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
宋朓很快放弃了守株待兔的计划,他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禁军顿时一拥而上包围了那架正准备出城马车,路旁的百姓一看这架势立刻退让到一旁,生怕触了禁军霉头殃及池鱼。
在被禁军团团围住的瞬间,车夫便已经吓得从马上摔了下来,他惊惧地看着宋朓道:“不知各位老爷有何事?”
宋朓没跟他废话,神情严肃地对手下道:“动手。”
禁军迅速控制了马夫,又矫捷地闯入车内逮住了那一男一女,但这两人一被抓出马车,宋朓的额角便猛地一抽。
果真不是崔铮卢和崔映书!
宋朓作为天子近卫,对崔铮卢再熟悉不过,压根不用细看就知道眼前之人绝非崔铮卢。他不由头疼起来,明明是看着那兄妹俩上车的,现在竟然眨眼的功夫就让他们溜了,难道是计划暴露了?这两个人又会跑去哪儿了?
这时,城外接应的马车似乎是注意到城内的动静,车夫连忙想要驾车离开,却被蹲守已久的禁军一举拿下,那车夫被抓来和其余三人捆在一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宋朓冷声道:“崔铮卢和崔映书呢?”
这五人垂着脑袋跪在一起,却没人敢说一句话。
宋朓深知这时候即使严刑拷打也已经来不及了,要短时间内在这偌大的京城中抓住两个人犹如大海捞针,时间再拖一会儿,或许就要被崔氏兄妹俩逃出城了。
就在宋朓一筹莫展之时,孟临知和闻逍匆匆赶来,孟临知一看眼下这幅场景就知道自己之前没看错,崔铮卢果然逃了。他忙道:“宋大人,我和晋王殿下想去西城门看看。”
“西城门?”
孟临知颔首道:“我有一种直觉。”
宋朓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直接把点了一队人给闻逍和孟临知:“那便麻烦晋王殿下和孟大人了。”
孟临知留下一句“好说”,便和闻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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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临近京畿西城门处,一辆破旧的驴车上,两个年迈的老者佝偻着背,驾着驴车缓缓而来,车上还放着几个空箩筐,两人停在城门口准备排队出城。
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了,这排队出城的队伍极长,陆陆续续不断有人加入队伍,却一直不见这队伍往前进。
驾车的老汉往前看了两眼,没探到什么消息,便小声询问前面的年轻人道:“小兄弟,你可知今天这出城的队伍怎么如此之长?”
那年轻人回过头,见是一对老头老太,只当他们是住在京城外的农户,趁着早上来京城中赶集,如今正准备回家。
“听说是要抓什么人,所以前面查得特别严,”年轻人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抱怨地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查的,耽误大家时间。”
那驴车上的老太太闻言叹了口气,不由附和道:“就是啊,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年轻人和两人聊了几句,便转过头去了。
老太太见没人注意他们,低声对身旁的老汉道:“二哥,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没问题?”
老汉道:“能有什么问题,保命要紧。”
若此刻宋朓在此,定能不废吹灰之力便认出这两人的真实身份——这两人赫然就是崔铮卢和崔映书!
崔铮卢扶持了皇帝将近三十年,自然知道皇帝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早知道皇帝想拿他们崔氏开刀,因此越销毁赃物越觉得不对劲——
如今皇帝是铁了心要将他们崔氏的势力一网打尽,就算把证据全都销毁,皇帝也不可能善罢甘休。既然如此,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然直接逃命,先想办法先把自己这条命保下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崔铮卢让府中的下人假扮成他和崔映书的模样,坐上马车招摇地离开,而他俩则驾着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驴车,辗转着在京城中绕了半天,这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准备出城。
谁知最近城中的检查如此之严,崔映书不适地扯了扯衣领,她从未穿过如此粗糙的布料,但心里始终还有些放不下:“就这么抛下所有人偷偷离开了?”
崔铮卢恨铁不成钢地剜她一眼:“你那唯一的儿子都已经被你儿媳害死了,这皇城中还有谁值得你留恋吗?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先管好自己罢。”
崔映书不由在心里骂道:你那女儿和外孙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皇子,当今天子惯会做表面功夫,自然不会轻易处死他们,最多将他们打进冷宫或打牢,你当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都不害怕,我这一走可就是把所有都抛下了!
