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时璧有些震惊地看着华文君。
周围躺了一地的尸体残骸,血腥味久久未散,而身为众人敬仰的华文君竟然说出这番话。
比起之前看见华文君浑身魔气将梅伊世的手臂连根砍断时,现在的华文君更让贾时璧感到可怕。
他们的师尊去世得早,两人从小被师伯敖仙君养在膝下。贾时璧生性散漫吊儿郎当,不知被敖仙君当中责骂过多少次。
华文君则与他截然不同,自小便天资绝艳,又懂事聪敏,向来是被夸奖的存在。
而正是这样一个人,眼下却好像将一直遵守的正道都抛在脑后,梅府一地的死人竟被他如此轻飘飘地带了过去。
贾世璧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毛骨悚然。
坐在高处的茹璆眼神不善地扫过底下一群人。
她如今已经不剩多少魔力,不能同他们硬碰硬,走为上策。
华文君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梅伊世早就逃走。
以梅伊世对郎白安的深情,一定会去无垢门将郎白安救出来,自己只需要伺机而动。
茹璆这样想着,扬声道:“贾兄,今日我放你们走,你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
她说着,指尖捏着的星芒轰然炸开形成一团厚重的紫雾,雾气散开后屋檐上已经没人了。
华文君皱着眉看向贾时璧。
贾时璧眼神躲避,解释道:“我与无垢门公然决裂后,认识了许多魔族人,她就是其中一个……”
华文君沉声打断他的话:“你答应了她什么?”
贾时璧脑袋里混乱不堪,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完全无法一一数说。
他想了想,低声道:“师弟,听说你把她的朋友抓走了?我确实看到你抱着一人走进千里阵里,但那人看起来像是伊世的未婚妻……不对,说起梅伊世,你怎么将他的手臂砍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华文君眼神凝住并未答话,他斜眼扫过贾时璧身后的人。
有以冉游为首的无垢门弟子,还有烽火阙的二人。
视线在某处地方停住,华文君突然走到杨旬望身前,揪住他的衣领,面无表情地问:“杨厉呢?”
贾时璧吓了一跳,走过去皱眉扯住华文君的手臂:“师弟,你这是干什么?”
华文君偏头,声音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出的狠劲:“我在梅府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梅伊世和杨厉,连尸首都没有。他们逃走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间咬牙挤出的。
杨旬望声音嘶哑,竟像是大哭过一场。
说话也颠三倒四,显然受过极大的刺激:“他、抢了我的除怨袋,和梅伊世一起走了……梅伊世根本不怕怨灵,一定有护体法器!”
华文君一下子想起在虚无空间时,郎白安也全然不怕怨灵,甚至能在结界内来去自如。
猩红如同飓风般在眼底汇聚,华文君太阳穴砰砰作响疼得厉害,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一定是郎白安将护体法器给了梅伊世,一定是!
郎白安分明知道梅伊世逃出去后一定会联合修仙界其余人疯狂反扑,将自己堕魔的事情暴露出去。
届时他将无法在修仙界立足,甚至成为整个修仙界的公敌。
为了梅伊世的安全,可以毫不犹豫不顾他的安危吗?
华文君狠狠甩开杨旬望,胸膛剧烈起伏,眼珠发红,魔气疯狂外溢,整个人看起来不对劲极了。
贾时璧担忧地拉住杨旬望,迟疑开口:“师弟?”
华文君落下一句:“先回无垢门。”
他说完就要单手结印。
贾时璧拦住他,叹了口气道:“这千里阵极为损耗修为,就算是你也不能短短一日用这么多次。”
“还是我来吧。”贾时璧正要抬手,却看见面前已经浮现出金光闪熠的阵法,以及华文君快步走入阵中的高大背影。
*
回到无垢门后,华文君直接进入房间。
他出去的时间虽不久,但也有半个时辰。
郎白安却没有挪动过地方,只是从半躺着转为坐着,呆愣愣地看着虚空中的一个点。
直到华文君推门而入,郎白安才下意识抬起头看过来。
两人都因为对方的样子愣了一下。
华文君浑身的火气在看见郎白安时就熄灭了一半,剩下一半在一步步走近他时也渐渐散了。
他在郎白安面前蹲下,轻声问:“闷不闷?要不要出去走走?”
