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知是太皇太后？”霍长恭轻笑，眼底的情绪却让人捉摸不透，“这……没得影的事可不能乱说。”
“皇兄……”小皇帝低下头，声音带了一丝哽咽，“我不想这个皇帝了，太累了。我真的好想完全相信一个人。”
他的话让云拿月都忍不住朝他看去。
小皇帝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已经少年老成，十岁坐上了这个位置，和霍长恭两个人如履薄冰，每个夜晚都夜不能寐，生怕第二天醒来就要面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
“陛下，您是大庆的皇，可以感觉到疲惫，但是不能放弃霍家江山。”
“可是我不明白啊……为什么父皇不让你来当，明明你比朕不论任何方面都强，你才是这个位置真正的主人啊。”
小皇帝承受不住地蹲下身子，埋头哭泣。
霍长恭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生硬冷淡：“你是一国之君，今日臣便允许陛下在臣面前哭，但是陛下要知道，一个合格的君王，是不会随便哭泣的。”
“朕不当了还不……”小皇帝打断他的话，哭腔越发的严重，“当这个皇帝有什么好的，每一天，不是偶尔，是每一天……都有人惦记着我的命，这种随时都死的感觉，皇兄，你知道吗——”
小皇帝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我同是父皇的儿子，我却是皇帝……”
“霍流风，如果你觉得这种被人惦记的日子不好受，那么我就告诉你，我当年在边疆，惦记我的命的，可不止边疆的匈奴，还有朝廷上一心让我死得。以少胜多，你以为真的就像传闻那样吗？呵……真是可笑……”
小皇帝抬起头，看向他。
“那是因为苏家想让我死，所以压着援军晚来了整整三天，如果不打，边疆十万战士，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你知道当时的战士吃的都是什么吗？”霍长恭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春光明媚，“是草，是树皮，甚至还有野外的毒蛇。”
“世人皆知我以少胜多，打了一个漂亮的战斗，但是那都是迫不得已的。”
说完，他转过头，看向蹲在地上的小皇帝，“至于你为什么问我父皇选择你当皇帝，父皇需要一个母家有势力，但是没有眼界的太子，这样可以保证，在新皇亲政之前，江山是稳定的。父皇不能选择我，我身有军功，但是没有母家，或许我可以镇得住，但是他不敢保证这个江山会不会被我葬送，如果可以的话。”
“父皇已经为你铺好了路，李家有势力，但是没有眼界，在你登基的这几年里，不少杂碎就是李家帮你摆平的。而原本有这一切的，是霍流云。”
“结局你也看到了，痴傻王爷，即使到现在，也是被人所看不起。”
“霍流风，不要放弃你这个位置，不要把你的软弱表现出来，也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那我还能相信谁呢？”
“当然是陛下自己。陛下，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不论何时都要给自己留好退路。”
*
云拿月至今都在想霍长恭对小皇帝说的话——不论何时都要给自己留好退路。
“你不觉得这样对他太狠了吗？”
亡灵的普遍年龄都比较大，上千岁，上万岁的也有，一个月的也有，小皇帝这个年纪就是一个贪玩的年纪。
“皇宫不似寻常百姓，即使是寻常百姓也还有家长里短，皇宫更是如此。我护不了他一世，他亲政的那天就是我功成身退的那天。他必须学会如何面对那群老狐狸，然后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云拿月还是不理解，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亡灵之主这个位置，谁强谁就有资格当，如果不服气，你能把上面的人拉下来也算本事。
而整个冥界都是他创造的，而他原本的名字也并非云拿月，而是普路托，曾经的四大创世神之一。云拿月这个名字是地上的人给他取得，他的每次出现都会有黑云遮月得情况。不过最后因为被神魔两族联手，导致他到了这个地方。
原本是觉得这里有熟悉的感觉，可能有机会卷土重来，现在看来……
“这是我和先皇的约定。”
“约定？”
“先皇需要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不论是母家还是其他方面，曾经的第一选择确实是霍流云，霍流云出事之后才变成了霍流风。”
“但是我感觉相比于其他人来说，你才是那个完美继承人。”
“我的母家有很大的污点，所以先皇变更没有把我放在第一位考虑。亡国质子家，在整个皇室来说确实是一个污点。”
“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去找找这次刺杀的线索。”
“欸？这不是大理寺卿的事情吗？”
“你觉得大理寺卿可以相信吗？”霍长恭反问他。
“……”
“何况，狱中的人今天才死的。”
他此话一处，云拿月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也许可以试试。就是不知道背后那人对于这件事的精通到达哪个境地了。”
