四溢的原因。
如今,已经是春末,天气早已回暖,寻常人家早就无须再用火盆取暖,但身子极度虚弱的德妃娘娘却很需要。
就叶晴欢通过情报网探查到的消息来看,她很清楚德妃娘娘目前的身体状况有多么糟糕,一如十年……那次。
十年前,德妃顾氏病危时,太医院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荣帝只得四处寻求天下江湖名医来给德妃医治,然而,找来的那些所谓的江湖名医,不是骗子,就是半吊子。
后来,还是乾山派掌门燕清风掌门赠送的“续魂丹”挽救了德妃顾氏一命。
当年,德妃吃下续魂丹后没几天,竟然奇迹般地有胃口吃得下东西了。
之后又持续吃着太医院正院长开的调养身体的药方。
于是,德妃的身体渐渐回复了不少,虽并没有康复,治标不治本,但至少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并且偶然天气暖和时,还能下床走动。
只是去年冬天,本就身体虚弱的德妃,雪上加霜,又感染了风寒,后,经太医院全力救治,虽然治好了风寒,但是,德妃顾氏的身子却彻底被摧垮了。
自那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极度畏寒,所以,如今春末已经已至,房中却仍需全天候备着大火盆暖屋子。
她浑身虚弱无力,并且,无法再下床走动,除非必要,否则不出殿门半步,真有急事,比如,接待贵客,都是勉强坐着加了软垫的步辇去正院正厅待客。
最近几日,因为操劳盛王婚事,病情明显又加重了,不仅吃不下东西,接连几天,居然还吐血了……
也许是顾忌着殿门处的凉风,德妃娘娘并没有待在外间,通过隔扇门,看见寝殿内间也是火光明亮,叶晴欢能感觉得到,内间室温更加暖和。
当快要步入内间时,怕被母妃训斥,盛王就怂怂地往叶晴欢身后靠了靠,生怕,母妃一见着失踪已久的他,就会逮他到跟前一顿数落。
步入内间后,方看见正倚靠在软榻上的德妃娘娘,软榻上加了毛毯与软枕,德妃身子微斜靠在软枕上,身上盖着貂皮披风。
软榻前依旧放着一只大火盆,盆内炭火正烧的旺盛。
即使在火盆炭火以及房内油灯暖黄色火光的照耀下,德妃娘娘的脸色、唇色依旧尽显苍白,脸颊凹陷,盘起的头发夹杂着大量银发,整体状态,形容枯槁。
即便如此,依稀能够看出来,德妃娘娘健康年少时是个大美人,尤其是见到儿子跟儿媳,脸上露出宠爱的笑容时,仿佛,依旧能够一睹她年轻时的风采。
但德妃娘娘越是冲他们笑得开心,叶晴欢越是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楚感,于是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多看,但是当视线下落,扫到德妃娘娘那只泛白细瘦骨干的手指时,叶晴欢终于再也忍不住喉中的哽咽。
而当叶晴欢稳住情绪转头望向盛王殿下,提醒他一起行礼问安时,发现,盛王殿下也早已是双眼通红泪水打转的模样。
“妾身谨向母妃请安,愿母妃福寿安康,万福金安。”叶晴欢声音微微嘶哑,明显是受到了喉咙哽咽的影响,但是,她的语气却格外虔诚,仿佛既是一种祝福也是一种祷告。
盛王殿下看着几日不见,却又瘦了一大圈的母妃,终于是没能忍住,眼泪很快就淌了下来,他迅速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也跟着行礼道:“儿臣谨向母妃请安,愿母妃福寿安康,万福金安。”
盛王殿下的声音十分沙哑还带着抽泣声,明显是在说话的同时,就已经在哭了。
但是德妃娘娘却仍旧温柔和善地笑着,虚弱地冲他们招了招手,让二人到她跟前来。
赵莺很有眼力见地上前将火盆往旁边挪了挪。
叶晴欢拉着盛王殿下来到德妃跟前跪坐下后,两人分别迎握住了德妃娘娘的两只冰冷的手。
德妃娘娘没有先理会正在哭鼻子的盛王,而是,温柔询问叶晴欢,盛王是怎么愿意现身,并且,跟她变得这么亲近的。
叶晴欢简单却清楚地解释说,是因为盛王撞见了她喂小小黑吃东西,然后,盛王殿下解除了对她的误解。
德妃娘娘当即明了了。
身为母亲,她当然知道他儿子齐钰,喜欢跟真心喜欢小动物的人做朋友,又更何况,她儿子齐钰痴傻后,本就会对长得漂亮的人,更有好感,当然,前提是,不能讨厌小动物,不然,长得再漂亮也没用。
而今日一见,盛王妃,果然担得起官榜美人榜榜首的称号,又更何况,盛王妃有着全京城认可的作画跟刺绣的超绝才能。
德妃娘娘看着眼前这个儿媳妇真是越看越喜欢。
“甚好甚好,日后,王府就全权交由盛王妃你来打理了,等会儿,我会让赵莺将王府重要钥匙拿给你保管,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差使赵莺协助你,赵莺是随我一起长大的丫鬟,是本宫最信任的人之一,等时候到了(我不在了),就让她跟着你……”
叶晴欢却摇了摇头:“母妃,您别这么说,您一定会没事的,肯定还会有办法的,我和殿下真的很需要您……”
德妃娘娘只轻轻微笑着,不做回答。
德妃自己的身子,她其实很清楚,她知道,这次应该是撑不过去了,她已经好几天都吃不下东西了,总是吐,喝口水都吐,还呕血,真的往常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
她现在尚且还能强撑着靠在这里,完全是凭借着,想见自己疼爱的儿子跟儿媳的强大的信念,其实,她能够幸运地见着自己儿子娶上这么优秀的媳妇,昨晚,还能得到她心爱之人——皇上的彻夜守护,她已经很知足了,再别无他求。
最后的时日,她只想微笑着度过,想看大家的笑脸,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后,她看向了一旁已经哭成了泪人的盛王。
“钰儿,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哭呢,也不怕,你王妃姐姐笑话你,呵呵……”德妃顾氏一边逗他,一边忍不住轻轻笑着,就仿佛现在病重将死之人,并不是她自己。
盛王却不听,哭得更厉害了,呜咽道:“母妃,你怎么了?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了?”
盛王殿下什么都不明白,但是知道,他母妃瘦成这样一定很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