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还在继续，大雨倾盆而来，打在屋瓦上砰砰作响。

雨气带着湿意埋住了日头，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儿，眼角一湿，将怀里的人当成了那个往日里紧抱的迎枕。

她为什么没声儿了？

她为什么不继续讲明日的太阳了？

她应该说话的，应该继续讲下去的。

他使劲儿掐着她，想要将她弄醒，可是她没有醒，昏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次日，顾疑月醒来看到一张莹白的面，赶忙坐起来，“喂！程庭声，程庭声！醒醒，醒醒……”

身上的巨石似乎动了一下，下一刻，她被踢下了床。

“嗷！”

“小姐！”候在门口的红柳熬了一夜，听到动静赶忙推开门，“小姐怎么摔在地上了，快起来。”

顾疑月吃痛，指着床上的人，“你给我等着！”

“出去！”他拧眉。

“等你好了记得报答！”她对红柳道，“走，别搭理他。”

屋外天空果然放晴了，蓝湛湛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土地微润，有泥土的芬芳。

院中的花儿开着，还有一些细长枝的花朵被打得落红一地。

顾疑月看红柳翠枝衣服发皱，眼睛也肿着，想到昨晚上被程庭声弄晕，便问道，“你们守了一晚上？”

“是。”

“辛苦你们了，快去歇着吧。”

“等用完膳。”翠枝儿去吩咐厨房的婆子，顾疑月道，“快去快去，我去吩咐便是了。”

床上的男人试着拽了拽床上的绳索，两个时辰过去了，顾疑月没有来，甚至外面的人也撤去了。

她这是要做什么？

窗外有鸟叫声传来，今日是晴天吗？

他躺在床上，肚子咕噜噜叫，没一会儿有脚步声来了，但是停在了门口，没有进来。

过了一会儿，方才有人声儿，伴随着吸溜吸溜的声音。

“嗯，这肉粥怎么能这么好吃，山笋怎么这么嫩，这脆萝卜真是香脆……好吃，刚出锅的包子热乎乎的……”

他揣测不安的心稍定，扬了扬好看的唇，知道她是故意的。

若是往日，他不会搭理，但如今，他必须要尽快摆脱现在的窘境，一旦有人察觉他消失在京城，一定会有人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他，要是这儿的人再将他的行踪暴露……

他正要开口，脚步声忽然传来，是离去的声音。

他挑了下眉，眉上是戾气。

磋磨他让他屈服？

“呵！顾疑月。”他唇间是轻蔑的笑。

顾疑月摘了几朵花，推开窗子，朝屋里望了一眼，乌眸眼里满是笑意，欢欢喜喜道，“喂，今日果然是大晴天，我说的不错！”

床上的人没动静，顾疑月推门而入，将花放到他床头。

“拿走！”

“是花，有红色的，蓝色的还有白色的，你闻。”

他没动，顾疑月将花凑到了他鼻端，“是不是暖烘烘的？”

顾疑月见他不吭气，轻哼道，“我告诉你，你别给我得寸进尺，要不然我……”

他忽道，“你不是想得到我吗？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顾疑月张嘴愣了一愣，好家伙，这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不过她还是乐地扑到床边儿，撑着下颌骨，巧笑，“那你先告诉我，能得到吗？我要是对你好，能得到吗？”

“我的眼睛是不是再也好不了了？看来你的医术也不过尔尔！”他激将道。

“谁说的，你体内的毒快要排进了！我医术好着呢，谁让你昨晚不好好喝药的！等着！”顾疑雪忘了他根本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去拿药。

没过一会，就疾步走了进来。

他嗅到了药味儿的苦涩。

“等你喝完药，再吃东西。”

顾疑月因为他刚才他那句话以为自己有机会了，十分殷勤地为他效力，喂他喝完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东西。

一股熟悉的甜漫在他舌尖。

不知道她将软骨散到底下在哪里，他下意识地要吐掉，但又被她捂住了嘴。

“是橘子糖。”顾疑月不厌其烦地解释，“我要是给你下药，肯定下汤药里。”

见他没有吐掉，她哼着歌儿给他换掉眼睛上的纱布，“不能睁眼，再等等。”

“等会儿还要给你熏蒸一下，你很怕下雨天吗？那要是打仗的时候是夜晚，你怎么办？”她狐疑道，“你不会不是程庭声吧？”

“那我是谁？”他冷声道。

见他生气，她道：“好了好了我就随便问问。”

他没说话，顾疑月摸上他胸口，他瑟缩，拧眉。

“我看看你伤好了没，真以为我是登徒子吗？”

“你不是吗？”

顾疑月嘿嘿一笑，凑过去，呼吸打在他优越的鼻梁上，“我当然是啦，那我来啦，给亲亲嘛。”

他撇开头，顾疑月轻哼一笑，“你放心吧，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

“……我饿了。”他忍。

“还没到两刻钟呢，再等等。”

“我肩膀疼。”

“我要是给你捶了，能给我个准话吗？”

