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了西市,坐下来一顿猛吃,填饱肚子之后,沈离懒洋洋地侧身靠在椅子上看向谢执:“谢大人。”
谢执隐约闻到沈离身上的奶香,看她面前吃空了两盘乳饼和乳酪,这人是掉奶香里去了吧。
见他不回答,沈离继续说:“谢大人,你刚才在李永春的屋里发现了什么?”
谢执回神:“他那被子,颇为奇怪。”
周柳青:“哪里奇怪?”
“被子是灰色的,成色不新,但也不至于旧得需要缝补丁,且块补丁乃粉色,甚是格格不入。”谢执说道。
沈离想了想:“今早仵作确认,死亡时间要比福伯说的跳河时间早了近一天,而且在死者的指甲里找到一条粉色丝线,丝线不像是名贵材质。”
“历来谋杀动机无非是情、仇、钱,李永春房间简洁,没有任何贵重物品,钱匣子都不上锁,而且他出门的时候很高兴,似乎不像是金钱纠纷?遗书大概也是凶手伪造,赎罪二字意指情或仇啊。”
周柳青点点头说:“我问了几个下人,说他一直比较朴素,不贪财,因此管家才会派给他采买贵重药材的差事。”
谢执:“被子上的粉色布料,不像死者指甲那种廉价丝线制成的,虽然有些磨损,但看得出用料考究。”
不贪财,无家人,出门的时候心情好,粉色丝线,被子上的粉色布料…
沈离道:“应该是跟女人有关。”
谢执:“我去临县的四济堂问问。”
周柳青:“那…我呢?”
沈离:“我们一起去。”
三人说走就走,骑了一夜马,凌晨找到一家客栈休息。
沈离和周柳青累得倒头就睡,辰时醒来,谢执已经洗过澡。
三人在客栈一楼点了早餐。
沈离要了一份蒸饼和奶粥,她真的是饿狠了,吃得全神贯注。
一阵奶香味飘起,周柳青边啃着饼边说:“沈兄,看你吃饭我都得多吃两碗,嘿嘿。”
沈离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顺便瞄了一眼谢执。
这人吃相斯文,不过是一小客栈,东西也都是普通食材,他细嚼慢咽的样子像是在吃什么宫宴。
沈离想起上辈子,她竟从未与他共餐过,这一世阴错阳差的已经一起吃了三顿饭了,一次晚上的烧鸭,一次正午的鱼脍,这一次是早餐,按照寻常夫妻,大抵不过是最寻常的一日三餐,上辈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三人吃完饭,一路打听来到四济堂。
彼时四济堂刚开门,店里伙计还在打着哈欠。
沈离上前询问:“请问小兄弟,你们老板在吗?”
“在。”后头刚好走出来一位老者,见着客人就笑眯眯地说,“我就是老板,三位可是需要什么药材?”
沈离拱手:“老板,我们是梁都崔家的。”
“呦,又换人啦?”
沈离和谢执相视一眼,又笑着说:“之前一直是永春兄来。”
“对对,有时他说不得空,就会派小厮来,有时也是让我们给他送去,他这人大方,跑腿费都给了不少,本来这次也是送去的,既然你们来了就拿去吧,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沈离递过老板给的药材,果然翻到几样名贵的,质量也是上乘:“每次都是这些吗?”
老板说:“八九不离十,每次都是月底结,你们直接拿走就行。”
沈离谢过老板,顺便要了李永春留的地址,老板没多问。
三人离开四济堂,一路赶回去。
“在双桐巷,这离崔府有段距离吧?”沈离一边骑马一边问。
周柳青说:“看来他在外头还有个宅子,也不知道他主子知不知道。”
谢执:“这双桐巷在东区,位置比较偏,那边大都是租户。”
“他租宅子干什么?崔家的仆人月钱可不少啊。”沈离若有所思。
谢执:“双桐巷的房子比较老旧,租得起,看他不像是花费多之人,想必有些存银。只是这样以来这宅子必定是瞒着崔文轩的,如果是崔文轩授意的,无须住这么老旧的屋子。”
周柳青想起红丝线,问:“他租这宅子是养女人了吧?说不定,崔文轩也养外室呢?”
谢执又说:“崔文轩之妻叫孔宁玉,乃上州孔家嫡女,其父是嘉兴侯。听说他与其妻凤协鸾和,和如琴瑟,多年来只有她一位正妻,并未纳妾。如果他想,大可以直接纳回府里,养外室的可能性不大。”
沈离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了句:“谢大人,如果一个男子可以纳妾却没有,反而养外室,会是什么原因呢?”
谢执看向沈离:“为何问我?”
