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没回班,而是独自去了操场。
昨日运动会的盛大仿佛还历历在目,操场上的运动器材与横幅桌椅都还在,只是唯独少了人。
在操场上转了两圈,远离热闹的群体和喧嚣,李佑头脑放空,也没强迫自己去学习,就这样发着呆。
他好像很久没发过呆了,自重生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追进度赶学习,大半的空闲时间都交给了复习,忙的像个毫无自我的NPC。
他很久没有真正的放松过了。
而今日这一清醒,反倒让自己有了头脑放空的片刻时光。
抬手看了眼腕表,李佑便重新拿出单词卡来看,操场入口隐约有人在往这里走,陆陆续续地,零星地分散在了各处。
抬腿走上看台,李佑随手找了位置坐下,视线向下一扫,就看见了一个高挑的人由远及近,正抬眼看向他的方向。
四目相对,李佑也反应过来。
是秦业。
秦业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李佑也回了个颔首,没一会,秦业走上看台,就坐在了李佑身边的位置。
秦业看了他一眼,主动开口:“怎么来的这么早?”
李佑淡淡一笑,有些敷衍的好意:“闲着没事,就出来透透气。”
今日不用穿校服,秦业也换上了常服,墨绿卫衣外套了件外套,黑长裤白板鞋,从头到脚都很清爽,他鼻梁架着一副眼镜,侧头看人的眼神冷淡却温和,李佑被他那眼神一看,便生出了一股自惭形秽来。
他还是没有办法与秦业相比,秦业自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目标,所以才心如止水,可以什么都不想的向前走。
而他一个半路出家的,却仅凭着两个月的学习,就快要赶超上对面三年的努力。
李佑的嗓音带着些迟疑:“秦业……你会不会怪我?我快要追上你的名次了……”
他怕秦业在意。
猛然听见李佑这样说,秦业一时愣怔,反应过来后觉得有些惊讶:“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们是朋友,你进步我当然开心。”
这话一出,对面就陷入了沉默。
秦业在默然中似乎觉出了一点不对,还没等他出声,就听到少年的声音继续道:“那就好,是我小人之心了……抱歉。”
秦业淡淡摇了摇头,一贯冷淡的表情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出的关切,嗓音低低地,带着一□□哄:“怎么了?”
李佑垂下眼,手指不自觉扣紧了手中的单词卡,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相识后的秦业太友善了,友善到李佑觉得无所适从,所以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进步飞快的事实。
偌大的操场嘈杂起来,吃过早饭的学生一波接一波地涌入,看台上不再寂静,三三两两的说话声传入耳边。
李佑不说,秦业也并不逼迫他。
终于等到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开始落座,若有似无地目光落在前排的两人身上,李佑才终于平复了心情,抬眼去了身侧一直默默陪着他的秦业,眼神恢复了清明:
“我没事,谢谢你安慰我。”
闻言,秦业将视线从眼下的笔记本上挪开,落在了李佑的头脸,唇边弧度很小,却是分出一只手来,沉默地拍了拍李佑的肩膀,一派温和友好的模样。
分明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好似有无言的默契流淌。
贺晁拖着懒散的步子,走近看台,抬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视线一定,待看清了李佑身边那把手搭在他肩上的人后,贺晁微一皱眉,心间漫上一丝不爽来。
这情绪来的突兀也快,却没法再让他忽略过去。
收回视线,贺晁压着眉眼的燥意,走过通道,几个跨步就迈上了看台。
偏头看李佑的方向一扫,他抬腿,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
秦业坐在外侧,长手长脚地曲在走廊,贺晁路过时,手都未从兜里拿出,就这么站着,伸腿踢了踢他的鞋尖,拧着眉头不耐道:
“让让。”
他这一嗓子,让秦业和李佑一起回头。
触及到那居高临下毫不掩饰的冷漠眼神时,李佑一呆,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可能是日夜温言软语的相处久了,他一时都忘了贺晁的土匪脾气,他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秦业,他收回腿,向旁边避了避,也顾不上自己干净的白鞋被踢上的脏污,垂下眼道歉:“……抱歉。”
看台上前有一条宽敞的走廊,他们坐在第二排,下面有路贺晁不走,却非要来这里挤,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垂下的视野落在白鞋上那一抹刺眼的脏污上,秦业不动声色地掩下眸中情绪,口中道谢说的毫不迟疑。
听到他低低的道歉,贺晁撇撇嘴角,大大方方地抬腿越过他,一屁股坐在了李佑身边。
李佑被夹在两人中间,呼吸一滞,却强忍着没抬头。
可他不说,贺晁却沉不住气地率先开口:“我去教室找你,没想到你来了操场。”
李佑淡淡嗯了一声,态度平静,“操场安静。”
看他头也不抬,贺晁偏头眯眼看他,越看越压抑不住内心那股肆意流窜的莫名不爽。
手肘碰了一下少年的手臂,贺晁呼吸沉重,出口的话不自觉带上了压迫意味,“你生气了?”
