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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
在阔别多年之后,杰森再一次地踏上了哥谭的土地。
他曾以为他会感到欣喜,或许阔别已久的家乡会让他从他脑海之中不断尖啸的呓语之中脱离出来,或许他会唾弃这片数年过去都不曾改变它的样貌的土地。
但他只是站在那里。
港口熙攘的人潮在他身边经过。
人来人往的忙碌着。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这片土地上什么也没有,在灰暗的天幕之下只有无尽的虚无。
杰森·陶德,第二任罗宾,犯罪巷出生的小混混。
他死在了他十五六岁最为青春的年岁。
在他被丢到了拉萨路池之中,借由那个腐烂浑浊,令人作呕的池水复生之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无法摆脱死亡带给他的阴影。
复活并不是一件重置,所有的痛苦,甚至复活的本身都在他的灵魂之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刺客联盟的人复活了他。
他们训练他,操纵他。
他在无尽的血海与战斗之中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理智翻找出来,撕碎那些混沌与黑暗摸索着那些忘却了的记忆碎片。
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甚至会有不断的幻听在他耳边嘲笑着他所经历的一切,将属于他或是不属于他的痛苦强加与他的身上。他死前的一幕幕在他的脑子中不断不断的重复,幻象和幻觉在很长一段时间都缠绕着他的大脑。
有时候他甚至会被脑海之中不断闪现着的迷雾操控,暴躁而疯狂地做出一些狂躁的举动,直到被刺客们用武力强制压制下来。
直到他再一次地意识到他自己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他逃离了刺客联盟。
他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但是他回想起了自己的曾经。
走在前往哥谭的路上,他被塔利亚·奥·古——刺客联盟的恶魔首脑之女,拦了下来。
“你要阻止我吗。”
当时的杰森问道。
“不。”
塔利亚摇头。
“我只是来告诉你,哥谭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她绿色的裙子在风沙之中飞舞。
“留下来吧,留下来你能在这里成就更多。”
杰森没有接受她的提议。
对过去那些在记忆之中无比零碎的温暖记忆的珍惜,是他能在痛苦与绝望之中抗拒腐烂,从迷雾与空虚之中找回那一丝清明的不可或缺的一环。
那里是哥谭,那里是一个充满了血与暴力,充满了一切糟糕情绪的城市。
可那里是他的家。
但是,直到他再度踏上哥谭的土地,他才意识到塔利亚话语之中未尽的含义。
他的家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被取代了。
而这座城市,还是一如既往的烂透了。
蝙蝠侠在这里数十年如一日的战斗没能改变任何东西。
他失去过他的孩子,而又在下一秒抛之脑后。
罪魁祸首狂笑着逍遥法外。
杀死了他的小丑,还在继续杀死和伤害更多的人。
甚至还有他认识的人。
芭芭拉·戈登,蝙蝠少女,哥谭警局局长之女,被小丑一枪击中,在重症监护室生命垂危地抢救了几天几夜后,她再也不能自由的行走了,她的义警生涯和梦想被葬送。
哥谭的天空之中,那无尽而连绵的雨水,都是每一个在这座城市之中经历着痛苦之人绝望的血泪。
这血泪无穷无尽,永不停歇地从空中落下。
他死了。
而蝙蝠侠没有吸取教训。
哥谭没有因此而变好。
他在痛苦和绝望之中走向的死亡,他身上的骨头被撬棍一寸一寸地敲碎,他的□□被一点一点地剥离,小丑尖锐的狂笑自爆炸和烈火冲天而起的那一刻开始,就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中,哪怕是被拉萨路池浑浊的池水复活,每逢午夜他也会被脑海之中癫狂的尖啸和不堪入耳的话语从休息之中惊醒。
而他的死亡,什么也没有改变。
蝙蝠侠只是找了一个新的代替品,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座城市传承百年的悲伤。
蝙蝠侠是错的。
他的方法救不了哥谭。
这个城市需要一场更加激烈的手段。
……
当前,正义山。
提姆腹部中了一枪。
他跌坐在地上,半靠在墙边。
他捂住了腹部,试图压迫止血,但是伤口太深,哪怕流速下降,但血液仍旧在汩汩地从他的指缝之间冒出来。血腥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他身上不止一处伤,交错层叠着的伤痕在蚕食他的生命。
他的制服不是不防弹,但是……杰森太过于了解罗宾制服的结构。
而且他贴得太近了。
枪口直接贴在他的腹部扣动的扳机,哪怕制服的强度很高,它也是有延展性的。
这样的距离之下,大口径的枪械没有直接一枪把他腹部绷得血肉模糊已经是制服性能优良了。
提姆低喘着气,他甚至不能用力呼吸,因为他的肋骨断裂,每一次呼吸都有着被肋骨戳进肺里的危险。
杰森走了过来,他的靴子踩在血泊里。
“杰森……”
提姆念出了他的名字。
哪怕他仍旧没有看到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但是他的直觉是这样告诉他的。
虽然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对方没有否定这个名字,那就暂且先按照这个逻辑来安抚。
“从我带上这个面具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提姆的声音夹杂着喘息,但是哪怕在这样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之中,他还是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不带颤抖。
“蝙蝠侠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甚至在最初的时候,蝙蝠侠仍旧会对着他错误地喊出杰森的名字。他在恍惚的时候,目光依旧会透过提姆看向他的前任。
“你以为这是关于什么?他在训练未成年去面对一些他自己也无法解决的东西。”
杰森蹲了下来,他伸手在提姆腰间摸索,拿走了他的通讯器。
提姆甚至没有力气去阻止这个。
“我死过一次。”
他缓慢地说:“而你甚至对付不了我。”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这上面。”
“而蝙蝠侠——”
杰森打开了他的通讯器,从提姆的角度,他看不到对方在上面做了些什么。
“蝙蝠侠会为你哭泣吗?”