“自然。”他说。

顾疑月立刻给他捶肩捏臂，一会儿端水，一会儿给读书，简直殷勤地不像话。

“如何？”

“还要再看看。”

“想得美，少得寸进尺。”

“这些丫鬟也能做，难道我要喜欢上丫鬟吗？”

“可是我救了你！”

“救命之恩足以感谢，但不足以倾心，挟恩求报只会让男人心中不满，你若是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要的是……”他停住最。

“是什么？”

“是付出。”

“呸，你想让我当舔狗？我才不要！”

“什么狗？”他拧眉。

她叉腰，“不喜欢就不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后记得为我做件事，我就当你报答了。”

“什么事？”

“还不知道，日后用得上我就去找你。”顾疑月瞧了眼他，有点不死心，“其实……你不觉得我挺好的吗？”

他忽而掀唇，“你喜欢我什么？”

“好看，你长得好看！”顾疑月毫不犹豫道。

“是吗？”他轻喃一句，红唇扬得更高，若是此刻眼睛睁开，必能看到里面凉薄的讥讽，“只是喜欢这具皮囊？”

“光这具皮囊就已经让人很喜欢了，要是再知道你的人品，不知多少人拜倒在你的长衫下！”

他半低着头，唇间发出阵阵笑声，顾疑月也跟着笑，拍拍他肩膀，“等你眼睛好了，我们一起去踏青，如何？”

“你为何不问我那日为何一身黑衣，为何一身伤？”

顾疑月愣了一下，“对哦，你那日为何一身黑衣，一身伤？”

“你觉得呢？”

“那肯定是铲除恶人，这还用想吗？对不对？”

他微微一怔，启唇，“是，他们都是恶人，该除。”

顾疑月一笑，“我就知道。”

程庭声这个人忠君爱国，后面为秦王做事，也是手段光明，也正是如此，才能得到那么多人的爱戴。

“程庭声，你是最好的。”顾疑月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挠了挠，写了个“美”字，“你猜是什么字。”

她看过书中大反派是怎么讨好程娉婷的，比如在她手心里写个美字让她猜，猜出来就说一句甜话，据说程娉婷是个极冷淡的女子，也被他这一套打动。

既然他们是兄妹，他会不会也吃这一套？

男人皮肤一阵酥麻瘙痒，正要抽手，可忽地心头一动，笑道，“是什么字。”

“你猜嘛。”她又写了一遍，他启唇，“是美字。”

来了来了，顾疑月一笑，吹彩虹屁，“对，程庭声就是最美。”

他忽然失了笑，道：“我是男人。”

“男人也可以美。”她说着又写了个字，他摇头，“是喜欢。”

“对，我永远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金子。”她不一定永远喜欢他，人心易变，万一他不喜欢她，那她也不会喜欢他的。

“你同其余人这样玩过吗？”

“见其余小孩儿玩过。”

“你把我当小孩儿？”他嘴角勾起。

“嘿嘿，没有没有。”

看来他是真喜欢，还是大反派厉害，这游戏他与程娉婷玩儿过，程娉婷就喜欢上了他，这要是当初掳走的是他，反派是不是也能将他攻下来？

顾疑月偷偷一笑，“你想要星星吗？”

“我看不见。”

“会看见的，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医术，我告诉你我可是神医，我厉害着呢！”

“我困了。”他说。

“那你睡吧。”顾疑月眼珠一转，这可是好时机啊，既然他也吃这一套，那何不试试呢，“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儿。”

说着不顾他说不，就开始哼起来。

她嘴里哼出来的是前世常听的摇篮曲，哄孩子睡觉的歌儿。

书中萧映渊也对程娉婷唱过，虽然不知道具体唱的是哪一首，但应该都差不多。

床上的人在听到曲调的那一刻，猛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牙骨紧绷，“你为何……你唱的是什么歌儿？”

“哄小孩儿睡觉的歌儿。”顾疑月头也不抬道，“好听吗？”

“好听。”他说。

“真的？”顾疑月抬头，乌眸亮晶晶，“你也喜欢听摇篮曲啊，明天我也唱给你听？”

他强压着内心翻滚的骇浪，淡然道，“你从何处学来的？”

“我娘给我唱过。”

“你娘？那可……真好。”他蹙眉一瞬，忽然微笑起来。

顾疑月想到程庭声与他母亲的关系淡淡的，以为他羡慕，不由道，“你要是同我在一起，我可以经常唱给你听。”

他没有吭气，顾疑月不解，“我这么好，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

他忽而道，“你继续唱。”

“你还真喜欢。”当初反派抓走的还好不是他，要不然非给掰弯了不可。

他们兄妹居然都爱吃这一套。

她想了想书中反派对程娉婷做的事，好像还带着她飞到了屋顶上一起看星星，他还给送了小铃铛做的手钏，一摇一摇满耳朵的清脆，还有空竹，都是哄小孩儿玩儿的东西。

可是她这儿没有空竹，要不以后和他一起玩儿？

“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房顶看星星！”

萧映渊抿唇，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