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第二天，江眠睁开眼的时候，秦无咎已不在房中。

这倒是稀奇事，平日里小师叔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的。

江眠快速穿好衣服出了房间，院中静悄悄的，小师叔也不知去了何处。他伸了个懒腰，忽地想起什么，目光投落到隔壁。

江眠目光再次往院中一扫，确定秦无咎不在，才踮着脚悄悄遛过去，顺着窗的缝隙往里看。

奈何床帐层层叠叠，并不能第一眼就看清屋内情况。

“她已经走了。”

秦无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江眠吓了一跳，小师叔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早。”江眠打了个招呼，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找补：“我就是担心那姑娘的伤。”

秦无咎说：“去春花坊看看？”

江眠赶紧摆手：“这就不用了吧。”他是不想再踏进那个地方了。

不过药钱和赔礼还是有必要的，他盘算着到时候托人帮个忙？又觉得这种事不好麻烦旁人，也不知道会被添油加醋传成什么样。

秦无咎像是看出他的苦恼，说：“那姑娘的药钱已经赔过了。”

“那就好。”这倒省了江眠的麻烦。他推开门，房中果真空无一人。跨入其中，满屋子的香气，经过一夜沉淀，还是很浓郁。

江眠开窗通风，又把被褥抱出去晾晒。他做这些的时候，秦无咎一直跟在身后。

直到江眠拍完被子，回身的时候差点撞到秦无咎。

“不喜欢那个姑娘？”秦无咎望着江眠的眼睛，缓缓道：“还是说，眠儿喜欢男子？”

江眠：“……”

看不出小师叔作为古人思想还挺开放，不过这显然是误会了。他摇头：“不喜欢，小师叔别乱猜。”

顿了下，江眠又朝秦无咎看了眼，生怕他又打其他坏主意，赶紧强调：“我现在并不想找伴侣，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

“哦，眠儿想要做什么？”秦无咎像是很感兴趣，又像只是随口一问。

“当然是……”游走世间，行侠仗义，看遍大好河山的美景，然而暂时是不可能了。

江眠抿了下唇，说：“反正不是小师叔想的那样。”他拿着木盆去打水洗漱，而后转进厨房准备早饭。

因着这件事，江眠提防了好几天，好在秦无咎没再作妖。这件事很快被江眠抛到了脑后。

日子如常过下去，江眠开始盘算着如何赚钱补贴家用。

秦无咎有钱，但江眠觉得不能一直这样吃老本，得有赚钱的本事才行。奈何他活了十八年，书读的不少，赚钱的本事还真没有。

玩骰子倒是能赚钱，也是来钱最快的方式。上次江眠跟秦无咎去的那家赌坊因惹了城中太多人，被官府查封了。那里的赌徒散在城中各处赌坊中。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这种娱乐场所，可赌博并不在江眠的考虑之下。他甚至列了一张单子，是去打零工，还是做点小生意?要不做豆腐卖？

考虑生计，果真让人发愁啊。

秦无咎在江眠的照顾下，身体好了很多，但他依然懒散，能唤起他兴趣的事不多，一天中大半时间依然是待在房中睡觉，偶尔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在院中晒晒太阳。

秦无咎就是再不过问外事，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也感受到了江眠的异样。

这天江眠一大早就到厨房鼓捣，许久都没出来，秦无咎去转了一圈，发现他在做豆腐，且工程量很大。

江眠告诉他自己准备靠豆腐赚钱，门路他打听好了，可以供给城中的餐馆，赚的不多也好过坐吃山空。

空气中满是豆子的香气，秦无咎问：“我给你的钱不够花？”

“还是节俭些好。”

秦无咎陷入沉默，片刻后跟江眠说：“你随我来。”

江眠想说自己忙着呢，让小师叔不要捣乱，然而秦无咎已经出去了，他只好洗了手跟上去。

他跟着秦无咎穿过长廊，来到后院一处挂着门锁的房间。

秦无咎用钥匙打开房门，并回头看他一眼，示意他跟上。江眠好奇的往里一望，差点被满屋的金银珠宝闪瞎了眼。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无数个零！

根本数不完！

江眠整个人都呆住了，良久才道：“这些，都是小师叔的钱？”问完才发现这话有多傻，这些东西在秦无咎家中，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没想到小师叔竟然这么有钱，同是师兄弟，为什么师尊的日子过得那么惨？

江眠的反应很好的取悦了秦无咎，他将钥匙随手一抛，江眠手忙脚乱接住，仍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里的钱财你自由支配，不必过问我。”秦无咎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江眠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往更深处走去，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还拿起金子咬了一口。

“是真的啊。”他喃喃说。

**

忽然从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变成有钱人，江眠心中有种不真实感。他心情飘扬了好几天，赚钱的计划自然也就放到了一旁。

这天，江眠出门时，看到一家书店便走了进去，将有关仙门的书全都买了回去。

靠窗的卧房桌案上，书册堆得满满当当，江眠第一次没有生出花钱的负罪感。

他是在补充知识，看进去就不浪费。

他先看的是仙门排行榜，从头翻到尾，都没找到清风明月阁。又看了仙门人物榜，师尊和小师叔的名字也没有。他不死心，又翻了恶仙榜，竟也没有小师叔的名字。

所以云荡山六怪口中的留名仙史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吧。

江眠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几人瞧着就不聪明。他摇摇头，看来现在安稳的生活让他很少转动脑筋，变笨了不少啊。