提姆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他的体内流逝,但是他仍旧是笑了一下:“我觉得不太像是会。”
他们的引航者,他们的导师,他们的父亲,可不像是那种会在坟前失声痛哭的类型。
他的愤怒和他的悲伤只会化作指向黑暗的利刃。
杰森将手中那个属于提姆的通讯器扔到了地上,通讯器跌落下来,砸到血泊中,溅起一蓬血花。
接着他顺手打开了一旁的屏幕,调出了哥谭的新闻频道。
“我在阿卡姆放了炸弹。”
杰森平静的说。
提姆:“如果我不是躺在这里等死我会赞扬你两声。”
电视的新闻上出现了哥谭的城市。
“今日晚上,在近段时间在哥谭活跃的犯罪领主红头罩在继无差别屠杀帮派成员之后再一次掀起了波澜,他自称在阿卡姆疯人院设置了大量定时炸弹——”
电视上的记者举着话筒,专业地在哥谭街头播报。
她身后的高架桥上飞驰过汽车。
“这究竟是一场义举还是一次恐怖袭击?是为了无辜的群众惩戒罪恶的犯人还是无差别的血腥屠杀?”
“据我们前线记者报道,阿卡姆疯人院现在权限锁闭,没有任何一人从里面逃离出来的迹象,蝙蝠侠会选择去救下那些杀人如麻的犯罪分子吗?”
杰森看着电视上的新闻,冷哼了一声。
提姆歪过头,他看到他的通讯器跌落在了他的手边,屏幕还亮着。
对方将他的状态直接发给了蝙蝠侠。
“如果他现在过来,你还能活。”
杰森冷冷地说。
“我没有击中你的重要器官,依照你的失血速度,你还能撑到他带你去医院。”
“所有他能联系到的救援都不在线。”
“他只能选择。”
“是要救他的罗宾,还是去救那一整个屋子手染鲜血的罪犯。”
新闻上的记者声音再一次响起:“前线记者传来消息,蝙蝠侠已经再哥谭市内被目击到向着阿卡姆的方向前进……”
杰森冷笑了一声。
“看来答案很清楚了。”
提姆一手按着自己的伤口,血液仍旧从那里不间断的流出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去够血泊之中的那个通讯器。
在他指尖即将触及到其上的时候,一只靴子踏来,直接踩碎了通讯器。
“在这里等死吧,小鸟。”
杰森面无表情。
“他也抛弃你了。”
他看向提姆。
“或许我该再留你一会。”
多米诺面具遮住了他的眼睛,没人知道他的眼神中带着什么样的情绪。
“让蝙蝠来看着你在他面前死去。”
一如当年。
“但是算了。”
杰森移开了视线,他将奄奄一息的提姆抛之脑后,他走向出口。
安静的死去才是仁慈。
他得到了他的答案。
但是这是他想要的答案吗。
他不清楚。
深色的作战靴踩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浸透着罗宾鸟鲜血的脚印。
多少年前他也曾经像这样踏在鲜血之中,不过那时候的他,如同现在的罗宾鸟一般,脆弱而无力的躺倒在血泊之中,身下蔓延开的是自己的生命。
他走到门口,捡起了扔在地上的红色头罩,戴在了头上。
蝙蝠侠的事业伴永远随着鲜血,脆弱的幼鸟一只接一只地在他身后折翼。
杰森没有后悔过接过披风,哪怕那是他身死的缘由。
但是……
蝙蝠侠所行走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