周柳青笑着揶揄:“沈兄,这不用问老谢,他这根木头还没开窍呢,妻都还没娶过门。”
沈离也笑了:“谢大人一表人才,想娶的话,想必整条街都愿意嫁。”
谢执对上她的眼睛,淡淡避开,然后“驾”一声扬长而去。
回到梁都已经夜深,三人回到大理寺各自休息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来到双桐巷李永春的宅子前。
“真是挺旧的。”周柳青四周打量了一圈,这是个最普通的一进院,墙壁已有几分脱落的墙灰,这一片大都遵循古制,宅子的设计大同小异,站在外面还可以看到几根长的竹竿架,别家都晾晒着衣服,李永春这却什么都没有。
木门是上了锁的。
周柳青转悠了下脑袋:“看来里面没人,我们得翻墙?”
连谢执都点头了,旁边的沈离有些扭捏:“我是不是没告诉你们?”
“啥?”周柳青扭头问。
“我…不会武功…”沈离尴尬地笑笑。
“啊?”周柳青一脸不可思议,“你一个男人不会武?那怎么查案?万一遇到个危险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啊。”
沈离看了下那锁,一抬眉:“我有会开锁的能力啊。”
“……”
紧接着周柳青就看着沈离,只见她一身白衣翩翩,干起这等勾当却是熟练得不行,三两下之后,一声咔嚓响起,锁开了,周柳青嘴角一抽:“行啊沈兄!”
沈离学着他,得意地一挑眉。
穿过大门进了宅子,其实三两眼就都看完了,因为真的很简陋。
屋里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沈离打开看了看,柜子是双开门的,几套男子衣服叠在一边,另一边是空的。
她关上柜门,若有所思,又看向屋里的梳妆台,上面有一把玉花鸟纹梳,倒是贵重,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像是已经被收拾得很彻底。
再来到院子里,见谢执站在角落的一口大水缸前。
沈离说:“这水缸没水,而且,是新的。”
谢执点点头,看起来跟她想到一块去了,接着她的话说:“仵作说死者是溺死的,却不是在照清河溺死的,嘴里和腹腔都没有泥石水草。很有可能是被凶手在别处溺杀再抛尸到河里。”
“那极有可能是在这院子的水缸里,却意外砸坏水缸,凶手不得不重新换了一个。”沈离道,“屋里的衣柜摆放的位置也很奇怪,一半放了一叠,一半却是空的。”
“如果这屋子原本住的是两人,那就说得通,另外一人现在离开了。”
周柳青听完他俩的分析,恍然:“那我们可以问问邻居,找另外一个人的线索!”
沈离笑着看他:“周兄优秀!”
“那是,”周柳青得意地抬着下巴,“果然好看的人眼光也很好!”
“哈哈哈哈…”
这时,宅子的木门突然从外被推开……
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黔首汉子推门而入。
四人当场僵愣在那,沈离迅速打量这人,身高与李永春接近,头戴斗笠,身穿赤色布衣,黑色裤子,赤着脚没穿鞋。
未等沈离做出判断,汉子先开口:“臭娘们居然还有别人。”
两个大男人和一个男装的沈离:“??”
周柳青看看谢执又看看沈离:“沈兄,他说的是你?”
沈离神色一凌。
“定是欺沈兄你长得白净,啧!”周柳青又自顾自说。
谢执看了沈离一眼,沈离后背都湿了。
那汉子又骂:“先来后到你们懂不懂?真他娘的没脸没皮的狗玩意儿。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乞索儿,妓馆都去不起是吧?”
莫名其妙被骂一通的周柳青气得脸青,正欲上前理论,却被沈离拉住。
只见沈离提起嘴角神秘一笑,慢慢卷起袖子,露出白皙又细长的一截手臂:“先来后到?”
她双手抱胸,随意地靠在院子里的梧桐树边,暖日挥手撒出一片金辉包裹住她修长纤细的身影,额边的几丝碎发有些凌乱的托住她姣好的侧脸,冷白的肌肤被晒后一抹红,仿佛涂了胭脂,唇红齿白,半分妖孽般的勾人,半分玉树临风的翩翩君子。
“你说,我好看还是你好看?你问问她,难不成,不想睡我反而想睡你?”
一旁的周柳青看得目瞪口呆,谢执直直盯着沈离,不言不语。
汉子突然抄起身边木棍发难,沈离眼见他举起棍子朝着她的头直直落下,汉子一脸狰狞的表情在她眼前逐渐扩大。
倏地,汉子瞪大眼睛,来不及收起扭曲的表情,就从她眼前横飞出去,沈离转头看着谢执,又露出那一贯人畜无害的笑脸:“多谢谢兄出手相救。”
谢执没理她,示意周柳青上前揪起疼得缩在地上的汉子。
谁知这汉子一改气势汹汹的脸,哭得像个傻子:“呜呜呜…”
谢执皱眉:“哭什?”
汉子继续哭得稀里哗啦:“你说你们这些贵人去找谁不好,偏偏来跟我争云娘,还让不让人活了啊!好不容易走了一个,又来仨!”
沈离和谢执相视一眼,谢执点点头,沈离上前蹲在汉子面前,露出鱼符:“大理寺办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汉子这下彻底吓傻了:“我…我我…我没杀人啊!官爷,官爷…”
周柳青吹了声口哨,几个手下涌进来,二话没说把汉子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