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头脑晕晕的,他感觉自己状态非常不对,明明在路上的时候还好好的,但眼下他浑身发软,头晕目眩,热气从脸颊脖颈开始蒸腾,熏得他不舒服地拧眉□□。
可是更热的是包围自己的一团火。
察觉到那火贴得更近了些,李佑没忍住抬手推拒,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道清润寒凉的嗓音。
“我说,放开他。”
好熟悉的声音……
因为视线不聚焦,李佑睁大眼去看那由远及近的迷糊影子,视线抬高,落在那张逐渐清晰的冷峻面容上。
他认出来了,是傅丞。
看少年还瞪大了眼盯着对面,贺晁怒极反笑,侧身一步遮挡了他的视线,勾着他细腰的手臂用力,把人往上提了一点,压着声质问:
“是傅丞让你喝酒的吗?”
李佑皱眉,听懂了他话说中的意思,迟缓地摇了摇头,“我们在……是游戏。”
贺晁眉头刚松开一点,就见李佑一下子捂住嘴,一副后知后觉慌张的样子,睁着一双黑瞳懵懂无辜,口中呢喃:“不能说‘我’字……”
贺晁抬眼,直视着一直冷眼旁观的傅丞,他眉梢不受控制地挑高了,眉眼沉郁,一副风雨欲来的平静。
方才遇到李佑,贺晁本能的认为他或许只是被人带来凑热闹的,没往喝酒玩乐那方面想,直到发现少年显出醉态,又撞见傅丞的出现,他几乎几个瞬息就想明白了事情经过。
他偶然间看过一眼郑老师办公桌上放的李佑学籍信息表,4月生日,李佑还有一个月才成年。
而如今,这姓傅的就敢带他来喝酒了?
贺晁尚未搞清楚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烦闷与恼火是从何而来,只剩下理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叫嚣。
明明他未满十八周岁时各种极限运动玩过一个遍,烟酒都来,以前没觉得不妥的事如今发生在别人身上,第一次让贺晁觉得不爽至极。
“成年后随你怎么玩,但现在,不行。”贺晁声音毫无波澜,轻飘飘地却掷地有声。
可心底有一道陌生嗓音冒出了头。
成年也不行。
他本能地把李佑归为乖巧听话的好孩子那一类。
傅丞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看他几秒后,唇角勾出一个浅淡弧度,笑了,他转而抛出一个疑问,“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贺晁不答,只有李佑再度在他怀中小幅度挣扎了一下。
但那力度对他来说跟挠痒痒没有两样,微弱的反抗很快被他镇压。
傅丞看了眼靠在别人怀里尚且懵懂无知的李佑,咬肌不受控地鼓动了下,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温良恭俭的假面,出口的话毫不留情,直往最刁钻的角度钻:
“我和李佑是发小,你呢?”
言下之意,是指他毫无立场身份,多管闲事。
三人处在一个诡异的对峙局面,一人独醉,留了两个清醒人在争夺他的去留。
拿身份压他?贺晁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
这姓傅的还真有能膈应到他的本事。
本来这事只是未成年饮酒这么简单,贺晁原本以为是李佑受了欺负没法还手,他本意只是带了那么点恐吓傅丞给他撑腰的意思,就像那天在杨阳面前主动提出和李佑去厕所一样。
他又不是土匪,没想真霸着人不放。
但傅丞两句话,就把他反骨给激了出来。
今天这人,他还真就不想放了。
“我呢,就爱见义勇为,”贺晁眉梢挑起,精致上翘的薄唇勾出一个弧度,他不偏不倚直视傅丞那双冷淡黑眸,手臂一松,把怀里人放开了。
李佑陡然恢复了自由,迫不及待地拔腿要跑,但他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正腿脚发软地站不稳,下一瞬,腰间一紧,他双腿悬空,整个人倒转着翻了个面。
李佑大惊:“!”
