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在哪怕是在霜州这个地方也算是偏僻的。
三个人险些没有找到，篱笆把那个地方围了起来，一个女人怀里抱着竹筐，似乎是在晒谷子。
“这里是李根的家吗？”少年站在门口，问道。
女人抬头，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哭过，“是，你们是……”
“衙门的，有一些事情想和你了解一下。”
闻言，女人低下头，声音哽咽，“有什么好知道的，人都死了，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处呢？而且……你们不是说是意外吗？上一次是意外，难道这一次也是意外吗？滚，都给我滚，”
“上一次？可以具体给我们说一说吗？”少年敏锐的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
但是女人很显然已经不想和他们继续说了，转身就想离开。
“我想你一定不想让你的儿子也经历这些吧。”
少年的声音清冽，声音不大，但是却让女人停下了脚步。
她的肩膀颤抖，死死地压抑着即将出口的哭声，“你们……真的可以……保护我的孩子吗？”
“这都是你的选择，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将和他的未来挂钩。”
终于，女人好像下定了决心，打开篱笆，让他们进来。
这个家清贫，但是非常整洁，看得出来这对夫妻很恩爱，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在看书，不吵不闹。
“念念，你先出去帮为娘晾晾谷子吧。”
男孩点点头，把书放下，端起比他的身体还要大的竹筐，走了出去。
少年没有说话，他在等她先开口。
“大概是三年？还是四年前，我的婆婆也是这样，莫名其妙死了，当时是跟这一些人上山给念念采药，到傍晚我没有看见她回来，心里有一些不放心，就让李根去找，后来晚上的时候，一群人来到了我家，也有官府的人，他们告诉我，我婆婆是坠崖死的。”
说着，女人的眼眶就非常湿润，眼泪从她的眼角留下，她似乎陷入了一直极端的痛苦中。
声音断断续续的，可是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了，“你们知道吗？我的婆婆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片皮肤是完好的，她的身上到处爬着虫子，那种尸臭味，根本就不像是坠崖死的。可是……可是那群衙门的人，他们死咬着就是坠崖，被野兽啃成这个样子的……”
“你的婆婆平时为人看起来很不错？”
“虽然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是我认为我们家，除了穷一点，并没有多么大的困难，因为婆婆为人和善，并不善于和人结仇。我当时根本不相信会是这个样子，甚至还想去击鼓，你知道你们衙门的人说什么吗？”女人死死地盯着他们，眼中充满着恨意，“你们说这已经是结了的案子，就算击鼓也不会有人为我们申冤，让我死了这条心。”
少年沉默不语，反倒是霍长恭开口了，“对于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大人会帮你上报朝廷。”
大庆国的规矩，每一个衙门门前都会有一个大鼓，如果百姓有冤，就可以击鼓，不论是什么地方的衙门都必须升堂，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止百姓击鼓，如果有人这么做了，百姓有权利直接上书朝廷。
这也被称为“击鼓申冤”，同理，百姓不得随便击鼓，否则会以“扰乱秩序”抓进大牢里。
“你现在申冤有什么用？”女人冷嘲热讽，“人又不能复活，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该结束了。”
“先不说这件事了，你婆婆和你丈夫在死之前有没有什么相同之处，或者说，做了什么相同的事情？”
女人低下头，思考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并没有。”
“你确定吗？他们的死法如此相像，难道一点相同之处都没有吗？”
“不……不对……”女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一段时间好像有什么商人来到这里，说什么只需要滴一滴血，就可以拿到五两银子，当时去的人挺多的，不过只要健康的人，李根就去了，我当时因为刚刚生下来念念没多久，身体有些虚弱就没有去……”
“你的孩子今年几岁？”
“五岁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是五年前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婆婆和丈夫死亡时间会相差这么久？
这是现在萦绕在他们心头的一个问题，而且当年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有两个人死了，这个现象非常不对劲。
“你婆婆死亡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比如身体总是会疼痛，或者头晕眼花什么的。”