但有一点崔铮卢说得很对,现在他们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是先独善其身吧。
只是这排队出城的队伍行进得实在是慢,不少百姓都嘟囔起来,只有崔铮卢和崔映书心理再清楚不过,这道槛恐怕就是给他们俩设置的。但这两人也不太担心,他们此刻的装扮完全看不出往日的模样,城门守卫以前也没见过他们,这次也绝无可能认出他们的身份。
半晌过去,崔氏兄妹二人终于排到了队伍的最前端,城门守卫细细盘问了一遍,又将两人和画像比对了一番,果然没发现他们有什么问题,便放两人离开了。
崔铮卢和崔映书驾着驴车通过城门,眼看着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两人不由对视一眼,隐隐都露出了些兴奋的目光,成了!
但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外的小道闹哄哄地传来,地上的沙土都被卷了起来,紧接着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蜂拥而至的禁军就将那慢悠悠地驴车团团围住。
崔铮卢和崔映书原本雀跃的神经一下绷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禁军,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被发现了?
而包围圈外,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崔相、孙老夫人,好久不见。”
只见包围圈自然地松开一个口子,两道身影驾着马穿过人群走到他们跟前,崔铮卢眯起眼,分明没见过几面,但他却一下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咬牙道:“是你们!”
孟临知笑道:“没想到崔相知道我们呢?”
刚才闻逍和孟临知领着禁军从城外抄近路,一路奔至西城门附近。
他二人对西城门一带相当了解,他们曾无数次穿过这道城门去祭拜李淑妃,原因无他,西城门是京城诸多城门中守卫最松的,当年方便了闻逍和孟临知进出,如今自然也可以方便崔铮卢和崔映书。
而此刻,孟临知瞥了一眼崔铮卢二人身下的驴车,意味不明地笑道:“两位还挺有闲情逸致,这是准备驾着驴车去哪儿?”
崔铮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孟大人说笑了,老朽只不过想出城住几天罢了。”
“出城住几天,还需要另外找几个替身伪装成你们的样子?”闻逍却没心思跟他玩这套,他直接道,“把这两人给我抓起来!”
崔映书看着举着武器围拢而来的禁军,顿时冷汗直流,不明白他们明明马上就能逃出生天了,为什么这群禁军偏要赶在这个时候!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抗道:“我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你们不能抓我!”
孟临知差点被逗笑了:“这时候你倒是知道搬出陛下来救命了?那通敌叛国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想想是不是对得起陛下、对得起这些无辜的齐国百姓!”
孟临知短短一句话却犹如平地惊雷,原本在城门后探头探脑围观的百姓霎时原地炸开了锅:前宰相崔铮卢竟然通敌叛国!
“什么情况,那老头是崔铮卢?他通敌叛国了?”
“呸,我就说崔氏不是什么好东西!”
“急死我了,晋王殿下和孟大人怎么也不说清楚他们究竟干什么了?”
这些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如有实质地戳在崔铮卢的脊梁骨上,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但一想到自己已经将所有证据都销毁了,他又嘴硬道:“你们莫要血口喷人,说我通敌叛国,可拿得出什么证据!”
谁知闻逍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个怜悯的表情,幽幽道:“崔将军只通知崔相要及时销毁证据,却没告诉你,我们把梁国的郭叡也一同捉拿归京了吧。”
郭叡?
崔铮卢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他们崔氏与梁国所有往来的直接联系人都是郭叡,如果郭叡被抓,那他还有什么销毁证据的必要吗,直接逃命岂不是更好!
可崔济开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此事?
闻逍仿佛听到了崔铮卢的心声,他在崔铮卢耳边语焉不详地轻声道:“崔相,你觉得崔将军为什么没告诉你此事?我们收到最新消息,崔济开已经领兵叛逃至梁国了……果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崔铮卢瞳孔紧缩,怪不得他最近联系不上崔济开,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叛逃了!
崔铮卢仿佛一瞬间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怪不得崔济开没提醒自己郭叡之事,他这分明就是想借自己的胞弟来转移皇帝的视线,好给自己争取时间!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崔铮卢颓然下来,闻逍一挥手,对禁军道:“把人带去陛下那儿。”
“是!”
禁军压着崔铮卢和崔映书离开了,之前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西城门终于畅通起来,往来百姓有序地进出着,唯独孟临知和闻逍留在原地。
闻逍一言不发地遥望着不远处的野山,似是自言自语道:“她一定都看到了吧。”
孟临知走上前捏了捏闻逍的手,和他一起眺望着同一个方向,无需多言,他便知道那是李淑妃的衣冠冢所在的方向,他轻声附和道:“天注定让崔铮卢在这里被抓住,她肯定都看到了。”
闻逍也笑了起来,那年他在李淑妃墓前许下的复仇的誓言,真的在一步步实现。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