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春花坊
春花坊,二楼一间上等卧房中,江眠弯腰用清水洗去脸颊、手臂上沾染的香气,他左右嗅了嗅,觉得身上的味道还是太浓了,这让他不由拧起了眉。
秦无咎正端坐桌前,单手抓了酒壶准备往杯中倒酒。
江眠一眼瞥见,立即上前给他夺了。一触之下,发现那酒壶已经空了。
江眠脸色一黑,这说明里面的酒全都被秦无咎喝光了。病还没好透,是不想要命了?江眠被气得头脑嗡嗡直响。
他全幅心神都用在关心秦无咎的身体上,全然忘了追究秦无咎一个病秧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然轻轻松松单手把他拉了上来。
房门忽被人推开,一名姿容艳丽的姑娘端了酒和小菜上来。
江眠已领教了楼里姑娘的可怕,此刻见了来人如临大敌,一直退到房间深处,背贴墙边,才寻得一点安全感。
送酒的姑娘放下托盘,疑惑地投去一瞥,立即认出江眠就是刚才为躲避调戏而坠楼的少年,她掩唇轻笑。是那种全然不带恶意的笑容。
江眠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丢人了。对方只是送个东西过来,他没必要如此。他肢体僵硬地冲女子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女子将酒盏和小菜摆上桌,之后盈盈一行礼,道了句客人慢用,走的时候还体贴的带上了房门。
直到女子的脚步声远去,江眠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他随手将空掉的酒壶放到桌上,冲秦无咎道:“小师叔,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这种地方?”秦无咎捕捉到他话音中的不赞同,又瞧着江眠不自在的小模样,故作不懂:“哪种地方?”
“就是,就是……不正经的地方。”江眠咬牙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咱们回去吧。”
秦无咎摇头,他拿起刚送来的酒壶,转头又被江眠夺了去。
江眠对秦无咎平日里还是很尊敬的,毕竟是他师叔,是他的长辈,然而在饮食习惯这方面,尤其是牵涉到秦无咎的身体健康时,他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他耗费心神,小心翼翼养了秦无咎一个多月,这人的病总算是见好了,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竟然喝起酒来了。
他不允许。
秦无咎掌中一空,这是第二次了,他缓缓抬眼望向眼前一脸怒意的少年。真是好多年不曾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放肆了。
有点怀念,又觉得有趣,秦无咎意外发现自己在面对江眠的时候,脾气变得格外好。
酒壶被夺,秦无咎并没有生气。不能喝酒就不喝,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江眠忽然想到什么,颤声问:“小师叔,你不会……点了姑娘吧?”
秦无咎仍不说话。
这在江眠看来等同是默认了,他更是无法在这地方待下去了,甚至准备上前把人拉走:“不行,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叩响了。江眠惊了一跳,看了眼神色淡定的秦无咎,放下酒壶走过去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名男子,应是坊内打杂的仆役。
江眠莫名其妙:“你是?”
那人手中提着两坛酒,笑容殷勤:“这是公子要的桃花酒,小的给封好送上了。”
江眠一愣,往屋里看了眼,小师叔到这里,是来买酒的?
许是江眠的表情太过明显,仆役笑道:“这桃花酒啊在枫州可是一绝,目前只有咱们春花坊有,其他地方可喝不着。公子是识货之人。”
原来小师叔到这里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江眠放心了。
不过这酒还是不能要,他给退了。
送走那名仆役后,江眠回到房间,就见桌前空空,秦无咎又不见了踪影。他出门前放下的酒壶横在桌上,也已经空了。
人呢?