“人我带走了。”
贺晁慢悠悠地补全了下半句话,狂拽地扛起肩上轻薄如纸的少年,迈步就走,与傅丞擦肩而过时没分给他半个眼神。
傅丞一直压制着的情绪一瞬暴涨,额角青筋鼓动,他向前迈出一步。
“你——”
这时有一人打破了走廊的僵局,远远地,无知无觉地朝着贺晁喊了一嗓子:
“诶,晁哥!”
见有人到场,傅丞收住脚步,贺晁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直接迎上了目瞪口呆惊呆下巴的周河。
方才离得远了没注意看,这会距离拉近,周河才发现他晁哥肩上扛着的不是沙袋不是别的,而是个大活人!
周河又呆呆地向前走了几步,说话都不利索了,下巴像脱臼了般合不拢,“这这这这、什么情况啊?”
贺晁没解释,只朝他偏了下头,示意身后的傅丞,居高临下的眉眼沉着,喜怒不辨:“后面的交给你,我先走了。”
周河这才去看身后,一看那人是傅丞,嘴长得更大了。
高大小伙目光呆滞地愣在原地,看看扬长而去的贺晁,又看了看脸色黑沉疾步要追的傅丞。
虽然情况不明,但他还是选择了无条件与晁哥站在统一战线。
没做他想,周河直接抬手挡住了傅丞去路,收起下巴变回人精,“别急别急,傅少爷,咱们聊聊?”
周河是个滑不溜秋的人,处事大方圆滑,傅丞费了一番功夫成功脱身,眼见走廊上早已没了两人踪迹,他没再主动去追李佑,转身回了房间。
刚拉开包间门,迎面撞上了出来寻他的楚之昂。
楚之昂皱眉,“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两人统共出去了快半小时,上厕所上出花来了?”
傅丞不答,抬手拂开他直接走了进去,脸色已完全不能用差来形容。
他压着火,端起卡座茶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开口的语气擦着冰碴,阴寒至极,“贺晁把李佑带走了。”
……
贺晁一路扛着人,也不顾周遭或多或少打量惊异的眼神,大摇大摆地走了会所正门。
门童一转脸见他,大惊失色地迎上来,却顾及他的脾气停在几步外,弯腰颔首问候道:“贺少,您……需要帮助吗?”
他不敢抬头,贺晁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吓得噤声,他心里也暗自发怵,他在这里察言观色了不下五年,第一次见一个高中生有这么慑人的气势,虽然那常客周少没提,但他能看出这位爷绝对在那位周少之上,态度上自然不敢怠慢。
见人主动提起,贺晁当即开口,“帮我叫辆车。”
门童应了一声,替他开了大门,就快步走到路边拦车。
李佑被人扛在肩上颠了一路,这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你、你能不能……我好难受。”
李佑面朝下被折在男生背后,走路间都能摩擦到那硬邦邦的肌肉,一上一下顶着他的腰腹,本就酒精上头晕晕乎乎的劲还没过,这下更是被顶的反胃,本就病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生平第一次体验被人扛在肩上,李佑不知所措,手下无处可抓,他只好抓住男生腰后的卫衣作为着力点。
此时,他小幅度扯了扯那加绒的柔软布料,动作轻微的像初生的幼猫。
贺晁五官敏锐,他感到背后有很轻的拉扯,手臂用力,揽着少年腰身,把人稳稳放了下来。
一抓一放,他只用了一只手,像摆弄一只大型玩偶。
李佑终于双脚着地,一时天旋地转没缓过来,又要向前栽倒,贺晁扶住他,眉头拧起,一脸嫌弃,“逞什么强。”
李佑不与他争辩,他一路没出声,就是知道自己反抗无效,况且从傅丞那里脱身,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只是过程有些遭罪。
他喝了一口酒,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被人在肩上作麻袋状扛了一路,顶得胃里翻江倒海,头晕想吐,眼前一片片泛着黑斑。
似乎见李佑脸色更白了,贺晁这才掐住少年双肩掰过他下巴观察,动作粗鲁,脸色依旧很臭,“难受?”
李佑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眯着一双氤氲了酒气的眼看他,姿态很弱,语气很犟,“……没有。”
闻言,贺晁轻嗤一声,两只手一齐松了,没了支撑,少年一瞬惊慌站立不稳,一头倒进他怀里。
贺晁一手插兜,也不扶他,居高临下道,“没有?”
