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了抬眸子,看了她一眼,提着刀走了进来。
顾疑月眼看对方提着刀,惧怕道,“我错了,霍伯,你是霍伯是不是,我错了,你告诉萧映渊,我给他道歉。萧映渊你给我出来——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会告诉我爹……”
铁匠沙哑的声音传来,眼神极冷,“你给主子下了毒,你以为自己还有几条命!”
顾疑月一噎,一肚子这时又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她的手臂,举起了刀。
顾疑月尖叫,“我有解药,我有解药,你要是敢对我不利,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制出解药。”
铁匠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是吗?”
面对她的狠话,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顾疑月立马怂了,“我说,我说!金狐石楠一钱,六月冷霜三钱,马蹄草三钱,草乌一钱!外加滑石云母三钱!”
铁匠沉吟,很简单孟先生却配置不出,英国公的女儿竟有这份能耐!
铁匠眯了迷眸子,举起了刀,朝她胳膊砍来。
顾疑月吓得尖叫一声,脑袋一歪,垂头一栽。
清晨有鸟儿啼叫,脸上有轻纱拂过,是一顶轻如蝉翼的薄纱帐子,杏色,颜色柔软。
帐外是咔嚓咔嚓吃东西的声音,还有书页翻动的声响。
透过帐子,那儿坐着一个一身红衣的男人,他慵懒地靠在窗子处,坐在桌边,手中拿着一颗桃子。
想到昨日,她赶忙摸了摸手臂,胳膊还在。
她抽了抽鼻子,抹眼泪,王八蛋!
那红色的身影一动,起身而来,修长的手指如玉石一般,就那么一撩,帐子就开了。
她飞快躺下一翻身。
萧映渊把玩儿着害他不能动弹的镯子,看着缩在被窝里的人,嘴角挑起,一次一次被这么个蠢东西得逞,他都忍不住狐疑是不是自己脑子不好。
孟先生说,她有失魂症,患病时是一个人,病好后又是一个人,还说,她可能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像那个阿娘一样。
她会唱阿娘才会唱的曲子。
可她是怎么知道他的习惯的,又怎么会知道霍伯、知道程庭声的隐秘……
呵,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小怪物呢。
这无聊的日子总算不那么无趣了。
坐到床边儿,将她胳膊上的布料被掀起,看到她手腕上有红痕。
顾疑月屏着呼吸,感觉到清凉的药膏涂在了手腕上,紧接着便有徐徐浅浅的气息流连在胳膊上,她忍不住睁开眼睛。
他在她的伤口上轻轻吹着。
他身上的红绸衬得他皮肤极白,卷翘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薄薄的一层阴影,高挺的鼻梁几乎要碰到她的胳膊上,丹艳的唇气息轻吐,仿佛极其怜惜呵护,美玉一般的侧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破坏了这天然的美,她记得,是她之前用簪子划的。
她觉得有点可惜,但是想到他将她关在地牢里吓唬,就生气地收回手,坐起来,“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萧映渊笑眯眯地瞧着她,“那咱们算算之前的账?”
“我救过你!”
“你不是说两清吗?你给我下毒的事儿我打算告诉皇上,我倒要看看你爹有几个脑袋。”
顾疑月轻笑,“皇上会相信你吗,皇上更宠幸我爹!你去告反正我不会承认。”
她的眼睛乌黑发亮,他忽地揽住她的后颈将她拉过来,在她脸蛋上结结实实地啃了一口。
顾疑月疼得不断推着他,“你要死啊!”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见她捂着脸眼中含着一包泪,那黑色的眸子像是浸泡在水里的黑曜石去,黑亮,清透,富有光泽,于是又拉过她,摸了摸她的眼皮,眼中带着某种沉溺,“眼睛好看,想挖出来。”
顾疑月顿时吓个半死,“你有病吧你!变态,变态!”
她缩在床脚,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偷瞧。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戒备如鹿的眸子,觉得有些可爱,拿出袖子里的小药瓶,“这有你喜欢的糖。”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果?还是他有什么别的企图?
“不吃,那咱们说说眼珠的事。”
顾疑月赶忙拿过他手心的糖果塞进嘴里,越看他笑的亲昵就越是害怕,“你到底想怎么样?当初我对你多耐心,知道你怕黑,我那么关照你,你怎么忍心将我这么对我。”
萧映渊悠哉道,“跟你学的。”说着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
“你,你要做什么?”
