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小师叔

冬，天阴，大雪。

屋内没有点灯，昏暗中，桌案后坐着一名年轻男子。

白色的狐裘披风拢在那人身上，容貌是近乎不近人情的俊美，他玉白的指尖撑着额角，苍白的嘴角，紧闭的双眼削弱了这份冷冽，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具有攻击性。

他似是很怕冷，屋内燃了几盆炭火，温暖如春。

江眠搓着手从外面推门进来，调皮的雪沫随着闪开的缝隙钻了进来，还有一些吹向了桌案后的男人。

颊上一凉，桌案后的那人也醒了。

“小师叔，困了就去床上睡。”江眠将披风上的雪抖落，从怀中掏出新买的药：“病还没好，当心又严重了。”

秦无咎睁开眼睛，少年蹦蹦跳跳地忙碌着，口中絮叨不停。他神思倦怠，高烧让他懒得动弹，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又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江眠又说：“去床上睡。”

男人漫应一声，江眠看他一眼，拿了药包，出去煎药。

这院落颇大，还算别致，却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有些空旷寂寥。

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落下，有一些顺着窗飘了进来，江眠起身将厨房的窗子合上，他手里拿着扇子，看着炉中的小火苗，思绪忍不住飘出去很远。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过来的。这是个人能飞天遁地的修仙世界，更有电视，书中说的各类精怪。

江眠幼时父母早亡，被爷爷一手拉扯着长大，高二那年的暑假爷爷去世，他一个人安葬了爷爷，在坟前哭累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没想到醒来后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爷爷死后，江眠对他生活的世界就没了归属感，那边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他因捡了一条命而感到欣喜。

更幸运的是，他穿成了一名仙门弟子，有了修仙的资格。他所在的门派叫清风明月阁，名字很气派，然而门派凋敝，除了掌门，只有他一名弟子。

掌门黎清脾气温和，面容看起来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实际已有数百岁。

江眠心里有仗剑天涯的念头，也知道以他如今的年龄和修为还不够，修仙之人寿命漫长，他有的是时间。

清风明月阁远离市井喧嚣，后山有桃林有湖水，水中有鱼虾，江眠每天要做的就是洒扫，除草，余下的时候都用在了看书和练剑上。

他很有规划，今年他十七岁，待到满十八就告别师尊，下山四处游历，就像小说中的游侠那样。

想想都觉得很酷。

然而没想到，他穿过来半年后，黎清把他叫了过去，平静的跟他说，自己天命将尽。

江眠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好不容易走出爷爷离世的悲痛，难道又要送走师尊吗？

这半年来，两人算得上是相依为命，虽然黎清多是待在自己房间，很少出来，但其对江眠来说还是不一样的。

那是他的老师，是他的亲人。

江眠有点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师尊看起来面色红润，能跑能跳，怎么就天命将尽了。

他不能理解这个世界。

可黎清很认真的在处理自己的后事，当看到山下木匠送来的棺材的时候，江眠才终于慌了。

他帮着黎清一起擦拭棺材，偷偷红了眼眶。

休息的时候，黎清忽然说：“你别怕，为师走后，你跟着你的小师叔就好。”

“小师叔？”江眠疑惑，原来他们门内还有其他人？

一般文学作品中，小师叔都是极厉害的存在，江眠心里有些期待，又伤心师尊的即将离去，他心不在焉的问：“小师叔在何处？”

黎清望着下方蜿蜒的山道，许久才道：“为师已给他去了信，估计很快就到了。”

从黎清口中，江眠知道他那未见过面的小师叔叫秦无咎，多年前已经离开师门，如今在人间居住。

“他脾气虽有些怪，人却不坏，你性子活泼，相信你们会处的很好。”

黎清跟江眠聊着天，神情跟之前没有任何不同，他的淡然，削减了江眠对死亡的恐惧。

黎清仍和之前一样，很少踏出房门，江眠在忙完所有事情后，会坐在门派前的台阶上，往远处眺望。他心里有点好奇小师叔的模样。

江眠也没有特别去留意，只是每日闲暇时会忍不住想，将来会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人是什么模样。

就这样，三日后，一辆马车出现在道路尽头，江眠眼睛亮起，目光一直落在那辆马车上，看着马车缓慢爬上山道，一时竟也忘了去通知师尊。

很快，马车在距他不远处停了下来。

江眠注意到车上围着厚厚的毛毯，用来遮挡寒风，可这分明才入冬，他身上穿的甚至还是单衣。

江眠想起师尊说小师叔受过伤，灵脉受损，应该比普通人身体更弱，也更畏寒。

在江眠好奇而期待的目光中，车帘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着棉服，外罩白色的狐裘披风，下车的时候有些摇晃，车夫欲上前搀扶，被那人抬手阻止了。

那人的手也极好看，指骨修长白皙，比江眠在电视上看过的手模的手还要好看。

注意到这边有人，男人抬眸看过来的时候，江眠呼吸不由一窒。他从没见过生的这么好看的人。

男人气质如同远山的寒风般干净清冽。如墨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的海，睫毛纤毫毕现，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双唇形状美好，虽有些苍白，却并不影响他的俊美，反而惹人怜惜。

男人只淡漠的扫了一眼江眠，就收回了目光，仿佛他不存在般。

江眠并没有觉得被冒犯，男人看万物的眼神都极淡，像是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兴趣。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掌门黎清走了过来，冲男人笑道：“来了。”

男人轻轻颔首，脸色倦怠。黎清引他进屋休息。

江眠送茶水进去的时候，屋内气氛诡异，黎清和那人坐着，却并不说话。

江眠心生古怪，这瞧着师兄弟之间的关系并不亲热，师尊为什么要把自己托付给他？

想不明白，江眠送完茶点就出去了，山上无外人，自然不能让掌门和客人动手，做饭的任务就落到了他身上。

再次掀帘进去的时候，江眠听到一道悦耳的男声：“我并非清风明月阁的弟子，掌门不必唤我师弟。”

黎清笑说：“这么生分做什么，咱们永远是同门师兄弟。”

男人微哂，看起来有些嘲讽，却并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江眠没想到会听到两人的谈话，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当黎清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他低声说：“我，我来问问小师叔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黎清说：“都可，你看着做一些家常饭菜就好。”

江眠点点头，又朝男人望了眼，男人已经闭上眼睛，他冲黎清一行礼，走了出去。

食材山上就有现成的，也不必下山跑一趟。江眠去后山捞了两条肥美的鱼，又去地窖捡了萝卜、土豆和白菜。

他蹲在厨房外杀鱼，手法利落，剖腹刮鳞，行云流水。

旁边传来脚步声，江眠抬头，发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注意到男人在看他的手，江眠也低下头，就见鱼血留了一地，他的手指上也沾染了一些。

江眠皮肤白，此刻耀目的红和白混杂在一起，有些刺眼，他赶紧抄起旁边盆里的水洗了手。

男人的目光从江眠染血的手移到他的脸上，淡淡道：“手法不错。”

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搭话，江眠重新捡起鱼，低声说：“……谢谢。”

秦无咎又道：“死在这么利落的刀下，应该不会感受到痛苦吧。”

江眠手一抖，把鱼胆抠破了，这条鱼算是不能吃了。

他一脑袋问号，他这位小师叔，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撒花，开新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