“好像是有的，她总是说她腰疼，可是当时我们都觉得是老人家偶尔有什么腰酸背痛的很正常……”
“李根死之前也有？”
“这个我没有注意。”
“除了你们家，你还知道有什么人和他们两个死亡方式很像？”
少年问出这个话，原本是没想过能有什么回答的，毕竟直到现在只有李根一家有这种情况，其他并没有听说，个例并不能说明所有。
“不知道，不过当时领了那五两银子的人都是一些年轻人，而且基本上都到了服兵役的年纪，所以自那之后的第二年就全部去了前线……”
刚拿完血就服兵役，少年看向霍长恭，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肯定回答。
“五年前……五年前新皇登基没多久，政权不稳，外面的国家想要趁着皇帝尚小，入侵大庆，在西北打了整整三年的仗，所以当时确实在征兵。”
“那李根为什么没有去服兵役？”
说起这个，女人就感觉到有一些难以启齿，“因为李根他……当时因为鸡的问题，被一个富家公子打的不能人道，所以……”
她这么一说，两个人就了然了。
不能人道确实不能上前线，“那你婆婆为什么能去？按道理来说，老人应该不在这个范围之内吧。”
“……”女人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艰难地说道：“有一个少爷不想去，就找人替他，我婆婆贪图少爷给的十两银子……”
一个贫苦家庭，有一个机会会得到十五两银子，不论是谁都会想去地。
“好的，我知道了。”说着，少年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你真当能查出来吗？”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地，既然这个家已经剩下你们母子两个，就好好生活吧，或者从新去另一个地方从新开始。”
“在你们给我答案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少年没有说话，而是径直离开。
从女人的家里出来，苏辰才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个商人肯定也找不到了。”
“不去找商人，”少年把目光移到了在院子里晒谷子的男孩身上。
他蹲下身子，帮着他一块晾。
等到都弄好了，男孩才问他们，“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东西也不多，不一定能给你们想要的答案。”
“你的奶奶真的像你娘说的那样吗？”
“对，她真的很好，她不会为难我娘，反而还会帮助娘做饭，四下邻里的女人都羡慕我娘。”
“那你对你爹的感受是什么？”
“没什么，对我娘很好，虽然没有多大的能力，但是会在能力之内，给我娘最好的。”
对于他每一个问题，他都能回答的很迅速，并且思路也很清晰，这对于一个只有五岁的男孩来说，是非常难得的。
“你觉得这件事情和谁有关？”霍长恭饶有兴趣地问他，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聪明的男孩了。
“衙门吧，就算不是他们做的，也一定能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但是衙门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权力，至少当年一个人五两银子，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金额，不是普通商人能够拿的出来的，只有可能是巨商，但是巨商的人只有那几个，让衙门背负骂名，做着甚至可能会捅到皇上面前的违规，那就是说上面肯定还有人，我所能想到的只有江南的……”男孩宛如黑珍珠的眼睛看着他们，轻轻地说出一句话：“苏家。”
霍长恭和少年的眼里都闪过了一丝赞叹，就连他们身边的苏辰也对他刮目相看，“如果不是我出生在皇家，我觉得我五岁不一定能想的这么全面，甚至已经接近真相了。”
云拿月：“有兴趣进入皇家吗？”
男孩看着他，反问道：“去了能带给我什么？”
少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只知道，这里的朝廷似乎就有很大的权力，只能求助地看向霍长恭。
“可以保护你的母亲，算是好处吗？你甚至可以和现在的皇上共用一个老师，自学肯定很艰难吧。”
“你凭什么保证我能和皇上共用一个老师？”
霍长恭耸耸肩，指了指他旁边的少年，“我虽然不能，但是他能，他是朝廷的大理寺卿。”
云拿月：“……”
你可真会给我扣一个高帽子。
少年被人注视着，只要他做出肯定的动作，就可以让男孩跟着他们走，只能点点头，“我想你保证。”
男孩抿住嘴，好像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最终，他点了点头，“好。”
“你们怎么还不走？”女人从里面出来，非常疑惑。
“没事，觉得这个孩子非常有灵性，所以来和他聊聊。”
女人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对着男孩说道，“念念，该吃饭了。”
男孩：“好。”
母子两个人消失在他们的眼前，少年转过身，声音宛如万丈寒冰，“走吧，我们该去找找衙门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