郎白安别开眼:“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华文君眼神暗了下去:“我说过会关你一辈子。”
郎白安浑身颤了一下,索性闭上眼转过身,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
华文君也不恼,不紧不慢地说:“我刚才回了趟梅府,你猜我碰见了谁。”
不出所料的没有答复,但郎白安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似的颤了颤。
华文君忍住俯身亲上去的冲动,继续说:“我碰到了之前在夜市上见过的那个女人。”
他刚说完,郎白安就睁开眼睛,脸上带上些焦急。
华文君心里酸涩,唇边却勾起笑:“你终于肯看我了。”
郎白安捉着华文君精壮的手臂,急急道:“你不能伤她!”
他两只杏眼睁得有些大,满脸紧张地看着华文君,娇嫩的唇瓣不自觉抿起来,饱满的下唇还残留着之前留下的浅浅牙印。
华文君看着郎白安这个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放心,只要她自己不找到无垢门来,我不会理她。”
郎白安稍稍放下心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抓住了华文君的手。
他急忙像丢烫手山芋般松开。
华文君有些不满,反手握住郎白安白皙细嫩的手指:“但我没有看见梅伊世,不知道他逃去哪了。”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郎白安的神色。
然而郎白安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些与我何干的疑惑。
华文君不轻不重地捏着郎白安的手指把玩,问:“你不担心他的安危吗?”
郎白安被问得有些烦了,将手从华文君掌心中抽出来:“他和我无关,你也和我无关。你们就算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话音刚落,华文君突然凑了上去,几乎要贴上郎白安的脸。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郎白安,说:“我不信。小郎,你心里一定是还有我的,你如果真的这么狠心,现在就一刀刺死我。”
“杀了我,我就放过你。”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把锋利的匕首,华文君握着匕首的刀身,不顾自己的手掌被割得鲜血淋漓,强行将刀柄塞进了郎白安手里。
染了血的掌心握住郎白安的手,将刀尖对着自己的胸膛。
华文君眼里带着决绝,正要要狠狠刺下,却听见郎白安低低地尖叫了一声,随后手里的匕首掉在地上,砸出哐啷的刺耳声响。
“你真是疯了!”
郎白安惊叫着想把自己的手扯出来,华文君却越握越紧,眼睛亮得可怕:“小郎,你舍不得杀我,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你还爱我对不对!”
他手上的血顺着两人相握的部位往下淌,郎白安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疯狂荒唐得可怕,挣扎着想从华文君身下爬出来,却被死死地箍在怀里。
华文君按住郎白安的后颈,将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整个人都在抖,语气却冷静得可怕:“你不想杀我,我也不想放你走,我们就这样在无垢门里生活一辈子好不好?我会给你复仇,当年杀害过魔族人的修仙宗派,我会一个个杀过去,你只需要乖乖在无垢门等我。小郎,我们就这样好不好?”
华文君语气冷静,语序却开始混乱了,同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上好几次,追着要郎白安的一个回答。
良久后,怀里的人依然沉默。
华文君一颗心冷了下来,捧着郎白安的脸逼他和自己对视:“小郎,你只是现在还没有想通,我可以等。”
郎白安看着他诚恳专注的眼神和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心里涌起深深的绝望。
*
接连几日阴雨,空气变得沉闷,无垢门本来就比人间要冷些,被秋雨浇过一阵,越发冷峭。
华文君抱着郎白安坐在门前,沉默地看着从屋檐垂下的雨帘。
刚被锁在无垢门的那几日,郎白安总是不吃饭。不论华文君端来哪种佳肴,他都闭着眼扭过头。
修仙者常年辟谷,但不知为何郎白安的身体大不如前,华文君心里着急,每天轻言细语哄着,后来甚至强行用嘴将粥哺喂过去。
他按着郎白安的后脑勺,将郎白安的唇瓣全部含入嘴里。郎白安伸手毫无章法地拍打着华文君宽阔的背,唇边溢出含糊的喘息,一下一下全洒在华文君耳边。
华文君眼前发热,捏着郎白安细腻下巴的手越发用力。
后来,华文君想起邢元,让他做好叫花鸡和桃花酿送过来。
郎白安的视线落在食盒上许久,总算伸手拿起筷子。
几滴冰雨被风吹进屋檐,华文君用衣袖挡住郎白安的脸,柔声问:“冷不冷?”
郎白安现在穿着男人的衣裳,脸上也不像在梅府那样会涂些薄粉,虽然还是有些雌雄莫辨,但至少能看出性别了。
他半闭着眼,随意摇摇头。
华文君看着郎白安的脸,又想俯身亲上去,郎白安也懒得挣扎了,反正最后都会让华文君得逞。
一吻过后,郎白安喘着气,他唇边拉出几条银丝,身子软倒在华文君怀里,无声地看着在细雨下扑腾着翅膀的灰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