“轮到我玩了,还给我下毒吗。”
“萧映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认错!”顾疑月踢腾不许他过来。
“错哪儿了!”他大吼一声。
顾疑月吓了一跳,气哭,“不该救你!让你永远变成瞎子!”
萧映渊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捏住她的两颊,将药丸塞了进去。
“噗!”顾疑月吐到了他脸上。
他顿时大怒,“死丫头!你找死!”
她侧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他吃痛,低头啃住她的耳朵。
“疼!”她忍不住松口,他在她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听到她哭得更大声了,这才觉得痛快。
死丫头!换做别人,他早就将她五马分尸了!
她眼泪汪汪,捂着眼睛,委屈的样子叫萧映渊想起小时候。
那时的妹妹也是小小一点儿人,一生气就扁着嘴,肉肉的小手一个劲儿地的抹眼泪。
这些过往只有他记得,那些痛苦只有他记得,而她呢,被他千辛万苦送出宫,忘了一切,还选择了那个置他于死地的人,他垂下眸子,掩去里面的戾气,见她不停地揉眼睛,忍不住掀开她的手看了一眼,的确有眼泪不是假哭。
她鼻子不停地耸动,乌黑的眸子像是浸泡在水里,有点可爱。
“有什么好哭的。”他捏住她的鼻子,顾疑月打了他一下,乌黑的眼睛里满是怒意。
他继续捏她的鼻子,她又打了他一下,拖着哭腔道:“你烦不烦!?”
他只是笑着捏她的脸蛋,将她捏得生疼,往她嘴里塞了黑色药丸不许她吐出。
顾疑月挣扎间,忽觉嘴里弥漫着一点酸甜的味道,咦?她忍不住含吮了一下,发觉越到后面越是甜滋滋的,不由眼睛发亮,“是乌梅糖!”
他冷冷地看着她。
顾疑月尝出味儿了,真的是糖果,“干嘛骗人。”
“哼。”他移开视线。
她瞧着他,凑过去,“你好点没有。”
“嗯,你医术十分精湛?”
“你说呢?我都将你治好了你还不相信我?”
他好像在沉吟,她嗤笑一声,“不信就算,反正日后我也不会给你看诊的。”
萧映渊眼神一凉,“是吗?”
顾疑月一笑,道:“我这是希望你日后再无伤痛。”
“果真?”
“那不然呢?”顾疑月道:“我是医者,难道会希望我的病人满身病痛吗?”
萧映渊颔首,觉得她说的这句“我的病人”莫名悦耳,“算你有点能耐,起来吧。”
“哦!”什么叫有点能耐,看着他的背影,她翻白眼。
……
英国公府内。
张氏瘫在床上,双目红肿,整个人死气恹恹。
前来服侍的薛姨娘还有顾疑雪都被她骂了出去,傍晚英国公回来,来了正屋,看着憔悴的女人,坐到她身边,道:“还在搜寻中,那人既然将黑衣人的尸体扔在门口,便是为了告诉我阿月在他的手里,人一时半会应当无碍,你不必忧心!”
张氏麻木地听着他的话,没有吭气,英国公扫了眼红柳,红柳将饭食端了上来,英国公接过,“那黑衣人的身份我和顾钧查过了,是死士,京中能养得起死士的无非王公,若如此,必是为了逼我就范,幕后之人一定会主动找上门来,阿月反而安全。”
张氏还在为事发后他的态度而心冷,她告诉他阿月不见了,他当时只冷冷地说不必管她,她自会回来。
她以为他知道孩子去了哪儿,以为他将人送到了庄子上,到了第三天,她才知道女儿没有被送出去。
“吃点吧。”
张氏猛地打翻他饭碗,面上覆着薄薄的霜,眼中是无尽地恨意,“滚出去,别再跨进我的门。”
“张氏。”
“滚!别让我宰了她们母女!”她眼中蓄满了泪,满是恨意。
英国公气怒,一甩袖子就要走,可忍不住想起那小畜生与他争吵时说过的一句话,如果她死了……
他心口一悸,抛开这个念头,道:“与薛氏无关……”
张氏将床上的东西砸向他,“滚出去,滚出去!”
“够了!有我在,阿月不会有事!”
“若你早点放在心上,她怎么会有事?!人是大早上就不见的,同你说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她自会回来,现在呢,回来了吗?!”
英国公一噎,他以为孩子在井中,以为她不过是找个借口叫他去她院子里,哪里想到……
“我这就去找!”他想起此前阿月疑心劲之害她,立刻去定国公府寻人。
张氏兀自留了一会儿眼泪,想到了那个红色身影,顿时面色煞白,二话不说命人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