第二天一早，霍长恭就在云拿月的院子门口等着他。
“这么早？”刚从屋里面出来的云拿月愣怔了一下。
“孤还答应宇文将军去解决云州之事，若是不尽快解决，恐怕时间就来不及了。”
云拿月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走吧。”
不过刚从霍长恭身边路过，就看见霍长恭的手在他的脸上抚了一下，死机的大脑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傻愣愣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话似乎也把霍长恭的思绪拉了回来，“啊？哦，你的脸上有一根头发，我把它取下来。”
两个人都感觉到氛围怪怪的，但是谁也没发觉哪里不对劲。
就这么一肚子的心事朝着监狱走去。
大庆的监狱制度可能是整片大陆最严苛的。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里面的万良多在那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焦躁不已。
“大人。“听到下人的声音，他抬起头就和霍长恭打了个照面。
“首辅大人，不知大人今日怎么有机会来此处，快快快，给大人上茶……“话还没说完，就被霍长恭打断。
“不必了，想必大人也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吧？”
“大人的意思是？”
“这件事交给孤，想来万大人也该猜到孤的要求是什么了吧。”
“大人，话是这么说，但是这是臣的分内事……”不愧是常年在官场混迹的老狐狸，瞬间就领悟到了他的话中话。
虽然这件事很难做到，但是如果他在三天之内做到了，之后的仕途有多么，那肯定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庇荫子孙三代。
“万大人，说实话，孤也不想插手，但是你知道的，昨日皇上已经下了命令，难道万大人有更快的方式？”
“……”
这话说出来就是非接不可了。
两个人就在这里僵持着。
最终，还是大理寺卿退了一步，“那……三日后的汇报也由大人上报吧。“
“这是自然。”霍长恭欣然应允。
在对面人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低低的说了一句话：“大人，少管闲事是往上爬的第一步。”
“哦？孤本身就是皇族，又何来往上爬？万大人莫不是在这个位置呆久了，所以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皇族又如何，无忧王爷可不止一个。”
万良多最后一句话让霍长恭噙在嘴角的笑意收了起来，“万大人，你最好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不然……这天子雷霆一怒，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必首辅大人费心。”
霍长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神色晦明。
“看起来，无忧王爷的事情好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云拿月说道，似乎很多人都知道无忧王爷不是那么容易就痴傻了的。
“无忧王爷曾经也是太子内定的人选，莫名其妙出了这件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中间情况不简单。不过就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连皇族都敢设计？”
“是这样的，只要没有被抓住，那就是赚了，凡事都有风险。不过……想必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先皇会让我辅佐小皇帝吧。说起玩弄人心，先皇还是有资格说两句的。”霍长恭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样么……”
“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用太过担心。去看看死在里面的人吧。”
说着，两人就朝着里面走去。
空气中漂浮着微微的血腥味，不刺鼻，但是很难闻。
在监狱的最里面，是一间最大的牢房，里面摆满了刑具，甚至还有一个深褐色的木制十字架，但是长时间被血液浸泡，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地上还有没有被处理掉的尸体，不过这也方便了他们。
“可以吗？”
云拿月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黑色的眼睛露出了它原本的颜色，灰色死气的眼睛看着周围，然后对霍长恭点了头，“可以，它们都在。”
“那就……准备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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