之后江眠又看了仙门八卦集，发现这些书中描写的世界就像是暖萌小说中才存在的，没有斗争，没有厮杀，一切都和和美美，就像枫州给他的感觉一样。

众生百态，安稳和乐，那些为祸世间的妖魔老实的待在自己的地盘中，偶尔碰到一两只，也都是可亲可爱的。

有点奇怪。

他觉得这些书要不就是不了解仙门的人自己胡编乱造的，要不就是他买了盗版书，被骗钱了。

修真世界，这怎么看都不可能啊，太理想化了。

江眠纠结一会儿，把自己逗笑了，看书消磨时间而已，他这么较真做什么。

不过他还是花费一个上午把书看完了。话本中四处游历，御风而行的少年侠客勾起他心底之前早就埋下的愿望。他已满十八岁，按照计划他该出发了，只是小师叔……

江眠的目光顺着打开的窗望出去，院中景象一览无余。

今日阳光格外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而此刻，秦无咎正靠在铺着柔软毛毯的长椅上打瞌睡。

院落打扫的干净整洁，门外一枝红梅顺着院墙伸进来，空气中满是梅花的清香。微风吹过，几朵红梅被吹落到秦无咎的发上、身上，构成了一副美好的，让人心静的画面。

算了，江眠看着沉睡的秦无咎，心说出行的计划就往后推推吧。

**

守着大批钱财，江眠仍选择万事亲力亲为，并没有要请家仆婢女，过富家少爷生活的打算。

一切如常。

这天清晨，江眠起了个大早，想去买些新鲜食材，出门没多久恰好碰到城外老农担了刚捕的鱼进城。

那鱼新鲜肥美，瞧着就十分喜人，江眠要了两条，准备拿回去一条清蒸一条红烧。之后他又去菜市挑了水果和蔬菜，这才往家走。

买到心仪的食材，江眠心情颇好，转过弯，远远地就看到家门口围满了人，院门还是开车的。

他动作一顿，来到这里有段日子了，小师叔的院子从无来客，今日是怎么了？

难道出事了？

可看那些人兴奋的样子，不像是坏事。他快步上前挤开人群，聚集在门前的都是附近的住户，跟江眠也熟，见他就笑：“小江恭喜啊。”

恭喜？

江眠一脸迷茫的进了家门，发现小师叔正在厅内待客。客人是名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衣着鲜艳，化着浓妆，嗓门也很大。

江眠跟秦无咎打了招呼，表示自己回来了，之后冲客人一点头，就拎着菜往厨房去。

他快速处理好两条鱼，忽然想起厅内那妇人的扮相。

等等，那不是……媒婆的经典扮相吗！

江眠虽不是古人，但影视作品中媒人的装扮是见过的，十分有辨识度，就和刚刚那人一模一样。

媒人上门能做什么？自然是说媒。难道……小师叔的春天要来了?

江眠万分欣喜，他快速洗了手，跑过去看热闹。

厅内，中年妇人说个不停，秦无咎一语不发，像是忽然对桌上的花纹起了兴趣，他只在江眠进来的时候，稍稍提了点精神。

江眠不是空手进来的，他端了茶水和切好的水果。

给秦无咎递茶的时候，还责备的看了秦无咎一眼。如此待客，人家媒人回去怎么会帮你说话啊，太不通人情世故了。

花婶是老牌红娘，搓成过无数姻缘。同为枫洲人，她自然知道城南住着一名俊俏体弱的公子，却也知他性情古怪。

江眠没来之前，城中人在经过秦无咎院门前都是绕着走的，甚至还有人一度怀疑秦无咎是妖，不是妖能长的那么好看？

不过秦无咎搬来后，城内一直相安无事，无人遇害，这传言就渐渐消失了。

花婶会主动来招惹这尊大佛，实在是因主顾央求，那是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姑娘，某天在街上不知怎么就瞧上了，一见倾心，回去辗转相思数日，央求父亲托人说亲。

这举动放在姑娘家身上，可谓十分大胆，花婶很欣赏，幸福就是要自己争取。

来之前，花婶心中直打鼓，毕竟不是一个两个人说秦无咎脾气古怪，没想到待她说明来意后，这俊美的病弱公子竟把自己放了进去。虽说态度冷漠，倒至少是进了门，说明还是有希望的。

花婶越发卖力，想要促成这对姻缘。

江眠在旁边听着媒人将那姑娘夸得天花乱坠，仿佛是天女下凡。他走过去添茶的时候，媒人忽然转向他：“小公子觉得如何？”

“挺好的。”江眠笑说。

小师叔如今已不能修仙，娶妻生子，过寻常人的生活于他是最合适的。

至于他自己，小师叔有人照顾，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以一人一剑，潇洒浪迹江湖，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好好好。”花婶喜笑颜开，对秦无咎道：“秦公子，不知是否可以提供生辰八字，算算相不相合？”

秦无咎没同意，也没拒绝：“不如双方见了面再说。”

“见面怕是不太方便，女儿家面皮薄。”媒婆面露难色，很快又笑起来：“这样，明日我把那姑娘的画像拿来，公子看看中不中意？”

秦无咎颔首。

媒婆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好说话，心中大喜，她也不多待，准备回去复命。

走之前对江眠说：“小公子放心，我的眼光不差，这姑娘与你极相配，等你看到她的画像就知道了。”

江眠闻言差点打翻手中水壶。

等等，这媒人不是冲着小师叔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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