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袍青年打开个机关,他走进暗室来到处冰洞。
此处乃他师父早些年发现的寒冰洞,对压制各种奇毒有极其微妙的功效,为遮掩耳目,师父便直接在洞上建起府邸。
洞顶冰锥鳞次栉比,模糊倒影出两个影子,正是石桌边的程立雪和地上的黄犬。
他款款走过去,隐约间却见那微怔的人自言自语了句:“是他,又非他。”
“什么?”月牙袍青年放下装针的捆布,从栉囊抽出根银针。
“不通水性。”
“何人不通水性?”
程立雪微微摇头,没再说话。
月牙袍青年也不介怀,只是不经意间还是发现程立雪左手手腕的牙印,深可见骨。
“这天底下还有人敢咬你?”他轻笑声,“不过我更惊讶,你居然就这么让人咬着?”
“不太像你作风。”
“……”
“是那个不通水性的小家伙?”
“……”
似对程立雪的寡言少语习以为常,青年没多纠结,他只继续手中动作,将银针插进个玉瓶。
沾满汁液的银针被火焰烤得炙热。
“此乃我最近翻遍圣医谷古籍,顿悟之际研制而成,不敢保证能根治痼疾,但至少不会损害你的万金之躯。”
青年语毕,捏紧银针轻轻扎下去。
“劳烦你了。”
青年闻言只微笑摇头,正欲施第二针,针却猝不及防被人接走,那人转手将之扎进黄犬相同穴位。
“这……”
青年有心阻止,却为时已晚,唯有略惋惜道,“药材难得,圣医谷悉心栽培十年方得一株,这犬哪里比得上你。”
“我与它,也算同病相怜。”
黄犬病恹恹躺在程立雪脚边。
青年每施一针,程立雪便以相同手法扎进黄犬的穴位。
“你还需在此待上半天,以寒气辅助针灸,兴许能将余毒逼出一二。”
青年话完也不再逗留。
洞内天寒地冻,尤其地上尽是冰,程立雪垂眼睨落无力蜷缩在冰面瑟瑟发抖的狗。
他默然弯身,将狗捞起。
重力压在臂弯,程立雪眉宇微不可察蹙动,皆因眼前竟恍惚而过昨日那个小小身躯。
一个怪异念头陡生。
竟还没一条犬重。
大黄被人放在石桌,石桌没有冰面冷,它的一双圆润晶亮的眼眸盯着自家主人,却见那人指尖轻轻碰碰它额头。
“睡吧。”
大黄眨眨眼,安全感十足地听话合眼。
*
暮色四合。
初棠今天的照烧鸡肉丸也倾数卖光,买食材的路上还不忘把典当的镯子赎回来。
他把东西交给晴云,嘱咐人早些回去,才特地绕去城南那间屋子拍门:“郝太医?我来给你兑现承诺啦。”
话音刚落,便有人隔空回应他。
“嘿,我以为你这小娃娃卸磨杀驴,骗了老夫的虾就不管老夫了。”
郝太医话语间尽是埋怨,却又笑得慈眉善目来给人开门,见人手里竟还拎着包东西。
他问:“这回要给老夫做什么?”
“酱爆香辣蟹。”初棠扬扬手里的蟹。
“蟹比虾贵。”
“你没收我药费嘛,我现在挣钱了当然要还回去。”
“嘿,你这小娃儿还挺较真。”
初棠偏头讪笑了下,没接这话,只轻车熟路穿进屋后的院子,利索洗起蟹来。
刷洗干净的蟹,被对半切开,切口处又裹上层淀粉备在一旁。
把沾有淀粉的那面朝下煎至定型,以防蟹黄掉出来。
重新添油热锅,放入葱段、姜丝、花椒和干辣椒煸炒出香味,再加入两勺豆瓣酱翻炒出油。
见状,初棠方倒进先前煎过的蟹,再下生抽、蚝油、盐和一点点白糖,最后舀进半碗水焖煮。
锅中汤汁咕噜冒泡。
趁此功夫,初棠又切来点青辣椒和红辣椒,看着锅中汤汁渐渐浓稠,他便把切好的彩椒撒进去,一起翻炒。
锅中食材色泽亮丽,香味诱人扑鼻,光是那汤汁就能叫人连拌三碗大米饭。
“郝太医?”初棠回眸,小眼神瞟向郝太医。
“你这娃娃。”一旁的郝太医几乎心领神会,他咽了口唾沫,“又叫老夫颠锅?”
“嘻……您真聪明。”
“行,来了。”郝太医无奈折起衣袖。
郝太医轻松颠完锅,也将蟹盛出碗中,便是邀请初棠一同进膳。
初棠却摇头:“蟹性凉,我再煮个姜茶。”
郝太医闻言露出点赞赏目光:“小娃娃懂得挺多。”
他语毕,捧着蟹进了屋子里,恰恰撞见自家那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儿子。
郝太医:“哟,你小子可算从圣医谷回来,今天算你有福,给你介绍个可人儿。”
郝太医拉着人就往院子里走。
“娃儿,做好了?”
“刚刚煮好。”
青年莫名被自家阿爹推着来到后院,他拨开道草帘,视野豁然开朗。
但见院中的小哥儿端着姜茶转身,正正站在灯笼下,烛光衬得其摇曳生姿。
水剪双眸点绛唇,半启犹含茉莉芳。
郝太医拽拽儿子衣角:“如何?是否惊鸿一瞥?”
青年晃神片刻,连忙别开视线:“我只醉心医术,无意他物。”
郝太医痛心疾首:“这么明艳动人的娃儿都不心动?你小子油盐不进啊!”