江眠目光四下一扫 ,看到靠坐在床边闭着眼睛的秦无咎。他觉得自己的头隐隐作痛。
秦无咎显然是醉了,平日里总是苍白的脸色浮现一抹酒醉的红晕,为他平添了一丝柔弱。
酒都喝完了,打不得又骂不得,江眠无声叹气,觉得自己面对小师叔,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他缓步来到床前,伸出手想要叫醒秦无咎,指尖尚未触碰到对方,忽觉一股大力袭来,下一刻就觉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狠狠按在了床上。
江眠心下悚然一惊,刚想挣扎,抬眼就对上秦无咎此刻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
江眠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心下一颤,他虽然知道此时的秦无咎杀伤力几乎为零,但在对方的气势震慑下,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冷汗。
“小师叔。”江眠不敢太过用力挣扎,若是伤着了人,他还得好好伺候。于是放软了身体,表示自己不会反抗。
他望着秦无咎的眼睛,轻声说: “我是江眠啊。”
“江眠。”秦无咎念着他的名字,忽然凑近了,仔细打量他的脸。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江眠在秦无咎凑过来的时候,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酒香,带着一股淡淡的桃花的香气,很好闻。
须臾,秦无咎像是确认了江眠的身份,扼住他脖颈的手松开了,却仍没有起身。
两人一上一下,交叠在一起,江眠拉着秦无咎搭在胸前的手指,生怕他再掐住自己,他小声打着商量:“小师叔你喝醉了,咱们回家吧。”
“我醉了?”秦无咎淡淡一笑:“不,我千杯不醉。”
江眠还是第一次见秦无咎笑,如同春日里坚冰融化,百花盛放,美的不可方物。他一时竟有些不敢直视。
眨眨眼,平复一下心情,江眠手下用力将人推开,却发现对方没了动静。定睛一看,就见秦无咎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一番折腾,江眠觉得自己都出了汗,他胡乱抹了抹额头,说道:“真是,酒量这么差还喝那么多。”
秦无咎酒量不行,酒品很好,除了一开始被人触碰时,触发肌肉记忆,之后确定身边安全后,睡得很沉,一点不闹腾。
天色已晚,外面冷得很,江眠实在不想折腾体弱的秦无咎,然而睡在这里实在不成体统,便取了披风给秦无咎系上,然后背着人推开了窗。
他是不敢从正门走,不说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若是被人看见小师叔喝的醉醺醺的从春花坊出去,解释不清很麻烦的。
江眠留了酒钱,背着秦无咎重又来到窗边,他还从没做过这种事,做贼一样,落地的时候还差点崴了脚,手忙脚乱稳住身形,生怕把身上的祖宗摔了。
扭头看一眼,还好还好,小师叔双眸紧闭,睡得很沉。
借着道路两旁灯笼的火光,江眠发现小师叔的睫毛又黑又长。
秦无咎一身酒香,就连呼吸都带着桃花清冽的香气。在此之前,江眠一直是厌恶醉汉的。现在面对喝醉的秦无咎,竟一点也不觉得讨厌。
所以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是看脸啊。
江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背着人往回走。
月光如银,倾洒世间。
这一条街道的落雪被清理的很干净,却依然有残留。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有孩子堆的雪人,什么形态都有,憨态可掬。
江眠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切纯粹美好,这样的环境让他放松,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很是惬意。
他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秦无咎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底醉意消散,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秦无咎酒量确实不好,所以之前他甚少饮酒。
今日出门本意也并非是为了寻酒,就是觉得有些无聊,出门转转,意外嗅到酒香,馋虫被勾出来了。
寻常的酒入不了他的口,听闻这枫州的桃花酒是一绝,然而这种酒只有勾栏院才有。
秦无咎本意是寻酒,在什么地方喝酒无所谓,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是没想到小师侄见他进了勾栏院会是这种反应,甚是有趣。
他放任自己酒醉,想看看江眠的反应,会愤怒吗?会不会转头离去,不再过问他的死活?却没想到,他这平白多出来的小师侄对他格外包容,不打不骂,还小心照顾。
想起对方小心翼翼将他背到背上的力度,像是在对待易碎的名贵瓷器似的。
秦无咎活了这么久,还从未碰到待他如此耐心,如此好的人。他盯着江眠的后脑,有些恶劣的想,这小家伙对他的包容和容忍不知能到何种地步。
真想看看啊。
江眠对此全然不知,周围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伴着歌声一起,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秦无咎伏在江眠背上,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热烈又鲜活,跟他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伴着江眠哼唱的不知名的小调,秦无咎心神莫名安定,倦意伴着醉意席卷而来,他再次合上双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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