李佑不懂他恶趣味从何而来,心里气急,但此时他实在没力气逞强,心里知道这人真会把自己扔在这里不管,到底还是主动示弱,“……难受。”
说着,李佑紧了紧攥住贺晁腰腹衣服的手,他没敢真的贴上去,只借力倚靠着他,手虚虚环在男生腰上,看起来像在讨好拥抱。
下巴贴上少年毛绒的脑壳,不扎,反而冰凉柔软,贺晁眯了眼没挪开,心里的窝火奇异地被那两句话抚平了。
他感觉到今晚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他没醉,却又做出了只有头脑不清醒时才会干出来的事。
可他偏生燥郁不复,丝毫没有拨乱反正的心思。
贺晁抬起的手正要落在少年肩头,门童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敢打扰,隔了段距离小声说道:
“贺少,车来了。”
贺晁手一顿,本欲落在少年肩头的手改了方向,直接横穿双臂,把人夹起来就走。
李佑还没缓一会,被迫再次变成人形玩偶:“?”
上了车,总算得了清静,李佑强撑着起身,主动向前方的司机师傅报上地址,说完,没等到回应。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到底是去哪?”
李佑还想开口:“去……”
贺晁打断他:“观山庄园。”
李佑愣愣回头,“?”
贺晁头也不抬,嘴角却牵出一个嫌弃嘲讽的弧度,手指不停敲打屏幕,“没说要送你回家。”
贺晁挂了周河的电话,给他发微信。
车厢内再无声响,李佑沉沉地喘着气,歪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就当他叛逆期迟来,昨天答应楚之昂来参加聚会已经很疯狂了,再加上夜不归宿,这些前世他不曾做过的事撞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内心有种莫名的直觉,他相信贺晁不会把他卖了。
在车上晃晃悠悠,李佑只觉得眩晕想吐的感觉更甚,他扒着车窗,手指摸索着去按车窗键。
但按了半天,窗户纹丝不动,被司机上了锁,主控在驾驶座。
李佑揪着衣领,整张脸都要皱了起来,正要出声提醒师傅,有一道声音比他更快,“车窗打开。”
司机应了两声,车窗立马降下,泛着湿气的冷风灌进车厢,李佑甚至来不及回头说些什么,就迫不及待地将半个脑袋伸了出去。
夜风一吹,让他头脑清醒了不少,想吐的感觉也再次冲淡,就这样眯眼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看街景远去,两侧从楼房变成了草木,出租车终于停在了一扇宽阔的漆黑铁门前。
铁门缓缓向两侧张开,车子又向前开了一段距离停下,这次李佑没等贺晁来夹他,自己率先推开车门下了车。
贺晁转账下车,越过他几步踏上台阶,看他还在下面磨蹭,忍不住又回头,一脸不耐,“不会走路?”
虽然习惯了贺晁的喜怒无常,但李佑不免在心里小声吐槽,看不惯直接把他扔路边就好了。
李佑下压唇角,垂眼反驳:“我会,走路。”
虽然他身体不舒服,但眼下也没了再依靠贺晁的心思,也不知被他带到了哪里,还是尽快说清楚为好。
欲要开口,台阶上厚重的双开门开了一道缝隙,有人逆光走出,“二少?”
贺晁闻声而动,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当即走下台阶一把揽住李佑,半搂半抱地带他上了台阶,越过那自门内走出的中年男人,直接进了大门。
动作一气呵成,顺畅自然。
只丢下一句:“赵叔,一会送碗醒酒汤上来。”
透过门内明亮的光,李佑看到那站在门边的中年男人正是上午在学校见过的那位,贺晁的监护人。
快速移动中,李佑只觉得自己更晕了。
贺晁居然带他回了家?
两人走的快,转眼就上了楼,站在原地的赵叔难得反应慢了半拍,他手机还举着,电话没挂断。
望着贺晁消失的方向,他斟酌再三,对电话那端说道:
“老家主,少爷他……往家带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贺晁:老婆当然要带回家,不回他家,就回我家