而那边的初棠,显然也是不可思议。
院中赫然而现的月牙袍青年姿容俊美,迎着朦胧月色站在院中,意外有点光风霁月的大美人韵味。
或者说更像那种武功绝顶,只身闯荡江湖,悬壶济世的神医哥哥。
果然天下男人千千万呐。
可恶!突然间好恨包办婚姻,搞得他现在欣赏下不同的帅哥都自觉罪恶滔天。
如此一来,真是叫他赚钱跑路的心又坚定两分,届时他就可以甩掉程立雪,独自游历天下。
顺便欣赏各式美男帅哥。
没错,只是顺便。
初棠思忖间放下茶:“郝太医,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哦。”
语毕,他匆忙往外走。
“不一起吃吗?”郝太医有心留人。
“不了,我要回去找狗!”奈何初棠无意逗留。
找什么?找狗?
郝太医:“……”
他瞟了眼自家那个风华绝代,足以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的儿子陷入沉思。
他想象中的画面明明该是,这两人一见钟情,一拍即可,一生一世一双人来着!
“你俩都油盐不进是吧?”
*
初棠刚到程府门口,却骤然被程管家请去前厅用膳,是的,他并没有听错,就是吃饭。
桌上满是热气腾腾的菜肴,初棠双手托腮,不可置信瞥了眼还在陆续上菜的婢女。
“就我一个么?”
“是的。”
程管家点头。
虽然他家公子只交待他日后都多备点营养膳食,但他还不至于蠢钝如猪到不明白这话中意味。
公子一定是让他叫膳房那边随时都多备着滋补佳品,以防眼前这位回来,若是饿了也能立马吃上几口热的汤饭。
他懂,他都懂。
他们家公子就是面冷心热。
这骨子里可会疼人呢。
程管家视线若有似无瞟过初棠,小心翼翼打量眼前人,哥儿与女子体型相较于男子都偏纤细,但初棠看起来就更为娇弱,腰肢都是不堪一握。
如此想着,他不由得小声劝道:“您昨夜受累了,确实是该补补的。”语毕,更是贴心替人布菜。
初棠有点受宠若惊,也按兵不动。
程管家何许人也?
那可是程立雪的心腹,居然还给他布菜?一定有诈!莫不是程立雪这小人还在记恨他昨日去乐坊司那事,今日就在菜里下点诸如泻药什么好小施惩戒?
“你尝一口?”初棠歪头看着程管家。
“哎哟,您多虑了,府中的菜都有人试过才上桌的,绝不容许有任何差错。”
好吧,确实是他多虑。
初棠沉默点头,起身撕了个鸡腿往门外走。
“您这是要去哪?”
“我要找大黄。”
在府中兜兜转转半天,初棠就是没瞧见大黄。
“大黄。”
“你在哪?”
他手握鸡腿穿过道拱门:“我给你带了个鸡腿,可香啦!”
月上树梢。
初棠回到主院。
他走回主房,静静望着侧间那扇门,现在就剩程立雪的书房没找过。
其实他是不太愿意踏足的,他也觉得大黄不可能在里面,可若是不进去看一眼,似乎又有点不死心。
吱地一声。
书房门被推开。
有点雅致的冷香扑面而来,初棠手里还举着个鸡腿,歪头探脑地走进去:“大黄?你在睡懒觉吗?”
高大厚重的书架抵着方书案,初棠来到案边,正欲弯身查看大黄踪迹,鸡腿上那将滴的油水终是倏然打在摊开的卷轴。
油光锃亮。
“嘶。”
初棠惊恐万分,手忙脚乱拿东西去擦,慌乱中,他亦不知是碰到什么还是踩到什么。
脚下骤然踏空,人也跟着摔了进条暗道。
初棠死死抓着那个鸡腿。
他揉揉腰部爬起来,真是摔得屁股墩子都疼了,为什么书房这种地方永远有暗室啊?
这该死的一成不变的套路!
不对,初棠骇然瞠目,有暗室就是有秘密,他现在发现了程立雪的秘密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他是隔空摔进来的,没办法原路折返,只能另寻出口。
出口在哪?
他得赶紧逃。
甬道昏幽,只有两盏壁灯摇曳,怪是瘆人,而且似乎越走越冷。
终于拐出个弯道,却别有洞天。
那个是小厅。
厅中央有个木匣子,木匣子铺着红绸缎软布,一块方方正正的玉静静压在软布上。
烛光昏暗,他也看得不甚清楚。
刚踩落台阶,正要上前细看一下,四周却霎时飒飒声起,两旁石壁飞出几百支利箭。
万箭穿心……
初棠心有余悸收回脚。
差点就变成刺猬。
他喘出几口气。
还是走吧,小命要紧。
他转身,脚步还未迈出,眼前却倏地飞来根短箭,速度之快叫人猝不及防,直逼眉心。
初棠条件反射举起鸡腿挡在眼前。
原地等死。
恍惚间,有阵微风撞来脸颊,好似还带着点草药味。
预想中的箭也迟迟未射来。
初棠小心翼翼眯开半只眼。
箭心停在他咫尺距离前,箭旁还有抹雪色袖角,是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攥住这支箭。
徒手接箭?
这也太帅了叭。
初棠还未窃喜完毕,便有人扫兴开口。
“想死,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话音凉如水从头顶落下,好熟悉的声音,初棠瞬间便听出,此人正是他那位克妻的病秧子夫君。
初棠:“……”
他刚才说谁帅来着?
撤回!马上撤回!
作者有话要说:程·全身上下嘴最硬·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