猝不及防,李佑心跳慢了一拍,可他面上不显,终于分出注意力去看身旁的贺晁,故作轻松:“……没有啊。”
李佑说的是实话,他没有生气。
他这么会生贺晁的气,他只是在恨不争气的自己。
这是他自己内心的别扭与挣扎,没道理发泄给别人,可他也实在做不到若无其事。
可贺晁不好糊弄,李佑近乎害怕他下一句就要拆穿他。
等了又等,他没等到意料中的回应,却等来了一只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指掌靠近,蹭了蹭他的发梢,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那敏感微凉的耳垂,带着点痒意,惹得李佑没忍住瑟缩了下。
回过神来,他又强迫自己顿在原地,却也没勇气去怪贺晁。
“李佑……我头疼。”
内心正天人交战,耳边传来了男生压的低低的一声,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滚过,没有了嚣张的张牙舞爪,莫名带了丝可怜的示弱意味。
李佑终于抬眼去看,却见贺晁收敛了不可一世的冷酷,眉眼放松下来,神色染了一丝疲惫,双眼正专注地看着他。
一眨不眨地,像在等他的回应。
半晌,在周身喧闹嘈杂的氛围中,李佑无声地叹了口气,呼吸沉沉落地,连带着心口的大石也摔得粉碎。
“……回教室去睡觉。”
终于等到李佑出声,贺晁面上不显,浅淡的双瞳却不动声色地染上了一抹深色的愉悦,窄窄的双眼皮搭着,那精致上翘的唇角不笑了,霸道不复,无端地让人瞧出了几分示弱。
他前倾身子,李佑以为他又要做什么,急忙往后躲,肩膀撞上秦业的,他又急忙回头。
解释的话哽在喉间,这一眼撞上了秦业意味不明的眼神。
可没等李佑再来得及说些什么,腿上一重,有人压了上来。
这下,李佑再顾不上秦业,收回视线向下看。
贺晁正无所顾忌地枕在他的腿上,看见李佑惊恐睁大的双眼,还饶有兴致地对他一笑。
他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拽了拽李佑卫衣前垂落的连帽绳,得逞的愉悦再也压抑不住,不加掩饰的跃至眼角眉梢。
“别动,让我躺一会。”
李佑心里那股自怨自艾登时一消,手脚并用地去推他,压低了声音去呵斥:“贺晁!这里是在操场……”
他就算再敢想,也没想到贺晁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正大光明的枕在他腿上。
这可比贺晁昨天当众揽着他离开威力大多了,堪称炸裂的程度。
李佑只觉得眼前一黑,诸多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可罕见的,他内心并没有后悔。
抗议无效,贺晁一手攥着他的连帽绳已闭上了双眼,任由李佑如何动作,他躺的很稳,一动不动。
过了会,眼见他眉眼松懈,像是真的放松下来,李佑也停了动作。
就这样幕天席地,贺晁也像睡得安稳,侧脸一偏,蹭上少年柔软的衣料。
身上不属于自己的热度感受明显,李佑呼吸一滞,就这样僵硬地坐着。
“……”
目不斜视,他逃避似的不去看周围的人,静默良久,再次拿起单词卡看起来。
贺晁这一趟无所顾忌,占据了大半的座位,一条腿曲起,落拓不羁的,即使身在众人环绕的操场也没觉得无所适从。
也不算贺晁扰乱公共秩序,周六这一天开运动会,肉眼可见的,操场的人比昨日少了不少,趁着周六没人查迟到,有些人压根就直接请了假。
看台上的学生坐的松松垮垮,顾及着闷头大睡的贺晁,还没落座的学生脚步一转,识趣地掉头走了。
于是,这块有了贺晁的区域就因他一人,四面八方空出了不小的空白区域。
学生陆陆续续到场,运动会很快开始,上午没了新的赛事,大多是昨日比赛的决赛。
男子1500米决赛就在其中。
可贺晁自躺下就没动过,直到广播喊了三遍,参赛的人都去了检录处,某人依旧一动不动。
李佑不想打扰他,但又摸不准他到底是因为睡过了头,还是刻意不想去参加。
思及此,李佑还是伸手,轻轻推了推某人的肩膀,“决赛开始检录了……你要去吗?”
他动作很轻,本应该睡熟的人却准确无误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被惊动一般皱起眉,将脸又向他的腰腹埋了埋,隔了衣料,嗓音闷闷地,像在耍小孩子脾气:
“……不去。”
李佑:“……”
不去就不去,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手下抽了两下,没抽出来,李佑拧眉,平复了下呼吸,决定不和他计较。
因为有了贺晁,李佑真就被他搅的,全然忘了身侧还有另外一个朋友。
就这样,贺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比赛快要结束,看台上的人走了大半。
就连身侧的秦业也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
身边的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李佑终于背不进去单词,垂下眼,自暴自弃地去看枕在他腿上睡得无知无觉的某人。
上午无风,看台的方向正对初生的太阳,升的越高,便愈热,偌大的看台没有一处阴凉,热度烘在脸上,连一贯手脚冰凉的李佑都热了起来。
贺晁侧过脸避开阳光直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贴近了他,半张脸都埋在他卫衣堆叠出的布料中,袒露的另外半张脸就这样暴露在眼下。
剪过的短发又长了一些,额前几捋碎发松松地搭在额头眉眼,眉毛眼鼻的轮廓深邃又立体,近看下削弱了那股锋利的锐气,反倒添了几分精致的柔和,那惯常含笑的唇角放松着,真正地显出了姣好的唇形。
眼下,这张脸上没有轻佻、戏谑、也没有嚣张恶劣,就这样单纯的不带丝毫情绪。
睡着的贺晁眉间放松,睡颜也带了些干净的孩子气。
李佑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在他了根根分明的睫毛,睫毛一动,他的手指也跟着轻轻一蜷。
指尖轻轻刮过温热的掌心,李佑后知后觉,那只手正被贺晁攥在手中。
猝不及防,他就这样对上了一双眼。
贺晁睁开了双眼,纤长的睫毛扇了扇,那双在睡着时漂亮又毫无威慑力的眼眯起,暗哑的嗓音染着刚睡醒的慵懒,钩子似的落在李佑的耳边:
“……偷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贺晁:老婆,我头疼(矫揉造作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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